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斗篷就如花瓣一般轻飘飘的进来了,一张素白的小脸被那粉色衬得更是苍白,两只黑亮的眼珠子显得更大更黑了一些,嘴角拉得长长,笔直的一条弧线,看上去似乎有几分不妥协,倔强得就直面悬崖的小树苗。
王皇后皱了皱眉头,这月夕也是被宠坏了,自以为是得很,见了自己怎么就连一个柔和的笑脸都不露出来,跟她娘比,完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月夕,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王皇后想了想,自己乃是一国之母,又何必跟这些毛孩子计较,且问问她想要说什么,若是来讨要教养嬷嬷的,打发了给她便是,不值当跟她生气,坏了自己的心情。
“母后,月夕过来是想求母后一件事情。”月夕公主笔直的站在那里,眼睛里有一种渴求之色,可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僵硬——她从没习惯对王皇后讨好卖乖,故此今日来求她也装不出一副处处可怜的容色来。
“说。”王皇后挪了挪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气定神闲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这般娇媚的容貌,只是脾气不大好,也不知道以后跟那高培是不是能好好相处。
“听我母妃说,娘娘要给月夕赐婚。”既然王皇后答允,月夕公主冲口便说出来:“月夕想问问,是赐婚给谁?”
“你管这个作甚?”王皇后惊诧的一挑眉:“这事用不着你管。”
“母后,事关月夕终身大事,如何能不管?”月夕公主倔强的抿着嘴,双目直视,一点也不肯放松:“母后,迟早要让我知道的,为何不能告诉我?”
“唔,你一定要知道,那本宫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王皇后抬眼看了看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这可是本宫与你母妃帮你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高国公府家的三公子,单名一个培字,生得面如冠玉,体格高大,现儿正在五城兵马司供职,年纪轻轻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儿,以后前途不可估量。”
“高培?”月夕公主皱起眉来,这高培也不是没见过,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小,一副莽夫之像,脸颊两边已经出现了微青的胡茬,能跟褚昭钺比吗?差得老远呢。
“我不想成亲。”月夕公主一挑眉:“我要成亲也不要嫁高培。”
“什么?”王皇后只觉胸口一阵疼痛:“你不嫁高培?”
高国公夫人都被传着进宫好几次了,她劝了好几回,人家才勉勉强强点头答应——京城里谁不知道月夕公主心悦褚大公子,老是追在人家身后跑哪?高家能答应这门亲事,已经是给足了皇家面子,可这小丫头竟然还不识好,张口便是不想嫁高培?王皇后只觉一阵火气蹭蹭的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只是她还要维持这中宫娘娘的雍容华贵,故此极力压着那火气,用尽量平和的声音问:“你不嫁高培,那你打算嫁谁?”
听着王皇后这般问,月夕公主的心活了过来,有一种跃跃欲试,皇后娘娘是打算听听自己的意思?她眼珠子一转,心中暗自揣测,皇后娘娘的性子不是那种犀利尖锐的,即便徐贵妃宠冠后宫,有时甚至还与她对着干,皇后娘娘都似乎没有想法子惩罚她——自己这位母后,就是个软糯性子,或许能答应自己的要求哪。
月夕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母后,月夕想嫁楮国公府的大公子褚昭钺。”
果然是存着这样的心呢,王皇后拿着茶盏盖子的手微微的颤抖起来,还要不要脸呢,身为皇室公主,对于一个男子纠缠不休,还厚颜无耻的提出来想要给人家去做继室,这是要将皇家的颜面丢光哪?
“那褚昭钺都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哪有公主嫁去做继室的?”王皇后断然摇头:“本宫不答应。”
“母后!”月夕公主一双眼睛盯住王皇后不放:“继室便继室,我愿意。”
“你愿意?”王皇后冷笑了一声:“你不要脸面,皇家也不要脸面了?哪有堂堂的公主去给人坐继室的?说出去多丢人!这天底下难道就没好男人了,就连继室都哭着喊着要去做了?月夕,你便打消这个念头罢,好好回去备嫁。”
“母后,成亲是月夕的事情,跟皇家的颜面有什么关系?天底下的人爱说便说,我可不在乎。”月夕公主一昂头,脸上有不妥协的神色:“这一辈子我只嫁钺哥哥。”
“春韵,喊人来将七公主送回月夕宫去。”王皇后的手捏紧了茶盏,心里的怒气几乎要遏制不住,差点将她那分雍容华贵给毁去,她唯恐自己把持不住会要拿了茶盏去掷月夕,赶紧吩咐身边的大宫女派人来将月夕打发走:“七公主身边的两个大宫女,没有尽心尽责伺候好主子,每人杖责二十。”
“母后,这是我自己要来的,跟她们没有关系!”月夕公主听着要打容妆容画,也慌了手脚,马上将两个大宫女拢到自己身后:“要打就打月夕,别打她们,她们是没办法才跟着我过来的!”
