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欢躺在病床上，无语的望着头顶的灯光，刚才那一大堆医生忙里忙外的，她真因为自己要活不成了。
结果，医生很无奈的告诉她，只是口鼻黏膜损伤，至于什么时候会好，医生就更无奈了。
“相信我厉太太，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你的黏膜就会跟新的一样了。”医生忍不住晚了晚嘴角，这还是他第一次因为病人口腔黏膜损伤被叫过来。黏膜细胞每一个都是良好的种子细胞，受创后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并进行增殖分化，比口腔溃疡好得还快。
不过他看了看一边的厉以琛，还是谨慎的没有笑出声。
厉以琛刚才可够吓人的，冲进来二话不说揪着他的领子就让他救人。
“那她怎么会吐血？”厉以琛有点不能相信，狐疑的看向医生。
医生看了看检查报告，谨慎道：“从中医上说，这属于阴虚吐血，厉太太肺部虚热，气血上逆而咳嗽，需要清热滋养，平时还是多喝点蜂蜜水之类的，等会我写一写注意事项，平时多留心。”
沈言欢握着厉以琛的手，欲哭无泪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丢人？”
厉以琛摸摸她的头，“想多了。”
知道沈言欢没事，厉以琛总算是放下心来。
“对了，宋戈呢？”沈言欢皱眉，“我刚刚听你给时月打电话，说宋戈出事了？”
厉以琛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应该是程居安。”
这名字突然跳出来，沈言欢心头一惊，下意识抓紧了被子。
厉以琛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纹，叹气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脆弱么？你宁肯自己扛着，也不愿告诉我程居安对你下手了？”
沈言欢猛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道：“你、你知道了？”
厉以琛眼中满是疼惜，他双手捧着沈言欢的脸，摩挲着她小巧的耳朵，“言欢，这三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嗯？所有的事都自己咬牙解决，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样。”
沈言欢拉下他的手握着，半晌，才微微摇头，苦笑道：“我可比那时候柔弱多了。因为……我有了软肋。”
她靠在厉以琛怀里，喃喃道：“那就是你。”
厉以琛与她十指交握，低声道：“不，我是你的铠甲。”
沈言欢长长叹了一口气，回握着他。
两人安安静静的待了一会儿，走廊上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沈言欢下意识从厉以琛怀里起来，戒备的望向门口。
厉以琛拍拍她的后背，扶她躺下，“好好休息，应该是时月带宋戈回来了。”
“我也要见见，不看见宋戈，我不放心。”沈言欢连忙道。
厉以琛侧耳听了听，安抚道：“那小子应该受伤了，一时半会你还见不到，不如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要是你没事了，我就带你去看看他，好么？”
沈言欢拗不过她，只能忐忑的点点头，窝回被子里。
厉以琛把床头灯调暗，替她掖好被角，走了出去。
时月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的翘首望着，看见厉以琛过来，他点点头，“伤了手臂，已经去包扎了。”
厉以琛松了口气。
宋戈很快就被推出来，他白着脸朝两人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就被护士推进了病房。厉以琛抬脚跟过去，时月突然拉住了他。
“老厉，我想跟你谈谈。”
厉以琛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宋戈病房的方向，略一沉思，往露台走去。
“说吧。”
时月深吸一口气，突然解下自己身上的枪，枪口朝着自己，递给厉以琛。
厉以琛冷道：“你这是干什么？”
时月知道厉以琛如果要查，用不了一天，就会查到孟小艾的头上，他决定主动坦白：“太太这次中毒，是小艾的错。”
厉以琛神色陡然一厉，“你再说一遍，是谁？”
时月闭了闭眼，“是小艾。”
厉以琛猛地抓过时月的枪，抬腿就往外走。
“老厉！”时月挺身拦住他，分毫不让，“小艾错了，我不替她辩解，但我是个男人，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也不配再活下去。”
“让开！”厉以琛怒道。
时月苦笑着摇摇头，“你知道我不能。”
厉以琛猛地揪住时月的领子，双眼血红，“你不能？这让言欢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她有多疼！你现在跟我说男人不男人了，时月？难道我特么不是男人？我的女人就活该受罪？！”
时月任由他晃着，半晌，他缓缓道：“开枪吧，我受着。”
厉以琛霍然举起枪抵在时月的太阳穴上，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时月闭上眼，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
“不要！”
时月猛地睁开眼，看着狼狈的孟小艾，急道：“你怎么来了！回去！”
厉以琛狂怒的推开时月，三两步冲到孟小艾身前，枪口指着她，嗜血道：“你还敢来，孟小艾。你找死。”
