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间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一辈子里每个人都会经历过无数的事情,有些事情就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而有些事情却是永生难以忘记,就如一幅幅鲜明的图画,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家大娘缓缓开口,将这时光倒回去了二十多年,仿佛间走进了泛黄的画里一般,那些人,那些风景忽然间抖抖的鲜活了起来。
“谢令仪曾经在一次游宴里找过我,她要我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能嫁进楮国公府,她说我身份低微,如何能做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沈家大娘说起那些往事,眼中还是有悲愤之色,想来谢令仪的言辞,对她伤害极大。
那一年,谢令仪去找沈妙音,谆谆善诱,威逼恐吓,沈妙音都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相反还对她反唇相讥:“你找我有什么用处,难道不该去找文偃?若他亲口对我说心悦之人是你谢大小姐,那我一句多话也不会说,默默离开,你倒是去找他呀!”
谢令仪恨恨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沈妙音原以为事情到此便是终结,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那日楮老太君带着国公府几位小姐与她一道去了高国公府参加游宴,她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有个丫鬟给她送来了茶水与零嘴,笑着道:“小姐,这茶可是今春第一批新茶,小姐尝尝看味道可好。”
她没有提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觉清香扑鼻,茶汤颜色清冽,微微的苦味道里带着一丝丝甘甜:“果然是好茶。”再喝两口,喉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凉,可那种苦味也依旧还在,怎么都压不下去。
那丫鬟看了她一眼,弯了弯腰退下:“小姐请慢用。”
她端着茶盏又喝了两口,那苦味越来越浓,几乎将清凉甘美的味道盖住,她意识到有些不对,想将茶盏放下,忽然间便有一丝头晕目眩,手脚发软,那盏茶便泼洒在了地上,一团水渍很快与黑色水磨地砖混在一处。她抖着一只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头越发的沉重,眼皮儿似乎跟睁不开一般,耳畔传来贴身丫鬟惊呼之声:“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我头晕……”她呻吟着说了一句,此时又听到门板儿响了,脚步之声慢慢靠近,抬起头来只见两个男子站在门边。
“你们是什么人?”
她昏迷之前只听到贴身丫鬟大声呵斥了这一句,之后便不省人事。
“那……”褚国公心疼的望着沈家大娘,即便知道她已经脱离危险,可犹自心跳不安:“那你是怎么脱险的?”
“我是命不该绝,遇到了一个良心还没喂狗的老人。”沈家大娘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他,此刻我已经变成了黄土下的一堆枯骨。”
“什么?”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究竟怎么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浓浓,正躺在一辆板车上,周围有很大的声音,我抓住木板爬起来,就见那边有个老人正拿了铲子在挖坑……”沈家大娘目光涣散,仿佛回到了那个傍晚,回到了暮色迷离的小树林。
那老者乃是专门挖坑下葬死人的,那****正靠着北城门歇息,就见有人拉着一辆板车过来,说请他挖坑埋人:“这是我家妹子,得了那种会过人的病,家中害怕被传染,商议着赶紧拉出来埋了。我这妹子还未及笄,又未议亲的,既没夫家坟地可去,也不好埋在祖坟里,只能请老丈帮忙选块好地,挖个坑埋了。”
这几人出手阔绰,给了这老者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这事情不好往外说,还请老者帮着隐藏一二。”
夭折之人不能进祖坟,否则会影响家族的风水,这种说法素来就有,可这种十几岁还不给进祖坟的,老者确没见过先例,不过人家说得有理有据,还未及笄,自然不能算成年,也可是算在夭折里边,更何况人家还给了这么大一个银锭子,当即便答应下来:“好好好,你们且跟着我去坟场那边,给你妹子找块好地方,先做个标记,你们再买石碑过来立着。”
那几个人点了点头,跟着老者走了一段路,块到坟场那边,几人推着说有事情,结伴走了:“我们等会儿再过来,你先挖着。”
老者不疑有诈,将板车拉到坟场,开始一铲一铲挖坑,万万没想到,这坑快挖完了,板车上的人却坐了起来,把他吓得出不了声,四肢冰凉。
“饶命,饶命……”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这辈子可没做过昧良心的事,你千万别拖我下去。”
沈妙音看了一眼周围,虽然栽种着不少数,可那林间的石碑却无一不说明这是一个坟场,看着跪倒在那里的老人,她身手将盖在身上的草席给扒拉掉,吃力的从板车上滚下来:“我是被人下了药,老人家救我!”
