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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幸福的含义

忘记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梁小嘀不知道。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时间感受。

房租就要到期,辞了职的她必须马上找到另一份工作。她没有想过回家,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X市的工作并不好找,她一直是知道的。只是离开了D.X,她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比她想象中还要残酷。

好的公司竞争极力,一个小小的职位,面试的人都能排成一个队。一般的公司工资低,福利差,还要她做各种本职以外的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也通过了面试,谁知过几天晚上就接到了电话,对方告诉她,这个职位有了另外的人选。

不到一周,她就把酸甜苦辣尝了个遍。

梁小嘀靠着地铁里的栏杆,垂头丧气。她终于明白萧韵菲为什么会用那么愤恨的眼神看她,因为自己不光抢走了她的爱人,还让她丢掉了工作。地铁到站,梁小嘀随着人群走了出来。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后,梁小嘀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让她意外的是,房东正站在门口。

房东阿姨一看见她回来了,立刻亲切地迎了上来:“小嘀啊,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阿姨,是你啊。”梁小嘀的笑容有些尴尬,这一看就是要收房租的节奏。

“小嘀,阿姨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这次来啊,就是问你要下个季度的房租的。你看,下个季度,你是租还是不租啊?”

“租,我租。”梁小嘀连忙点头,房租她早就准备好了,就怕被房东催。拉开背包的拉锁,梁小嘀开始找钱包,但悲剧的是,钱包不见了!她的心一沉,开始恐慌起来。她拎起包,又重新翻了翻,还是没有找到钱包。

“怎么了?”房东见她表情不对,忙问。

“阿姨,你等我一下,我钱包可能落在卧室里了,我去找找。”说着,她打开门,马上冲进了卧室。但一切都是徒劳,她仍旧没有找到钱包。

不会是丢了吧……

她猛然回忆起出地铁的时候,正巧被人撞了一下。

完了!肯定是那个时候丢的!

梁小嘀面如死灰,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干了,她瘫软在床上。

“找到没有?”房东闻声进来,一眼就看见脸色惨白的她,“怎么,找不到了?”

“阿姨,对不起,我钱包丢了……”梁小嘀话语里带着哭腔,懊恼与悔恨在心中一并涌现,为什么她就不能小心点呢!

“那……你的意思是,没钱交房租了?”房东的声音沉了下来,哪里还有刚才笑脸迎人的模样。

“能不能通融几天?我去找人借钱,然后马上给你!”梁小嘀举手保证。

“不行,这次不行了,丫头。最近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想租这间房子,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还租不租,你不租我就租给她,她也等着住房子呢。”

“阿姨,您再给我几天时间不行吗?我没地方住,钱包丢了,我也没办法啊!”

“不行,我最近急着用钱,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找你要的。”房东面露难色,“真的一天也等不了了,我要是同意租给她,明天她就能把钱给我了,不然,你能明天把钱给我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她难住了,一天之内让她上哪儿借这么多钱啊?

“真的不能再通融了吗?”梁小嘀急得哭出来了,房东却已经开始翻钱包了。

“丫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因为我最近也是手头紧啊,我现在就把押金还给你,你拿着这些钱先找个旅店吧。”

说完,房东递给她800块钱。

梁小嘀看着这800块钱,又抬头看看表情陌生的房东,看来,真是一点寰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梁小嘀用半小时就收拾好了所有行李,一个人拎着偌大的行李箱,狼狈地在大街上游荡。

夜色微凉,城市里霓虹闪烁。万家灯火,竟没有一处是为她而亮。

去哪里呢?她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沉重到极点,每走一步,都费劲了所有的心力。她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望着来往的人流和车辆发呆。长发被风吹乱,眼角的泪水一点点干涸。

不知过了多久,她拿出手机,翻了翻电话簿,在何蔚宁的名字上停下。

他在干什么呢?他还好吗?正想着,手机震动起来,来电名显示是妈妈。

“喂,妈妈!”梁小嘀提高音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

“小嘀啊,最近怎么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炒菜的声响。

“哦,最近工作比较忙呢!”她笑了笑,“你和老爸最近身体都还好吗?”

