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仪，你这恶毒女人，竟然残害我褚家子孙！”
坐在主座上的褚老太君满脸怒容，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附带着那串紫檀佛珠都被甩了出去，沿着黑色檀木桌子滑动，溜到了桌子那边，又摔倒了水磨青砖地面上。
曼珠慌忙走到那一侧，将檀木珠子捡了起来：“老太君息怒，大夫交代过要安神养气。”
“我还能安神养气吗？”褚老太君恨恨的瞪了褚大夫人一眼，这长媳进门以来就阴阳怪气的，她本来就有几分不喜欢，只不过是碍着是自己给挑的，也没法子说多话——谁叫她看走了眼，原来只觉得她为人温柔亲和，没想到成亲以后就变了个人呢。
褚老太君虽然自己也偏心，可对于褚大夫人算计沈子杰和褚昭钺，她却还是很生气，偏心归偏心，褚家的子孙却不能出什么闪失，若沈子杰与褚昭钺被褚大夫人害了，她又有何脸面去见褚家的列祖列宗！
那个白衣少年，生得真像文偃，褚老太君又看了看沈子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幸亏老天爷庇护褚家，没有让这蛇蝎妇人得手，否则自己真是变相的帮着残害了褚家子孙，成了褚家的罪人。
“哼，五十步莫笑一百步，你不一样也在残害褚氏子孙，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从小处说金花茶宴里，你安排人去推褚昭钺的轮椅，难道就没想过他掉入湖中会出什么意外？你就能确保安排在一边的下人能将他及时救起来？从大处看，你偏爱褚昭志，有意挑起二房三房的矛盾，即便我不下手，这世子之位不定，三房忍不住也会下手，你不是在残害褚家子孙又是如何？”褚大夫人的脸色渐渐的红了起来，她的呼吸也显得比较急促，眼珠子越睁越大，仿佛间有些涣散。
“不好！”芳华喊了一声，看褚大夫人这模样，该是受刺激了，不知道会不会做出别样的举动来：“快去抓住她！”
等着丫鬟婆子们反应过来，褚大夫人已经开始动手了，她弯腰抓起条几上的茶盏朝褚老太君扔了过去：“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受够了！刚刚嫁进来被你百般挑剔，回到自己院子得不到夫君一句慰藉，熬了二十多年，为褚家做了这么多事，却没有一件是让自己舒心的！到了最后你还要说我残害褚家子孙，残害你个鸟，这是我一直憋在心里想做的事情，我恨不能一把火将褚家给烧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素日里仪态端庄，清冷高雅的褚大夫人，此时完全变了个人，从她嘴里甚至说出了“鸟”这个粗俗得不能再粗俗的字眼，这让芳华觉得此刻的褚大夫人，神经已经错乱，她肯定心里早就用这个字眼骂过不少人，只是没有说出口来而已，今日大堂里发生的事情让她大受刺激，故此才冲口而出。
她心悦楮国公，唯一的执念就是楮国公有朝一日能被她感动，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可今日她的梦想已然破灭，往事被重新翻了出来，昔日的情敌没有死，活得好好的，还带回来了楮国公的儿子，她在楮国公府已经无法立足，特别是楮国公开口，让她自请和离出府，这让她如何接受？
“令仪！”谢老太爷与谢老夫人大惊失色，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成了这般模样，他们的女儿可是好生教养出来的，温柔贤淑端庄大方，怎么忽然变成了疯妇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想赶我走，我偏偏不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到褚家，我是楮国公夫人，我出身名门，是绝不可能闹出这样的丑事来的，我不会给谢家抹黑的！”褚大夫人跑到了另外一张条几旁边，抓起上边的茶盏碟子朝那些丫鬟婆子一通乱砸：“走开，都给我走开！”
“老太君，老太君！”曼珠与皮妈妈扑到了褚老太君面前，见她双手捂着额头，指间有血迹溢出：“老太君，你怎么了？”皮妈妈转过身来朝芳华喊了一声：“钱大夫，劳烦你给我们家老太君看看。”
“谁也不许给她看伤势！”褚大夫人杀气腾腾的奔到了皮妈妈前边，一把将她推到一旁，此刻她的力气大得惊人，皮妈妈竟被她猛的推到了地上，好半日都爬不起来。
“你压了我二十多年，我这做媳妇的不能吭声，只能逆来顺受，今日你们全家打发我出府，我就偏偏不出去，看你们准备拿我怎么办？而且我还要翻过身来教训你一通，将这些年受的污糟气全部出了才是。”褚大夫人捏起了拳头朝褚老太君兜头兜脑的打了过去，楮国公心里着急，飞快的跑到主座那边，伸手一推，便将褚大夫人推到了旁边，将褚老太君护住：“快，将这女人给我拿下。”
