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虽然依旧是风雪肆虐,可挡不住出征的脚步,褚昭钺与呼延灼两人各自领了五百人合为一部,从玉泉关西门出发,朝北狄而去。
越往北去,这天气便愈发寒冷,白雪皑皑,最深之处已经没到了小腿肚子,马蹄踏在冰雪之上,踩着冰块,发出了蹬蹬蹬蹬的声音,与平常的那种轻快截然不同,呼延灼出发前早就吩咐让兵士们找枯草麦秸将马蹄给包上:“怎么着也不能冻了马。”
他是胡族出身,自小放牧,对于牛马这些牲畜自是爱惜,每年冬日里,他亲自带领手下将马厩整理得舒适暖和,就是怕冻了马匹,此次出征,他自然是先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唯恐褚昭钺不知,还派士兵过来说与他听。
褚昭钺点了点头:“回去告诉你家将军,多谢他的提醒,只是若在马蹄上裹上布再包上稻草,只怕会更好些,这马蹄踏雪声响不会这般大。”
呼延灼听得此话,一拍脑袋:“哎呀,可不是这样?”
以前他爱惜马匹,只道裹上稻草便能御寒,却没想到用布条加到里头,不仅御寒效果会更好,而且行走起来声响会小些。当下便对褚昭钺生了些佩服,没想到这位褚校尉看着年轻,却有此般见识。
清晨出发时,他朝褚昭钺一抱拳:“不知褚校尉从何得知,这马匹用布包裹马蹄便能减少响动?”
褚昭钺淡淡一笑:“此法古已有之,兵书上有记载,我也是看了书方才明白。”
呼延灼叹息一声:“果然还是要多读些书才是。”
他家境贫寒,没有念过书,几乎是目不识丁,投奔到了大周,有旁人教着才些许识得些字,这官职全是凭着战功上来的,虽说他有些鄙视读书人,觉得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可却还是不得不羡慕他们能识文断字,不比自己,一睁眼就是墨墨黑,一本书放到他面前,看着犹如天书,那字歪歪扭扭,它们认识他,他却不认得他们。
而对于像褚昭钺这般文武兼修的,他便格外佩服,能文能武,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不用雷振兴叮嘱,他也早就生了多与褚昭钺亲近的心思。
两人一道出发往西前行,一路上褚昭钺认真向呼延灼请教有关北狄的问题,呼延灼见他谦恭有礼,一点也不因为自己出身公侯府第而看不起他,心里更是格外高兴,褚昭钺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不敢有半点遗漏,两人相谈甚欢。
褚昭钺觉得,与呼延灼一路行走,学到了不少东西,北地的生活习惯,行军布阵需要注意的地方,呼延灼说起来如数家珍。褚昭钺虽则读过不少兵书,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听到呼延灼亲口介绍,方知书上的东西也是要亲身实践才能有所深入体会。
一路西行,慢慢的只觉气候更是严寒,飘舞的雪花之大,是褚昭钺以前没见到过。
“莫怪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果然如是。”褚昭钺看着眼前茫茫的雪景,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不来北地,如何得见此景。”
呼延灼赞同:“可不是,想来京城是见不到这般大的雪。”
或许是因着大雪天气,一路上并未见着北狄军队,两人率部长驱直入,很快就行进到北狄约一百里之远,眼前越发开阔,前边景色一览无余,到处是一片晶莹,就如水晶宫一般。
一阵马蹄声渐渐过来,雪地里扬起纷纷洒洒的雪花末子,褚昭钺勒住缰绳,便见李云骑马已至跟前:“呼延将军,褚校尉,再往前边,就是那道山谷了。”
“那道山谷?”呼延灼望了李云一眼:“可是元将军误入之处?”
李云点了点头:“正是。”
呼延灼脸上有些郑重之色,看了一眼褚昭钺:“褚校尉,咱们是继续前行,还是先去打探一番?”
褚昭钺想了想,沉吟一声:“呼延将军,我觉得咱们不宜直接过去,还是派人先去探探虚实再说。”
元凯之死,褚昭钺仔细分析过,或许他路上遇到的那打草谷的北狄士兵并不是偶遇,而是对方布置好,有意诱惑他进这山谷的。像这般天寒地冻,北狄人出来打草谷的可能性极小,要么也是大队兵马开过来,将边关的村庄扫荡一空,不可能派些散兵游勇出来打劫。
“我觉得,北狄人必然是在玉泉关埋伏了暗探,得知元凯出关,有意诱敌深入,将其拦劫在这山谷间。”褚昭钺看了一眼呼延灼,口中喷出阵阵浓霜:“呼延将军如何看?”
