与皇后回朝,王爷领兵的喜讯一起传回帝都的,还有萧淳风的死讯。重伤之后的将领,终究没能熬过去,不曾死在战场上,却倒在了军营里。主帅阵亡,白云启又恰好在那个时间点上和前来支援的慕绍远他们汇合,为了稳住军心,他自请留在了边境。
息风城陷落,此番城中百姓已经尽数逃离,一座空城里,只有扶留国的军士驻守。
先前白轩羽他们住过的郡守府里如今狼藉一片,处理完守城事宜时,已是夜色初上。匆匆进门的苏倾玉在转过九曲回廊推开书房门,看到房中坐着的两个敌军主将时,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只是嘱咐了随从推开,便进屋径自关上了门。
“王爷这一趟迟了太久,倒叫苏某一直不得安心。”抬手替坐在上首的白云启斟茶,苏倾玉在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当初他与慕青青逃出锦归城本也是计划之内的事情,却不曾想他们这一出逃,迟了这么久,苏倾玉是真的以为他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了。
“路上遇到了一点小插曲,慕大人不也来迟了。”白云启撇了撇嘴,本是计划着两人在战起三日之内便在息风城汇合的,如今等到苏倾玉他们都破城了才到,好在苏倾玉也算个厉害人物,替他们解决了萧淳风这个麻烦。
“太后的懿旨和朝臣的蓝批,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慕绍远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从他们出帝都那一刻便开始谋划,或者可以说,从当初苏倾玉投到慕逸门下白云启便开始谋划,这么多年,中间几次慕绍远都以为白云启已经放弃了,如今事到眼前,三人坐在这房中议事,倒叫他觉得有几分不真切。
“说起来,白某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替我们解决了萧淳风这个心头大患。”白云启拱手朝着苏倾玉做了个礼,本是计划着等白云启与慕绍远在此汇合之后,设计杀死萧淳风的,却不想苏倾玉已经代劳了。
“灵犀公主以性命做代价,替苏某扫平了最后一个障碍,这点小事,就当做苏某的回礼好了。”苏倾玉抿唇一笑,面上再没了从前那般的温柔和优柔,一双桃花眼里冷光湛湛,倒是多了几分摄人的气势。
“如今,诸事皆备好,三日之后开战,我军自会再退一座城,太子殿下不要忘了当初约定才好。”他与慕绍远此番潜过来,不过是要与苏倾玉确定一下交易实行的事宜,如今两军交战,他们也实在不宜久留。
“王爷放心吧,三千石骨箭,五百张短弩,会陆续送到王爷和慕大人手上。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让两位放心,十日之后我便折回锦归城处理女帝的后事,接管扶留之后,便可将军权和政事全数握在手里,到那时是攻是退,还不是我说了算。”苏倾玉微微点了点头,要他们放心。
得了这话,白云启与慕绍远也不再多留,起身拱手朝他行了个礼,便推门离去。
趁着月色,白云启与慕绍远一起回到了离息风城十数里之远的大营里。
白日里白云启一直在办理各项交接,还要督促着吟墨他们做好送慕青青回朝的各项事宜。与慕绍远也不过打了个招呼,如今前脚踏入营帐,本是准备休息,却见那随自己一起回来的人后脚就跟了进来。
白云启叹了口气,倒也不与他见外,自顾自地解了软甲,整个人往榻上一倒,一副权当慕绍远不存在的模样。
“她好不容易出来,你为何还要送她回去。”见白云启这般,慕绍远面色一沉,也顾不得先前一路奔波的劳顿,上前一把将白云启从榻上揪了起来,扬眉冷眼,问的却是这个问题。
“之前你自己也听到了,是她自己要回去的。”说起这个,白云启也只能叹气,他不曾告诉慕青青自己的筹谋和打算,当初甚至还起了放弃这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心思。偏偏是她自己不愿意,不仅如此,还一心一意要往那漩涡里跳。
抬眼看着因为自己的回答而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的人,白云启神色一凛,抬手硬是拂开了慕绍远的手:“放心吧,她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便是不信她,也该信我一句,若不是能确保她万无一失,我怎敢放她回去。”这便也是他派吟墨一路随她回去的原因,即便是自己不再帝都,吟墨也会替她打点好一切。
“我如何要信你,你……”猛然地才明白过来白日里自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慕绍远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的人,“白云启,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与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与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重要吗?”体会到他那异乎寻常的怒火,白云启也不惧,只是冷笑着看着他。