“我们都好,但你爸比较惦记你。X市现在天气变冷了吧,衣服够不够穿?”

“够穿。”说着,夜风吹来,梁小嘀打了一个冷战,“你不用担心,衣服缺了我去买就好了。”

“嗯,最近你和男朋友相处得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

梁小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勉强笑着说:“没有,他对我很好,他昨天还带我去吃饭看电影呢……”说完,鼻子一酸,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悲的谎话精。

“这就好,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妈妈,妈妈明天就飞过去揍他!”

“好啦,我知道妈妈最好了。”梁小嘀不敢再说下去,因为此时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好,看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你爸催我吃饭了,我不和你聊了,有空多打电话回来,知道吗?”

“知道知道。”

挂了电话,手机里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她的论文导师——“论文内容不合格,要么重新选个题材,要么你就重新再写一遍。快答辩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就差你了,抓紧时间!”

身体一晃,原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光顾着找工作,却忘记毕业论文还没有敲定,如果不能毕业的话……梁小嘀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还是先找到住的地方,然后把论文先写完。

她记得,前面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一个便宜又干净的旅店,于是便拖起沉重的行李往前走。

天空飘起了细雨,雨水纷纷,模糊了她的视线。

因为没有空余的手打伞,头发都被淋湿了大半,梁小嘀的脚步不由得加快起来。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车从她身边掠过,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视线。

鬼使神差地,她转过身,跟了过去。黑色轿车在一家餐厅前停下,最先下来的是一个打扮贵气的女人,她撑开伞,笑容迷人。驾驶座上的人也下了车,他的眉眼还是那样好看,身姿还是那样不凡。女人挽上他的手臂,就像当初梁小嘀那样自然。

她木讷地站在原地,看见他们相依相偎,走进了餐厅。

雨越下越大,视线被雨水冲刷,渐渐的,她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接到梁小嘀的电话时,陆铮刚刚打完针。早就得知她与何蔚宁分手还辞职了,他也顾不得护士的阻拦,拎着伞打车冲到她所在的地方。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的梁小嘀。长发湿漉漉地搭在身上,露出的小腿青一块紫一块,她的身边是一大箱行李。

“怎么了?”陆铮着实被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温暖的触觉把发呆的梁小嘀拉了回来,她心头无端一跳。其实她并不想向他求助,但在这个城市里,除了他,已经没人会帮她了。

她下意识抽出了手,扯了扯嘴角,说:“你来了,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

疏离的语气让陆铮一愣,但他顾不得这些,指着旁边的行李问:“怎么回事?你搬家了?还有,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梁小嘀若无其事地说:“我钱包丢了,交不了房租,所以就搬了出来。来这里的时候巷子很黑,我摔倒了,不过没什么事。”

陆铮皱起英挺的眉,想看看她的腿,却被她猛地推开。

“陆铮,你可不可以用身份证帮我开一间房,我的身份证丢了,老板说什么都不同意给我房间。”说着,她递给他100块钱。

“我身上有钱。”推开她的手,陆铮毫不犹豫地起身,跑到前台给她开了一间最好的房间。接着,他拎起她的行李就朝房间走去,梁小嘀亦步亦趋地在后面跟着。

开了门,看了一眼环境,陆铮比较满意,梁小嘀却皱起了眉头。

“这间房很贵吧?我住普通的就行。”

“干吗住普通的?”陆铮一把拦住她,“钱我已经付了,你就安心住吧。”

“我不想花你的钱。”梁小嘀冷下脸。确切地说,她不想花何蔚宁的钱。

“你看你这个样子,应该先洗个热水澡。”陆铮把她推了进去,“至于钱的事,等你以后有了再还给我就好了!”

梁小嘀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铮见她同意了,这才放下心来,说:“你去洗个澡,然后我带你去吃饭。”

泡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梁小嘀慢吞吞地下了楼。让她惊讶的是,不管她怎样拖延时间,陆铮仍然坐在那里等她。也许是等累了,他竟然靠着椅背睡了过去。暖黄的灯光打在那张与何蔚宁极其相似的脸上,梁小嘀一阵失神。

“咦,你好啦!”陆铮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了眼睛。

“嗯。”梁小嘀点点头,“不是说带我去吃饭吗?”