“文偃，文偃！”褚大夫人一双手撑着地，抬头看向楮国公，脸上有一丝丝迷惑：“文偃，你从来不动手的，今日怎么也动手了？是我让你生气了吗？”她慌乱的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朝楮国公跑了过去：“是我不好，我以后不打人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仰脸望着楮国公，眼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就如那二八芳华的少女一般，说话的声音也水灵了许多。
楮国公只是紧紧抱住了褚老太君，没有答复她，眼睛也没有朝她那边看，褚大夫人有几分着急，伸手去拉楮国公的衣裳：“文偃……”
话音未落，这边已经扑过去几个人，拽胳膊抓手，将褚大夫人控制住：“大夫人，你且安静些！”
“文偃，你听，他们都喊我大夫人，我是你的妻，是不是？”褚大夫人此时一点反抗全无，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是啊，我是褚大夫人，楮国公夫人就是我，是我，是我，不是别人！”
谢老太爷与谢老夫人站了起来，两人脸上俱是尴尬之色，自家女儿做了这么多恶毒事情，还动手打了婆婆，看来是绝不可能再在褚家呆下去了，当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趁着京城还没有人知晓这事，写一份和离书，将她带回谢家去。
“令仪，你跟我们回去罢。”谢老太爷走到褚大夫人面前，叹息了一声：“走，莫要再闹了，这样有失体面。”
“体面？体面能当饭吃？”褚大夫人不住的挣扎着，想要从丫鬟婆子手下逃脱，可大家都用了死力气抓住她，怎么也动弹不得：“我不要体面，我就要自己想过的生活，当年若不是一定要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打扮得妖媚些，文偃肯定也会喜欢上我的！”
“快，快，快将她嘴堵了，我们带回谢家去，和离书明日便送过来。”谢老夫人听着女儿越说越不像话，也是慌了神：“令仪，快莫要疯言疯语了，让人听了笑话！”
“我还怕人听了笑话去？这笑话都闹了二十多年了！”褚大夫人奋力挣扎着，朝楮国公那边奔了过去：“文偃，你说，你心悦于我，是不是？”
“拖走，快拖走！”褚老太君呻吟了一句：“快些将这疯妇拖开！”
一干丫鬟仆妇拽着褚大夫人就往大堂外边走了去，谢老太爷与谢老夫人赶紧跟了上去，谢老夫人拿了自己的帕子去堵褚大夫人的嘴，却被她一口咬住手指，疼得“嗷嗷”的叫了起来，此刻的大堂，真是沸水一般，咕嘟咕嘟的响个不停。
沸水总有静止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堂终于静了下来。
芳华上前给褚老太君检查了下伤口，额头被茶盏砸到，破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她赶紧用止血的草药敷上，用布将褚老太君的额头给包扎起来：“止血了便没什么事儿了，只是老太君受了惊吓，需得静养。”
楮国公慌忙让人将褚老太君扶了下去：“母亲，你安心养着病，这边让阿音来打理府中中馈便是。”
这话里头的意思，自然是说要娶沈家大娘做国公夫人了，褚老太君此时已经无话可说，人家儿子都给生了，苦等二十多年，自己还能再挑鼻子挑眼？最重要的是，老大今日这份坚决，根本不是当年能相比的，自己再说多话，他也是不会听的了。
褚老太君没有说话，由丫鬟婆子们扶着进去了，楮国公转向已经惊呆了的二房三房，朝他们笑了笑，伸手指向沈家大娘与沈子杰：“先认识下罢，这是你们的大嫂和大侄子。”
“咕咚”一声，褚三夫人从椅子上溜到了地上，褚昭芸赶紧起身去扶她：“母亲，母亲！”
褚三夫人揉着胸口道：“快，扶我回去。”
声音里俱是疲惫之意。
褚二夫人眼巴巴的望着沈子杰，又看了看褚昭钺，最终轻轻的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朝楮国公说了一句“恭喜大哥大嫂阖家团聚”，赶紧转身便走，心里头酸酸涩涩的一片，真如阿钺说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脚下似乎踩着棉花堆子，一脚深，一脚浅，挑开门帘朝外边望了去，夕阳已经快要落山，可那颜色却依旧艳丽，金色与红色交织，就如一幅锦缎，在面前无穷无尽的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