“什么?你不是死人?”老者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满脸苍白的沈妙音:“你没骗我吧,你真的还活着吧?”
“我真的还没落气,老人家,若是你救了我,这辈子我都会将你当父亲供养,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了。”沈妙音喘了一口气,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里有她的孩子,她一定要活着将他生下来,一定不能放弃希望。
这老者姓曹,心地虽然善良可因家中贫寒娶不到媳妇,打了一辈子光棍,没有子女,正是担心百年以后没人收尸,听着沈妙音这般说,也就动了心:“好闺女,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娶寻医。”
匆匆将那几张草席扔到坑里,又把黄土重新填上,老者让沈妙音坐到板车上,推着她一路朝南边走去:“我知道那边有个三清观,观里有个会看病的道姑,医术很好,去那边看看吧。”
到了三清观,那道姑恰巧在,给沈妙音把了下脉,大吃了一惊:“谁人下此毒手,分明是想要你的命,若是寻常人,此刻早就已经没气了。”
沈妙音听得道姑此话,掩面哭了起来,她心里分明知道,下手的那人定然是谢令仪,可自己无凭无据,如何能指认她?
“莫哭莫哭,别惊了你腹中胎儿。”道姑朝她和蔼的笑了笑:“你都快要做母亲了,这般情绪激动可不好。”
听说自己真的有了孩子,沈妙音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忘记了被人设计陷害的悲伤,呆呆的望向道姑:“请问女冠,我真的有孩子了?”
“是的。”道姑给了她一颗药丸:“你先服下压住这毒素,我再给你配药。”
之所以沈妙音没有如寻常人一般命丧九泉,这道姑解释是她自小身子弱,服药乃是家常便饭,是药三分毒,身子早就对毒药有所适应,故此这毒药虽能毒死正常人,可对于沈妙音,毒性却减弱了几分,让她留了一丝气。
在三清观里歇息了几日,身子渐渐恢复过来,曹老爹便来接沈妙音,说在一个离京城三十里的地方找了处地方,准备到那里住下:“我家祖上曾是从那里出来的,我去了那边打探情况,竟然还有几个人识得我先祖,他们便宜卖了个农舍给我,咱们就去湾子村住着吧。”
沈妙音点了点头:“全凭父亲安排。”
她本来也想过到这道观住下,可三清观在京城这边还算小有名气,经常有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来烧香问道,她害怕被人发现行踪,万一泄露了出去,那谢令仪又设计陷害她那盖怎么办?更何况她已经向曹老爹承诺做他的女儿,好好供养他,人不能言而无信。
拜别那道姑,沈妙音跟着曹老爹一道去了湾子村,得知她有了身孕,曹老爹欢喜得不行,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用心用意,想吃什么都尽力去买,大夏天的顶着烈日出去钓鱼挖藕,就是想让她能多吃一点东西,沈妙音看在眼里,心中感激,跟曹老爹说,生下的孩子虽然不能跟他姓,但会把他当成亲祖父,百年以后由他来哭灵摔驾,每年清明给他去上坟扫墓。曹老爹听了很是开心,只将沈妙音当初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来疼。
就这样,沈子杰出生以后,便唤曹老爹为外祖父,沈妙音对京城心有余悸,不敢再去京城,就在湾子村定居下来,三人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是其乐融融。
“幸好,幸好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褚国公心有余悸的将沈家大娘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曹老爹呢,没有跟你们一起来京城么?”
“他过世了,早几年,生了一场病,我与子杰将他安葬在湾子村的后山。”
“改日好好去将他的墓修缮一下罢。”
“嗯。”沈家大娘点了点头:“我已经将他当成我的亲生父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