“好,我们这就去,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火锅特别好吃。”陆铮扬起了大大的笑脸。

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空气里缱绻着清新的味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火锅店。一进门,梁小嘀就愣住了,这家店,正是何蔚宁口中常说的那家很棒的火锅店。他常常说,等我忙完,就带你去吃那家的火锅。

可她等啊等啊,却等来了和他的分手。

眼睛有些发酸,梁小嘀揉了揉。陆铮看出她的不对劲,眼神探究地问:“不喜欢这里?”

“没有。”她摇了摇头,抢过菜单,仔细研究了起来。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向不吃辣的梁小嘀把肉都放在了辣锅,就着浓浓的麻酱,吃得津津有味。宋言说过,如果难过就去吃火锅,那样就算流眼泪,也可以跟别人说是被热气熏的。

想着想着,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想哭就哭吧,放心,我不会笑你。”陆铮的声音传来,透过热气,他帅气的脸显得不真实起来。

“你笑吧,我都觉得自己可笑。”梁小嘀垂头丧气,“我本来以为能很快忘了他,可当我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疼得我都不敢呼吸。”

“那是因为你还喜欢他。”陆铮停下筷子,眉间闪现出一丝阴郁,“就像我还喜欢你,看到你难过,我也跟着难过。”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问出了心里一直想问的话。

“其实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有了好感,后来再一接触……”

“可我是你哥的女朋友,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不对吗?”虽然这样问,但梁小嘀的声音还是很淡定。

陆铮笑笑,给她夹了一块肉,说:“小嘀,你们和我不是一类人,所以你理解不了我。”

“我是一个病人,每周都要做透析,要忍受打针吃药的痛苦。可你们不同,就像我们在一起吃火锅,你可以蘸各种调料,而我只能过水吃。你们健康,你们的人生充满希望,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活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肾源,更不知道换了肾以后能坚持多久。所以,我的人生是自私的,我喜欢了,就会去追逐。”

“同不同意是你的事,喜不喜欢是我的事,至于我哥哥,我对不起他,他也曾对不起我,不过扯平罢了。”

被这番话深深触动,梁小嘀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陷入了沉思。

其实闹到现在,她和何蔚宁的事根本不怪陆铮。两人分手,归根究底,不过是爱得不够罢了。

因为淋了雨,深夜里,梁小嘀毫无预兆地发了烧。跟着,她做了一宿的梦,梦里浑浑噩噩的,尽是何蔚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睁眼,她就看见陆铮的身影在屋里忙里忙外。

“喂,你怎么在这里?”梁小嘀吓得猛然坐起身,鼻音浓重。

“我跟老板说我和你是一起的,老板也认得我,就给了我一把备用钥匙。”

白了他一眼,梁小嘀有气无力地躺了下去。

“起来,别睡了,走,我带你出去玩。”陆铮拉她起来,这时,电话却响了起来,一接通,居然是何蔚宁。

“怎么了,有事吗?”陆铮的声音低了下来,转过身,不想让梁小嘀知道他在与何蔚宁通话。

“表姐昨晚就到了,昨天吃饭时你没来,她想见见你。”

陆铮面露难色:“可我今天约了朋友出去玩啊!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迷糊中的梁小嘀听到陆铮这么说,马上说了一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有些难受,也不想出去玩。”

何蔚宁被梁小嘀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震,陆铮的电话里怎么会传来她的声音?看样子,陆铮约的人就是她!

陆铮匆忙说道:“你帮我转告表姐,明天我再去看她!”

说罢,他挂了电话,留下一阵嘟嘟的忙音。何蔚宁看着手机,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原来,在费尽心力寻找她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和陆铮在一起了吗?