孟小艾满脸泪痕，她不闪不躲，吸吸鼻子，嗡声道：“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这跟时月没关系，他不知道我在花上动了手脚。”
厉以琛眼前浮起沈言欢咳嗽到几乎窒息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疼，他冷道：“那最好，敢动她，你就该知道是这样的下场！”
“老厉！”时月惨白着脸挡在孟小艾身前，伸手握住枪管抵在自己心口，“算我求你，冲着我来。她是我孩子的妈妈。”
孟小艾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我不配……我不配……”
厉以琛心里又气又痛，“时月，我说最后一遍。你、让、开！”
时月坚定的摇摇头，“对不住。”
厉以琛怒吼一声，照着时月的肚子就是一拳，“让开！”
“不。”时月没有还手，生生受了这狠厉的一拳。
厉以琛第二拳就要下去，突然一抹纤弱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旁。
“大半夜的，精力过剩？”沈言欢平静的看着他们，她身上披着厉以琛的外套，因为她人瘦得厉害，外套裹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愈发让人心疼。
“言欢……”
“太太……”
孟小艾和时月不约而同的看着她，愧悔却也庆幸。
沈言欢紧紧外套，缓缓走过来，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几乎跟她身上的病号服一样白。
“对不起言欢……对不起……”孟小艾悔得肠子都青了，手指已经碰到了沈言欢的裤脚，却没有勇气握住，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言欢你打我吧，骂我吧，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没话说！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言欢没有看她，径直走向厉以琛，她凉薄的说：“你是错了。而错了，就要受罚。”
孟小艾哭声一顿，泪眼朦胧的看向沈言欢。
沈言欢朝厉以琛一伸手，淡淡道：“枪给我。”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时月原本要说的话都噎在了嗓子里，他只能再次默默移到孟小艾身前挡住她，低着头，仿佛接受审判的罪人。
厉以琛略一迟疑，把枪交到她的手上。
她是当事人，她受的苦给了她处置的权利。
但厉以琛心里却觉得，这一枪她下不了决心。
沈言欢掂了掂手枪，平静道：“伯莱塔92F型手枪，意大利制，初速333.7米/秒，有效射程50米。”
在场人心里都是一惊。
沈言欢瞄准孟小艾露在外面的额头，平静的对时月说：“你让开。”
时月竟然被她的气场震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小艾突然拍了拍时月的肩膀，吸吸鼻子，从他背后走出来，暴露在沈言欢的枪口之下，她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从前那样的笑容，可眼泪糊了她一脸，她肌肉僵硬，早就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
她反手抹了抹脸，“来吧，言欢，我不怪你。”
“你没有资格怪我。”沈言欢冷道。
孟小艾惨然一笑，点点头，“孩子……”
沈言欢子弹上膛，打开了保险。
孟小艾闭上眼，她知道有时月在，浩宇不会有事的。
沈言欢突然冷笑了两声，“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枪打死你你就圆满了？你犯的错就抹干净了？你做梦。”
孟小艾豁然睁开眼，眼睁睁看着沈言欢把枪口移到了时月的心口上，“言欢！”
“我知道你不惜命，”沈言欢嘴角一挑，“所以我杀时月，必杀你更让你愧悔。”
“不要！”孟小艾猛地抱住沈言欢的腿，哭道，“都是我的错！言欢！你朝我来！我绝对没有二话！”
连厉以琛心里也是一惊，他手紧了紧，迟疑道：“言欢……”
“你后悔得太晚了，小艾，”沈言欢摇头，“我要让你尝尝，失去最珍视的人有多痛。”
“不——”
“砰！”一声巨响，孟小艾整个人都呆了，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撕成两半，胸腔里空荡荡的。
“时月……时月……”孟小艾身子抖成了筛子，她不敢看时月满头是血的样子，是自己害了他……
厉以琛松了一口气。
孟小艾肩上突然一暖，她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时月好端端的站在她身后，她呆滞了一秒，继而狠狠抱住了他，“时月……时月……”
时月眼眶泛红，搂住了她。
厉以琛拿下沈言欢手里冒烟的枪，她根本没想要谁的命，她这一枪是朝着旁边的空地开的。
“言欢……”孟小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她扑过去，抱住她不松手，“对不起……对不起……你走了之后我就后悔了……真的……”
沈言欢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
“你后悔得太晚了，但是……”她顿了顿，眼色柔和，“我愿意给你第二次机会。”
孟小艾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她洁白的病号服上。
沈言欢扶了扶额，嫌弃道：“松开。”
“不松！不松！这一回，打死我我也不松手了！”
好在，她们还能拥抱。
还能斗嘴。
还能，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