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抬手的瞬间就已经后悔了，然而为时已晚，挥出去的手就像是泼出去的水，这是根本收不回来的。
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徐沐陷入错愕，我同样错愕了。但很快，徐沐由错愕转为愤怒，她宛如暴怒的狮子，发疯一样拼了命的冲我反击。
我反射性的闪躲，正是这一步的退开，导致徐沐不小心绊到了石头，接着整个人朝前倾倒而去。我急忙伸手抓她，徐沐此时也本能的想要抓住我，抓虽然抓到了，可是由于惯性力量我和她一同朝前倾去，双双坠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这个河虽然看起来不深，但光是边缘都踩不到底。我喝了好几口水，慌乱中方才意识到自己会游泳。
我尽量蹬动着双脚，保持平衡，这就是所谓的踩水。只是这显然比正常情况下艰难了许多，因为衣服裤子，还有脚上穿的鞋子，这些都成为了累赘。而且，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徐沐，不会游泳的她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搂住了我的胳膊。
她不乱动还好，这样乱动着，我极难保持平衡，并且衣服和鞋子因灌水逐渐变重，光是依靠踩水的浮力根本不够支撑的。
溅起的水花使我眼睛完全睁不开，此时我只觉得身体在慢慢下沉，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是源于对死亡的本能畏惧。与此同时，我丧失了自信，我害怕自己拯救不了徐沐，这个姑娘只是被殃及的无辜者而已，我是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可是临死前，却还搭上她无辜的生命，我想即便是下了地狱，我都原谅不了自己，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快要筋疲力竭了，但是水底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双腿，任凭我再怎么拼命挣扎都是徒劳的。我费力睁开眼睛，朦胧视线中是水的颜色还有岸边围观的人影，我多么想大声的呼救，想请他们救救徐沐，可是我呼救不了，就算我呼救了，他们或许也听不见。
岸边一片沸腾，直到我缺氧不得不张嘴的那刻，模糊的视线中也只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此时，我已经油尽灯枯，河水急切的往我喉咙内涌进。徐沐放弃了挣扎，我想我也差不多了，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上帝啊！你和我开玩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殃及无辜的人啊！救救她，救救她好吗？
上帝是无情的，河水是无情的，围观的人也是无情的。
终于，我放弃了挣扎，慢慢闭上眼睛，沸腾的嘈杂声不见了，耳边一片清静，脑袋一片空白。
意识越来越薄弱，我知道，自己昏迷过去就真正醒不过来了。小时候，我曾经好奇死亡过后该是什么景象，如今即将要体会，我完全高兴不起来，我只是强烈排斥着。因为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我们相依为命，我们是各自唯一的亲人。
奶奶在临终前，一双颤抖的手死死抓着我，她微弱的声音只是反复嘱咐着一句话：小志，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雪。
是的，奶奶临终的愿望就是让我照顾妹妹，当时我也流着泪毫无犹豫答应了，作为一个男人，食言是最没品的表现，难道到了那边，我还要让奶奶失望吗？不，我不想，我不想啊，我当然不想让妹妹伤心，让她一人无依无靠生活在这孤独寒冷的城市；我更不想被妹妹记恨，被她埋怨是个大骗子大混蛋大恶人。
所以，我不可以放弃，我同样没有资格放弃，因为我背负了妹妹的期望，我背负了徐沐的生命。我在平时就已经够无能了，难不成在这一刻还要继续窝囊下去吗？
“不要再无能了，不要再窝囊了，不要再无能了，不要再窝囊了……”
脑袋里重复地响彻着这句话，对啊！我不要再无能了，我不要再窝囊了，我不要再做一个废物了！
死气沉沉的黑暗中仿佛透出一束希望之光，它越来越亮，先是照在我的脸颊，接着沐浴在我的全身。终于，黑暗慢慢褪去，明亮的不远处妹妹在站在那里，她微笑着伸出手，天使一般的轻轻呼唤着我。
“哥……”
“哥，快点儿过来……”
我想回应，长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陡然间，一个漆黑的影子将妹妹掠夺而去，妹妹凄惨的声音萦绕在身边，她大声的呼喊。
“哥，救救我，救救我……”
忽然，不远处出现一个黑洞，它开始慢慢扩散，眼见妹妹一步步被拉进去。我无声地呜咽着，拼命地挣扎，终于摆脱那沉重的枷锁，我疯一般奔跑过去，将妹妹拥在怀里。
可是妹妹转眼化为刺眼的光，迫使我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四周都是淡蓝的河水。
我忙闭紧嘴巴，奋力蹬动着双脚，同时挥动着一只手，脑袋探出了水面，我大口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接着利用微弱的冲力忙扯着徐沐朝岸边试图游去。
终于，落脚踩到了东西，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大力的跨前一步，好在这时有人愿意帮一把手了。
他们把我和徐沐拉上岸，我除了浑身无力并没有其他大碍，而徐沐脸色苍白的可怕，没有一丝血色。
我一咬牙，回想着以前村里医生救我一个小伙伴时的情景，单腿跪地另条一腿屈膝，将徐沐腹部置于屈膝的大腿上，让她脑袋下垂，随即开始拍打后背。
不一会儿，徐沐吐出了不少水。紧接着，我把她身体放平，犹豫了大概两秒，深吸一口气，捏住徐沐鼻子，随即掰开她的嘴，俯身将气全部吹了进去。
我不太清楚这样做有没有效果，只是反复的吹气，接着又摁压她的胸口。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庆幸的是徐沐终于有反应了，她呛了一下，嘴角慢慢溢出水，眼皮开始轻微的颤动了。
我十分的兴奋和激动，轻轻呼唤着徐沐的名字，她渐渐睁开了眼睛，而我不由地的瘫坐在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上帝啊，你终于舍得眷恋我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