“怎么,阿铮不来看我吗?”一旁的表姐陶然皱着眉头问。

“他不来了。”何蔚宁清醒过来,“姐,我还有点事,今天不能陪你了。”

“怎么回事,这么急?”陶然满脸疑问。

“回来再说。”说话间,何蔚宁拎起外套,转身出了门。

不管怎样,他都要找他们问个清楚!

然而,急火攻心的何蔚宁并不知道,梁小嘀已经由低烧转到高烧了。

就在刚才,挂了电话的陆铮本想叫醒她,结果却发现她的额头已经烫得不成样子了。她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起不来,虚弱的样子吓坏了陆铮。他叫了她几声,她像听不到似的,只是喘着粗气。

陆铮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慌了神,拿了一瓶冰镇水放在她手里,便火急火燎地跑出去给她买药。好在药店不远,不到十分钟,他就提着一袋子药回来了。

他买了感冒冲剂,止咳糖浆,还有一大堆说不上名字的退烧药、消炎药。

陆铮打开一包感冒冲剂之后,又把一瓶水送到她嘴边,轻声说:“小嘀,快把药喝了,马上就不难受了。”

梁小嘀张开嘴,艰难地把药吞了进去。陆铮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放在床上,本想给她掖掖被角,却骤然发现她原本光滑的小臂上平添了许多红色的水状痘痘,不只这里,梁小嘀的小腿,脖颈,甚至脸上,都莫名长了许多痘。

这不是传说中的水痘吗?

心里猛然泛起一股酥麻的恐惧感,这一幕对于有密集恐惧症的陆铮来说简直是巨大的折磨。他猛然起身,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想也不想就打给了何蔚宁,张口就说:“哥,小嘀得水痘了,快过来,我们在新阳路89号!”

与此同时,何蔚宁正开着车在大街小巷穿行,电话响了起来,他单手接了,陆铮在那边急躁地哇啦哇啦。听到“水痘”二字,他下意识踩了刹车。车子猛然停下,惯性使得他身体一震。

“水痘,她怎么会突然得水痘?”他愤怒得握紧电话,“你怎么照顾她的?”

“我也不知道,今早就这样了,现在高烧不退。”陆铮声音里满是内疚,“你快来吧,我不敢碰她,她浑身都是水痘……”

陆铮没有得过水痘,何蔚宁是知道的。没时间再废话了,他丢下一句“在那儿等着我”,车子掉个头就往梁小嘀的住处驶去。

好在一路上红灯不多,他很快就到了。他冲上楼,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焦灼等待的陆铮。

何蔚宁冲进房间,看到躺在被窝里的梁小嘀。他几乎想也没想,掀开被子,打横抱起她。

“哥你干吗?”陆铮拉住他,“你也没得过水痘,不要碰她,我们打120就好了!”

“怕传染就别跟来。”说话间,何蔚宁已经下了楼。陆铮错愕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明白,为什么梁小嘀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在医院躺了整整三天,梁小嘀的烧才退。

何蔚宁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短短几天,人就消瘦了好几圈,身体的疲倦一眼就能看出。第三天晚上,梁小嘀终于清醒过来。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月亮的清辉洒了进来,依稀可以看见坐在床边的人的睡脸。梁小嘀靠着墙,抱着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这几天,虽然半梦半醒,可发生过什么,她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住院第一天,何蔚宁一直抱着她,握着她扎针的手腕,生怕她滚针。

住院第二天,何蔚宁见她吃不进药,便一勺一勺地喂她吃。

住院第三天,何蔚宁和护士吵了起来,因为护士涂药的时候弄疼了她。

那时候她被吵醒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愤怒得眉毛都快飞起来的他。想到一向待人谦和的何蔚宁居然会针对一个小护士。

梁小嘀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一下子就惊醒了何蔚宁。他猛然挺起僵直的身子,打开灯后,发现她正抱着膝盖眼睛盈亮地望着自己。

气氛尴尬不已,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梁小嘀想躺下,却不小心碰破了胳膊上的水痘,疼得叫了一声。何蔚宁握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药,动作温柔地涂抹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起了水痘就要乖一点,不要总是乱动。”

一听到“水痘”两个字,梁小嘀皱起眉头,伸手想摸自己的脸,却被何蔚宁一把拽开。

“不想毁容就不要碰!”