“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她?”虽然之后白云启一直未曾提起,可是,慕绍远是记得的,记得当初慕青璃为了救自己,与他做过交易。他不知道慕青璃与他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只是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害怕,白云启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清楚。如今看着阿璃一步一步越陷越深,他是真的觉得有些怕了。
“从前我便与你说过了吧,你若要护着她,便要证明你的作用对我来说比她大。如今大战在即,你有心思担心这些,还不如好好去谋划谋划。慕绍远,你可是堂堂镇国大将军,当初学了那么多,也该好好给我拿出点真本事来。”见慕绍远那般模样,白云启冷眼说着,心中却是一紧。这便是他最担心的,慕绍远对慕青璃的心思。
“你……”白云启一番话,叫慕绍远顿了一顿,随即也是恍然般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虽说如今事态皆按我们所想进行,可是帝都那边不来消息,我们这边也只能周旋不动而已。”心中一直揣着对慕绍远与慕青璃关系的担忧,白云启也没了休息的心思,眼见好不容易叫慕绍远分散了注意力,索性将今日所想与他一说,“虽说这苏倾玉一直很合作,如今也诚如我们所想当上了监国,马上就可手握大权。可是他终究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若是起兵夺位,那是内乱,这江山即便是易主,也终究还在皇族手里。可是,若是叫苏倾玉得了可乘之机,只怕是内乱会变成外患。”
“按你所说,这场仗要如何打?”自是知道白云启这些担忧不无道理,慕绍远也收起一腔儿女情长,便是再不在意这皇家的争夺,皇位到底谁来坐。可是,若是让自己的国家落入外国之手,那是亡国之举,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那苏倾玉明面上说是要与我们一起做戏,我却知道,前些日子他已经往南疆诸国派了使臣,却是不知,这些使臣是去劝和的还是劝战的。”揉了揉太阳穴,白云启吐露自己心中的担忧,“若是他们联手,我们须得更加警惕,否则一个不小心,怕是自己没有得手,倒叫那些外人捡了便宜。”
“此事我会记在心上,塞北三年的战事打下来,我自是知道如何进退的,即便是真要打,他扶留国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到时候只需你长剑一指,对内和对外都是一样。”心中略略谋算了一番,慕绍远颇有几分笃定地说道。
说起行军打仗,这些年军中磨炼,慕绍远自然还是有几分胸有成竹的。如今上头虽然旨意不曾下来。不过好在他带来的七万人里,多是他从前的旧部,即便他如今不过是个右将军,要行军布阵,他的命令还是作数的。
此番萧淳风毙命,帝都定然会再派一员大将下来。白云启自请留在军中,他必然也要领一个不小的军衔。
如今他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军中异心的将领借战事除去,军权收拢,到时候直捣帝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云启抿唇看着慕绍远,听了他的一番话,他倒是颇有几分迟疑了。
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几番互相猜忌,慕绍远与他虽然时常言语不和,可是,做起事来,似乎从来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若是没有慕绍远,这帐外那些军士,他白云启即便是有军权,怕也没几个会真心听他差遣。
从前,他只当慕绍远是为自己所用的工具罢了。尤其是在将他从刑场上救下来,让他得知慕青璃与自己的交易之后。他更是觉得慕绍远这般听他安排,不过是因为他拿慕青璃来要挟他。
只是,如今细细想来,十余年的知己,慕绍远难道真的只是为着几句威胁,便一直留在他身边吗?他常觉得自己的皇兄多疑,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无法信任身边的任何人。
“绍远兄,”看着转身准备出帐的慕绍远,白云启终还是开口叫住了他,“我与你妹妹的所谓交易,不过是当初的玩笑话罢了。我也断不会为了要挟你而做出伤害她之事。你与我亲如兄弟,你放在心上的人,我必然也会去尽心守护,怎会做出丝毫有损于她的行为?至于我与她之间……”
说到后来,白云启却没了声音,他既然知道慕绍远对慕青璃的心思,再往下说似乎有些不妥,虽然他知道此番那身体里的早已不是慕青璃,可是慕绍远不知道,也不能知道。他又有些不愿假说自己与慕青青没什么关系,一时间到不知如何开口了。
“剩下的话,攻破邺水城的那一日再说吧。”好在慕绍远也不甚在意,扬了扬手,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撩开了帐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