王皇后冷冷的瞥了月夕公主一眼:“身为月夕宫的大宫女,不知道劝阻你们主子,反而纵容着她抛到钟毓宫来说些疯疯癫癫的话,你们自己说,该不该打?”
容妆容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皇后娘娘恩典,奴婢们下次一定劝着公主些。”
“母后,说过了是我执意要来,她们劝过了我,您又何必一定要拿奴婢出气?我知道我冲撞了您,您心里头不高兴哪,好,我也不再说这事,现在我就回月夕宫去,母后您就饶了她们罢。”
王皇后半垂着眼帘,好半日才“唔”了一声:“下回不可再犯,走你们回去罢。”
“谢过皇后娘娘恩典!”容妆容画唬得全身冷汗涔涔,向王皇后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了起来,跟在月夕公主身后慢慢的退了下去。
瞧着那行动迟缓的身影走出了大殿,王皇后这才将眉毛竖了起来,重重的把茶盏搁在了桌子上头,几滴茶水从茶盏里晃了出来:“哼,月夕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旁人给她着想,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只盼七公主以后要知道才好。”身边的嬷嬷佝偻着背,一脸讨好的笑:“有些人被惯坏了,自然不会想到他人究竟为她做了什么。”
这皇宫里头,永远不缺说闲话的人,月夕公主才去钟毓宫打一转,午膳时分,宸熙宫便得了音讯,徐贵妃听着大宫女将这事当玩笑话来跟她说,挑了下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月夕是想嫁褚昭钺?只可惜不能如愿以偿,只是那高培也算个不错的,月夕嫁他本宫也觉得不妥当。”
皇上有八个女儿,谁都别想比她的女儿月柔嫁得好。
那时候千挑万选的,给月柔找了个门当户对又性格脾气好的驸马,没想到忽然的楮国公府的那个大公子冒了出来,早两日皇上还在朝会上大加褒奖——听说文武双全又生得容颜俊美,这样的人当时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时候给月柔挑驸马的时候,褚昭钺也曾出现在徐贵妃的候选名单里头,只是那时候褚家与盛家已经开始在议亲,而且褚昭钺彼时才是兵部一个五品官儿,也不算高位,徐贵妃听说这位褚大公子脾气不好,见着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心中也是不乐意,唯恐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会受他的气,故此毫不犹豫将褚昭钺从那名单里划掉了,可万万没想到,这才一年多的光景,褚昭钺便蹭蹭的冒出头来了。
“才不能让月夕嫁了那褚昭钺。”徐贵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褚昭钺在边关,立军功容易,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月夕嫁了他……”
“娘娘,那咱们该怎么做?”一个嬷嬷贴首过来:“要去劝皇后娘娘早些下旨,免得夜长梦多?”
“本宫去劝皇后,只怕皇后反而不会下旨让月夕嫁那高培了。”徐贵妃微微一笑:“荻花,你是年纪大了便越发糊涂了?皇后娘娘是处处要与本宫争的,本宫去了钟毓宫,皇后这懿旨便再也不会下了。”
“娘娘高见,老奴确实考虑不周。”那嬷嬷抬起满是皱纹的脸:“那娘娘的意思是?”
“派人去月夕宫,替本宫送份贺礼给她,就说本宫听闻皇后娘娘不日就要下懿旨给她赐婚,特地送上一份礼物以示心意。”徐贵妃吃吃的笑了起来:“我想那月夕定然会越发的生气了。”
“生气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嫁高培,胳膊扭不过大腿。”荻花嬷嬷摇了摇头:“我看这亲事迟早会成。”
“哼,皇后是想通过下旨赐婚将如妃和高国公府给笼络住呢,本宫又怎么能让她心想事成?”徐贵妃的脸慢慢板了起来,忽然间有了一丝阴冷:“本宫是不会让皇后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