“你凶什么凶……”刚才的心情被他气冲冲的语气冲散了,梁小嘀努了努嘴。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急了,何蔚宁脸色缓了缓,又回到了椅子上。但只要一想到陆铮的电话里传来了她的声音,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这时候梁小嘀又问:“陆铮呢?”

“你就那么想见他吗?”何蔚宁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醋意,说话间胸口剧烈地起伏。

梁小嘀面无表情:“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一句话堵得何蔚宁哑口无言。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见他沉默,梁小嘀瘪瘪嘴,往被子里缩了缩,这么久不见,他就没别的话跟自己说?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何蔚宁摸了摸下巴的胡楂,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我该回去了。”

猛地坐直身子,梁小嘀想也不想就说:“去陪你的新女朋友?”

“什么新女朋友?”何蔚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得慌乱,她语无伦次:“就、就那个又瘦又高又漂亮,然后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吃西餐的那个……”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垂下头不看他。

何蔚宁心潮起伏,她这是在吃醋?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梁小嘀马上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还想问什么却被何蔚宁打断。

“你和陆铮为什么会在旅店?”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不爽。梁小嘀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一股火涌上来,梁小嘀冷起脸指着门:“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何蔚宁心里的波涛汹涌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原本有九成笃定,笃定她和陆铮什么都没有。其实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可她连这个答案都不愿给他。

看来,她已经懒得解释了……

想到这里,何蔚宁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他转过身,背对她,声音轻轻地说:“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就这个反应?梁小嘀又来气了,拿起一个枕头朝他的背影扔了过去。

第二天,梁小嘀早早就起了床,不顾护士反对,就要去办出院手续。正僵持着,何蔚宁拎着热腾腾的早餐走了进来。他一扫前日疲惫的模样,衣冠楚楚,英姿飒爽。护士见他来了,也不跟梁小嘀废话,识相地走开了。

梁小嘀气鼓鼓地坐在床上,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出院也要先吃饱了再走。”他放下食物,拿出一袋热腾腾的豆浆,替梁小嘀打开,送到她嘴边。

“真的?”她眼睛一亮,自然而然地接过豆浆喝了起来,“那你待会儿可不可以把我送回旅馆。”

“回那里干什么?”何蔚宁神色一滞。

“不然我住哪儿?”叼着豆浆袋,梁小嘀开始收拾衣物。

“你不回家吗?”

动作停住,梁小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好气地说:“我没钱交房租,房东把我赶了出来,只能暂时住在那里了。”

是这样?何蔚宁皱紧的眉松开了,心头堵着的那口闷气也骤然消散。看着她倔强的侧脸,他的嘴角扬起一个爽朗的笑,说:“出院可以,但你必须跟我回家。”

“什么?”梁小嘀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回你家?”

何蔚宁点了点头。

梁小嘀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义正词严地说:“你死心吧,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的!”

何蔚宁耸耸肩,嘴角绽放出戏谑的笑,趁她不注意,他伸手把她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拎起她的行李。

梁小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哇哇大叫,医院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愤怒的叫喊:“何蔚宁,你不是好人!”

本以为何蔚宁会带她回到以前那个和陆铮住在一起的家,没想到,他却带着梁小嘀来到了X市三环路以外的一栋小型别墅。这栋别墅,是他前几年靠做策划案赚来的钱买的,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自己的财产。

看着这栋装修精致的房子,梁小嘀不禁傻了眼。

“这是你的房子?”

何蔚宁点点头,不由分说带着她进了卧室,说:“你这段时间就住这里。”

说着,他拉开窗帘,大片的阳光涌了进来,整间屋子通透明亮,正是养病的好住处。梁小嘀吞了吞口水,难以置信地望着何蔚宁。

“你先去休息,等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谁做饭,你吗?”梁小嘀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他。

“难道要你这个病号做吗?万一水痘破了,水流出来怎么办?”

“别说了!”她捂住耳朵,不自觉想象出画面了,“我去睡了,你要把饭做得好吃一点!”