呼延灼脸上的肉动了动,络腮胡子上结着的雪花簌簌的往下落:“我们边关时有战事,以秋日居多,但寒冬时分,北狄那边缺衣少食,也有过来打草谷的,这个也不能确定。”
“这样罢,我与李云一道前去探探虚实。”褚昭钺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靴子系紧,把缰绳扔给旁边的士兵:“苏福苏禄,跟我走。”
“褚校尉!”呼延灼慌忙阻拦:“派人过去便是,你又何必亲自前行。”
这行军打仗都自有探马前去探路,哪里用得上带兵的将军自己过去呐?呼延灼看着褚昭钺昂首站在那里,心中有些不解,再怎么样,也不该主帅自己去以身涉险啊。
“呼延将军,我自幼习武,到了边关也该派上用场了。”褚昭钺朝呼延灼笑了笑:“呼延将军不必担心,我跟李云去去就回。”
李云有些惊讶的瞥了一眼褚昭钺,见他剑眉星目,站在那里宛若青松般挺拔,不由得暗自喝了一声采,昔日回京城时,满街看到的都是纨绔子弟,浮浪公子,像这般美玉一般的世家公子,他可是鲜少见到。
褚昭钺不再多说,脚尖点地,人已经纵身跃起,飘飘然至三尺开外,他身边几个护卫也紧紧跟上,李云来不及多想,拔足追了上去:“褚校尉,你且等等我,我在前边带路。”
呼延灼看着褚昭钺这纵身一跃,讶异不已,这可是真功夫!他只会硬兵器,一身蛮力,但像这种精妙武功,却是无人指点,故此见着褚昭钺这等身手,更是佩服了几分:“他娘的,家世好生得俊,还要身手不凡,还给人活路不?”
褚昭钺由李云带着来到了山谷入口,两边有山峰耸立,虽然不高,可看上去也是树木森森,白雪沉沉的压在树上,一片素白,本来该是最好入画,可此刻却看上去让人有一种畏惧之感。
“李云,以你的直觉,这山谷可有危险?”褚昭钺眯了眯眼睛,这里一片寂静,就连林间偶尔飞起一只鸟,将树上的雪花惊落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似乎是人迹罕至,可他却还是有极深的警惕之心。
这是在楮国公府练出来的一份警惕,让他遇事都要格外小心。
若是玉泉关有北狄的暗探,那他们朝西边进军的事情也可能已经传了过来,北狄人焉能不严加防范?这山谷看起来位置险要,北狄人或许会在此处长期设兵看守,只要大周的军队进入峡谷腹地,万箭齐发,山谷两端成合围之势,那困陷在山谷的兵马是插翅也难逃。
李云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褚校尉,今日我依然觉得有危险。”
褚昭钺点了点头:“我也是。”
苏福苏禄有几分沉不住气:“大公子,那咱们该怎么办?”
身后站着的十余个慎王府侍卫相互看了看,脸上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褚大公子,不如咱们去偷袭山上埋伏着的人?”
褚昭钺双眼一亮,微微的笑了起来:“不错,我正是这想法。”
李云大吃一惊:“褚校尉,你……准备去偷袭?”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若是北狄人在这山头布置下伏兵等着咱们进去好收紧口子来个瓮中捉鳖,咱们为何不能来个出其不意?你且回去让呼延将军带兵朝这边行进,北狄人听着响动,自然注意力只朝你们那方向了,我与侍卫们一道,兵分两路进行包抄,若是真有伏兵,自然会让他们乱了阵脚,你再与呼延将军配合我们一道擒敌,如果没有,那咱们也就能平平安安过这山谷了。”
“褚校尉,你只带这十余人,怕是有些少……”李云有些犹豫,褚校尉这也是太轻敌了罢?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果然如是。
褚昭钺笑了笑:“足矣。”
若是想要偷袭,带多了人又有何益处?人一多,行动迟缓杂乱,反倒会打草惊蛇,现儿他身边的这一批侍卫,都是许瑢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拔尖,最最合用。
“那……属下便去呼延将军那边了。”李云看了褚昭钺一眼,目前也就褚校尉这法子可行,他真不愿意再见到大周损兵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