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啊,脚底板像是生生撕下一层皮。沈言欢一边给厉以琛打电话,一边坚持往前跑。
“嘀——嘀——”一辆劳斯莱斯停在沈言欢身后。
“请问是沈女士么?”冷静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见沈言欢没反应,他皱了皱眉,声音稍大,“请问是沈女士么?”
沈言欢这才愣愣转过身来,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喊“女士”?她狼拢拢稍显凌乱的头发,“你是?”
男人面目清冷,长得虽然英俊,但和厉以琛不是一款,他太板正了,严肃得像个毫无生气的机器。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举手投足像是精心调试过的钟表,“您好,我是青岬湾的主管,我叫时月。”
沈言欢看了看手表,有点着急:“请问有事吗?实不相瞒,我现在赶着去救人。”
时月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抱歉,有人投诉您骚扰客人。请您跟我走一趟。”
沈言欢睁大眼睛,立刻反驳:“我没有!我只是想搭车!”
时月恍若未闻,绅士的打开车门,“请。”
沈言欢还要强辩,身旁突然急速驶过一辆高定版奥迪,她看到车牌的那一瞬间,脸色就像纸一样苍白。
那是刀叔的车,她甚至看见……车窗玻璃上有血迹。
沈言欢立刻钻进时月的车里,急道:“快!快跟上那辆车!”
时月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缝,他皱眉犹豫一下,才掉头后直追前面的奥迪。
沈言欢打了110,但对方一听是在青岬湾,干脆挂断了电话,再打就是一连串忙音。沈言欢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时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她,默默轰了一脚油门。
车还没停稳,沈言欢就跳了下去,时月伸出去的手还是晚了一点,沈言欢低叫一声,好像崴了脚。
沈言欢一瘸一拐的往酒店大堂去,她知道,这个时候言家那群人一定在吃饭。
时月看着她倔强的背影,不知怎么的,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这是沈言欢第二次来这家酒店,但上一次她被下药迷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更不要说这么大一个酒店的构造了。沈言欢索性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每个包厢都推开门看看,有的客人正在里面享受特殊服务,她这突然一开门,就听几个高级陪酒女惊叫道:“王老板,您怎么软了?”
“都特么给老子滚!”
沈言欢眼疾手快关上门,才没有被飞过来的酒杯砸到。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沈言欢小臂,狠狠往后一扯,沈言欢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沈女士,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时月脸色差到极点,不由分说的拉起她就往大堂走。
沈言欢死命去推他的手,急道:“告诉我言氏财团在哪个包厢!再晚就来不及了!”
“保安。”时月抬手叫道,立刻有三个戴墨镜的黑衣男围上来。
时月打量了她一眼,其实他本想追究沈言欢骚扰客人的责任,然后直接把人轰出去,但看她眼睛通红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手下留情,“送这位女士到园区门口。”
有两个黑衣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沈言欢的胳膊,剩下那个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伸手阻止,“等一等。”
“沈言欢。”
几乎是同时,酒店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沈言欢猛地回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朝自己快步走过来,几个黑衣人立刻松手。
那一刻,沈言欢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厉以琛怀里,狠狠捶着他,“接电话啊混蛋!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厉以琛心中没来由的一软,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笑道:“手机忘在办公室了,下次不会了。”
他拍拍沈言欢的后背,突然发现她赤着脚,手腕上还有明显的红痕,立刻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不等沈言欢回答,他阴鸷的看向时月,声音仿佛从地狱里来,“时月?”
不光时月,就连旁边那三个黑衣人也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沈言欢忙解释:“我没事,刚才是我太急了,不怪……等等,你认识他?”
沈言欢抬头看着厉以琛,“你怎么知道他叫时月?”
厉以琛难得愣住。
“厉先生的老板是青岬湾的常客,”时月的声音及时响起,随手拿了柜台上一本账单样子的册子,翻了几页,一丝不苟问道,“厉先生今天也是来结月账的么?一共是三百二十四万三千六百元整。”
厉以琛嘴角抽了抽。
沈言欢瞪大眼睛,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拽了拽厉以琛的袖子,小声说:“你老板吃的是金子么……”
厉以琛挑眉看着时月,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也想知道。”
还没来得及撤退的黑衣人又抖了一抖。
时月却很淡定,“宋总上个月消费了三瓶罗曼尼康帝,市价百万。其他的,厉先生,需要我打印账单明细么?”
厉以琛的脸又黑了一度,“不必。”
时月像是早就料到是这种回答,点了点头,“零头就算了,总共是三百二十万,厉先生是刷卡还是支票?”
厉以琛掏出支票夹,龙飞凤舞填了一堆零,撕下支票拍在时月胸膛上,“谢谢时主管了。”
不知道是不是沈言欢耳朵出了问题,她总觉得“谢谢”那两个字,厉以琛是咬着牙说的。还有,旁边的黑衣人看起来快要哭了。
时月捂着胸口的支票,看着两人的背影,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刚刚阻止他们抓沈言欢的那个黑衣人扶了时月一把,试探道:“你没事吧?”
时月强撑着靠在柜台边,放下那本冒充账册的值班表,努力维持着自己淡定的面容,“你认识那位沈女士?”
黑衣人一摊手,“是老板的女人啊,我奉命调查过她的资料。”
“你怎么不早说……”时月苦笑。
黑衣人摸摸鼻尖,小声说:“你也没问我啊。”
“嗡——”
时月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他打开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是被放空了血槽。
“麻烦在我墓碑上刻‘秦明’两个字。”时月扶着额说道。
黑衣人咽咽唾沫,“这么严重?”
他凑过头去,看见手机屏幕上一行简短的信息——
“今晚十一点飞洪都拉斯,你自己去。”
黑衣人同情的拍拍时月肩膀,洪都拉斯啊,现在不是大规模骚乱么T_T
……
厉以琛发了一条短信就上了车,缓缓驶离青岬湾。沈言欢用眼角余光瞄了厉以琛好多眼,虽然他看起来不像受了伤,可刀叔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真没受伤?”
厉以琛笑笑,腾出一只手去揉揉她的头发,“真的没有,我报警了。”
沈言欢有点不相信,刀叔既然能去找他麻烦,肯定是上下打点过了。不过好在厉以琛没受伤,她悬着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也就不打算深究真假了。
这一天就在濒临死亡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中过去,沈言欢趴在床上,心情复杂,盘算着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拿回妈妈的产业。
不拿吧,要她看着那些产业落入言雪柔手里,还不如一刀砍死她痛快。
可要是拿……
沈言欢看了看在厨房做饭的厉以琛,那背影虽然挺拔可靠,但总归是血肉之躯,今天侥幸躲过一劫,明天呢?后天呢?
沈言欢手背搭在额头上,喃喃道:“沈言欢啊沈言欢,我真想拍死你这个矫情的小婊砸……”
厉以琛似乎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偏过头来看她。夕阳透过窗子,橘色为他雕刻般的侧颜打上一圈柔光,他温柔得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很多年以后,哪怕他们之间有了那样的变数,沈言欢也从未忘记过,这一天他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