何蔚宁笑笑,走进了厨房。

很多人都以为何蔚宁不会做饭,事实上……他们是对的。何蔚宁真的不擅长做饭。望着冰箱里的众多蔬菜,最终他只选了土豆、洋葱、胡萝卜,还有鸡肉。黄金土豆咖喱鸡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咖喱这类菜,做不好也做不坏。

袖子一挽,菜刀一扬,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忙碌的声音。

不到半小时,混着咖喱味的饭香就从厨房传了出来。梁小嘀受香味吸引,情不自禁来到厨房,一眼就看见何蔚宁清洗餐具时专注的侧脸。阳光漫进来,整个画面宁静又美好。

她突然觉得,和他生活在一起,感觉真的很好……

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天下午,何蔚宁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袋子中药,回到家就开始熬了起来。浓重的药味跑得满屋都是,直接把午睡中的梁小嘀熏醒了。

“你在干什么呢?”梁小嘀捂着鼻子从卧室冲到客厅,只见何蔚宁正淡定地看着报纸。

他抬起头,摇了摇报纸。

梁小嘀气结,手指着厨房,问:“我问你熬中药干吗?”

“大夫说要中西结合,这样你才能好得快。”他摊开报纸,继续看了起来。

“我才不要喝什么中药!”梁小嘀抢过他的报纸,以示抵抗。

从小到大,她最怕喝中药了。何蔚宁倒是不理她,看了看表,起身来到厨房,把火关了,盛出一碗浓汤药。

梁小嘀一看那碗黑乎乎的东西拔腿就躲进了卧室,还锁上了门。谁知何蔚宁竟阴魂不散地端着药来到房间门口,掏出一串钥匙,轻而易举地开了门。

梁小嘀看见他推门进来,直往被子里钻。

何蔚宁倒也不急,看着她折腾。

梁小嘀被他的样子弄得有些恼,干脆走到他身前,可怜兮兮地问:“真的要喝吗?我每天打针吃药就行了,真的不用再浪费钱买这个了!”

“不浪费。”何蔚宁淡定地给药吹气。

“可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好了?”他直接拿出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那你下巴怎么又长出一颗?”

“啊!”她猛地拽下镜子,一点都不想看自己的脸。

“喝了它,很快就能好。”何蔚宁循循善诱。

“可是真的好苦啊!”梁小嘀拧巴着脸,“光闻着我都要吐了,除非你也一起喝,要不然我绝对不喝!”

一起喝?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何蔚宁挑眉,端起药,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梁小嘀当即被震住,没想到他会真的喝。下一秒,她转身就要跑,谁知何蔚宁一把抓住他,把她搂在怀里,刹那间,两片柔软的触觉传来,唇齿被何蔚宁灵活的舌头分开,一大口药就这样灌进了她的嘴里。

“呃——”

梁小嘀猛地推开他,登时红了脸。何蔚宁擦了擦嘴边的药,笑得十分得意。

“怎么样,还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喝?”

“不要了,不要了!”说着,梁小嘀满脸通红地端过药碗,大口大口地把药吞进了肚子里。

因为这件事,梁小嘀好一阵子都不想理何蔚宁。何蔚宁倒也不气,依旧耐心地给她熬药、做饭。时间一长,梁小嘀的心就软了下来,也不再和他拌嘴吵架了。闲暇时,两个人会一起看看电视,晒晒太阳,给花花草草浇点水。

在何蔚宁的精心照顾下,梁小嘀的病日见好转,还长胖了几斤,连论文也写得格外顺利。对此,何蔚宁很是满意,不过梁小嘀却开始计划着走人了。

预料到他不会同意,所以她打算悄悄地走。

这天,趁着何蔚宁不在,梁小嘀拎起行李就出了门。因为别墅在三环路外,车很难打到,她等啊等,结果等来了一辆白色跑车。车窗慢慢摇了下来,驾驶座上露出了一张美女的脸。

咦,怎么这么眼熟?

正想着,副驾驶座上的人推开门,怒气冲冲地朝梁小嘀走过来,一把拽过她的行李。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蔚宁怒气冲冲,吓得梁小嘀向后一个趔趄。

车里的美女见状,马上下了车,走到梁小嘀身边。梁小嘀错愕地看向美女,这不就是那天晚上与何蔚宁一起吃饭的人?

“蔚宁,你怎么可以对女孩子这么凶?”美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温柔地拍了拍梁小嘀的手背,“你别介意,这孩子生起气来就是这样。”

这孩子?梁小嘀难以置信地望着美女。

被她错愕的目光看得一愣,美女笑了笑,向梁小嘀伸出手,轻声说:“你好,我是何蔚宁的表姐,陶然。”

什么?陶然?D.X集团的执行董事陶然!

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浴满整个客厅。

梁小嘀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看冷着脸的何蔚宁,一会儿看看笑容满面的陶然,总觉得自己在做梦。陶然怎么会是何蔚宁的表姐,这件事她从没听说过啊!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为什么要走?”何蔚宁冰冷的目光移到梁小嘀身上,她打了个寒战,太久没看到何蔚宁生气了,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呃……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想……”

“所以就想一走了之,老死不相往来吗?”何蔚宁的声音里伴随着浓重的怒意,吓得梁小嘀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他说的没错,梁小嘀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既然得不到他全部的爱,那还不如离开算了。

“蔚宁!”陶然神色不悦,“你冷静点,小嘀又没说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你急什么急!”

梁小嘀心虚地低下了头。何蔚宁看出她的小心思,冷哼了两声。

“都大晚上了,你就这么招待你姐姐啊!”陶然的语气软了下来,拍了拍何蔚宁的肩膀,“今天我们就不去外面吃了,听说你最近厨艺大增,那就给我露一手吧!”

何蔚宁不说话,还是死死地盯着梁小嘀。

梁小嘀只好缴械投降:“好了,我不走,你去做饭吧!”

何蔚宁听后,神色松懈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走进了厨房。他一走,梁小嘀不由得长吁一口气。陶然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打趣地问:“我这个弟弟,不好对付吧?”

“岂止是不好对付,和他打交道,我里外都不是人!”

“哦?怎么说?”

梁小嘀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您是他的姐姐,我本来不该在您面前说他坏话的,但我实在忍不了了……”

“我保证绝不告密。”陶然举起双手。

“和他分手,虽然是我主动提出的,但归根究底,原因在他,是他的不在乎,他的不挽留,让我对他彻底死了心。所以我才放手的,但他却又觉得我负心薄情。”

“彻底死了心?是因为陆铮那件事吗?”

“您都知道?”

陶然点点头:“我回来的那天晚上,蔚宁就都跟我说了。”

“这样……”梁小嘀一时间没了话,只好沉默。

“其实今天来,我主要就是想看看你。”

“看我?”

“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让我两个弟弟都这么魂不守舍。”说着,陶然摸了摸梁小嘀又黑又长的头发,“你很漂亮,很单纯,很可爱,这几样,都是他所喜欢的。”

听陶然这么直白地夸奖她,梁小嘀有点不好意思。

“那件事的确是他不对,如果他当初态度坚决一点,你就不会走。这一点,我站在你这边。不过,你也应该理解他一点,毕竟陆铮是他的亲弟弟,而且,他还做过亏欠陆铮的事,心里纠结一番也在所难免。庆幸的是,你走后,他就想通了。他四处找你,但你把他的电话拉黑了,也搬了家,一时之间,他根本找不到你。”

他来找过自己?梁小嘀一瞬间失了神,原来,他没有抛下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自打你生病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陆铮吗?”

梁小嘀摇摇头。

“陆铮没有水痘抗体,又见不得密密麻麻的东西,一发现你得了水痘,就给蔚宁打了电话,他才找到你,把你送到医院。但你可知,蔚宁也没有水痘抗体?”

“不、不会吧……”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他竟然、竟然一点也不怕被传染,还夜以继日地照顾自己这么久……

“当初他在医院照顾你,我们都劝他隔离,可是他不肯,非要留在你身边。那时候你发高烧神志不清,他担心得整夜都睡不着,就怕你一不小心再也醒不过来。蔚宁不像陆铮那样会说甜言蜜语,他只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陶然见她发呆,拍了拍她的手,“你说他不在乎你,可在我看来,他把你看得比自己还要重。和他相比,陆铮自愧不如,所以他主动跟蔚宁道歉,答应以后不会再横在你们中间了。”

“这就是他最近都不出现的原因?”梁小嘀不觉好笑。

陶然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也不知道。蔚宁和陆铮,都是D.X集团董事长何令忠的儿子,蔚宁为了和你在一起,还和我舅舅大吵了一架……”

梁小嘀傻傻地看着陶然,哑口无言。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沉闷。何蔚宁一直冷着脸,梁小嘀也心不在焉,陶然夹在他们中间,也吃不下什么。饭后,陶然待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让他们单独谈谈。

她一走,偌大的房子里顿时空了不少。

何蔚宁还没消气,独自一人来到泳池,不知疲惫地游来游去。梁小嘀躲在门后偷偷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到泳池边,坐了下来。

梁小嘀光洁的小腿泡在水里,月色下,她那张清纯的脸显得分外美丽。她踢了踢脚,水花四溅,何蔚宁停下,目光冷然。

“怎么,不走了?”

梁小嘀低头,声音糯糯地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

梁小嘀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说,对不起,我……不走了。”

何蔚宁游到她脚边,用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小腿,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我不会走了,不会离开你,不会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梁小嘀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脸发红,不由得别开目光。谁知何蔚宁手突然一用力,把她拽进了泳池。梁小嘀尖声一叫,下一秒,就被他结实的双臂抱住。

“你说的都是真的?”水汽溢满何蔚宁黑亮的眸子,梁小嘀从未见他有过这样不确信的表情。

“真的。”她点点头。

“为什么突然不走了?”何蔚宁的脸色越发柔和,声音也跟着柔起来,心跳快得不能自抑。

“陶然姐都告诉我了。”梁小嘀迎上他温热的眸光,“她跟我说了好多好多,那些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告诉我了。你怎么那么傻?如果你都告诉我了,就算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说着,梁小嘀张开双臂,慢慢抱住了他,喃喃地说:“如果你不说,我永远失去你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何蔚宁抱紧她,“就算你今天离开了,明天我也会去缠着你的。”

“是吗?”梁小嘀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抬起头,顶着他的下巴,“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是吗?我不觉得。”何蔚宁低下头,双唇毫不犹豫地印在她的唇上。

梁小嘀顿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半晌,才听到他在耳边说:“这样,才叫脸皮厚。”

跟何蔚宁和好后,梁小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留在公司里的一堆东西拿回来。软磨硬泡下,何蔚宁终于同意带她去公司取。到了公司楼下,他却没有让梁小嘀上去,而是自己替她拿了下来。虽然没有解释,但梁小嘀还是理解他的苦心的。

人言可畏,他可不想让她一上去就遭受一堆异样的眼光。

梁小嘀的东西并不多,一个纸箱就装满了。何蔚宁抱着箱子走进电梯,却碰巧遇见了市场部的主管。

“好久不见啊,最近听说你休假了?”

“嗯,女朋友生病了,照顾她去了。”何蔚宁倒也不掩饰。

“女朋友?哇,你这块千年寒冰也被人焐热了?谁有这么大能耐啊?”

何蔚宁嘴角噙起一个微笑,坦白道:“梁小嘀,就是上次你跟我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

“那个霹雳娇娃?”对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想的啊?”

“怎么?”说话间,两人出了电梯,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我无意冒犯啊,不过我不明白,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单单选了她?”

是啊,为什么单单选了她?何蔚宁笑着摇头,说:“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怎么说?”

他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坐在车里那个熟悉的身影,沉静的目光温柔起来。

“因为她简单。”

“就这样?”对方愕然。

“对,但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

话音刚落,梁小嘀正好转过头,看见何蔚宁,她眼睛一亮,忙冲他挥手。

她笑,他也笑。

幸福不过如此,她在你眼里,你在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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