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熹微,男孩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着斜射在自己面前的斜阳,心里空空地,和众人走散了,自己如何回去,离开了他们,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以后是不是该对别人好一点,从这个小女孩眼里可以看到,恐惧根本收服不了人心的。
他正想着,门口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来人小声道:“凶小孩,你醒了没有啊?”
男孩没想到这个柴房小丫头会这么叫自己,心里有些愤怒,但是看她探头探脑的样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倒是蛮可爱的,便起了恶作剧之心,闭着眼睛不说话。
墨绫看见男孩一动不动地躺着,吓了一跳,道:“喂,你不会死了吧,你死了我把你埋在哪啊?你不能死啊。”
男孩气得受不了了,她怕自己死掉竟然是因为担心找不到埋尸体的地方,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可恶,他竟然找不到形容她的词。
墨绫见他依然凶巴巴的忍不住生气道:“装死骗人还这么凶,真是奇怪,喂,你吃不吃早饭啊?”
男孩确实饿了,听见有吃的,便立刻转过身来,道:“在哪里?”
“给你,这馒头平时都吃不到这么好的,是因为我受伤了,才特别允许我吃的,分给你一个。”
男孩瞄了一眼干巴巴的馒头道:“只有一个馒头?”
“噢,总共三个,我娘一个,我一个,分你一个,正好啊,你要不够吃,我的分你一半好啦。”说着墨绫就把自己怀里的馒头拿出来,准备分成两半。
谁知男孩竟然一挥手,把馒头甩了出去,冷冷道:“这种东西,本……本来就吃不下,我不吃。”
“说什么呢,本本本什么啊,吞吞吐吐的,我看你是笨笨笨,爱吃不吃,我可是好几个月没吃到这么好的白面馒头了,你不吃也不能浪费啊,”墨绫没好气地捡起馒头,仔细的把脏掉的皮剥掉后,惋惜地埋怨道,“都怪你,这些皮都被剥掉了,浪费好大一块,不吃就给我嘛,哼。”
一边说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上一次她吃白面馒头应该是追溯到过年的时候吧,平时管伙食的大娘总是欺负自己和娘,她又不想让姨娘知道,给姨娘出难题,所以只能忍气吞声了,不过还好,她没那么贪心,能这么简单的活着就足够了。
男孩见墨绫吃的那么香,肚子终于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墨绫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好笑,就把另一个馒头放在他面前道:“你若饿了,就只有这个能吃,我一会给你打碗水,就着水吃就不干了。我先出去照顾娘了。”
等墨绫端了水进来,男孩依然一脸倔强地坐着,一动不动,墨绫没理会他,放下水就出门了。
男孩确定墨绫走远以后,终于忍不住,竟是狼吞虎咽地便将馒头吃光了,而且还有些意犹未尽。他长这么大原来从不知道看起来这么普通的馒头竟是如此香甜。
晌午,墨绫又给男孩送食物,看见他将馒头吃了,终于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我以为你会一直不肯吃呢。瞧着你衣着华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吧,我知道你一定吃不惯这些,所以呢,姨娘亲自给我炖的鸡汤,我偷偷拿来给你一些。”
“小黑,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男孩望着墨绫,心底有些疑惑,眼前的小女孩虽然穿着破旧不堪,脸上还有丑陋的疤痕,但是对人对事纯净得竟像一块水晶一样。
“不是啊,我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对别人好,因为我只认识娘亲和姨娘,不对,我最近还交了一个新朋友,可惜姨娘不让我和她玩,所以我还是一个人。”墨绫说着说着,神情就黯淡了下来,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竟然这么孤独。
男孩听她这么说,觉得原来她和自己一样,没有朋友,心里对墨绫的戒备更少了,便道:“我也没有朋友,我也没有机会对别人好,大家都离我很远,很怕我。”
墨绫觉得男孩比自己还可怜,被人追杀,还没有朋友,便道:“你别伤心,以后我就是你朋友,你可以偷偷来找我。”
“你可以吗?”男孩将信将疑地看着墨绫,这个似乎有魔力的姑娘,“你真的愿意做我朋友?”
“当然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伤好了离开以后不准忘记我,要回来找我。”墨绫的眼眸如冰泉般散发着清爽的凉气。
男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过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一个决定,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对墨绫道:“小黑,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送给你,以后你也可以拿着它去楚国找我。”
“楚国?楚国是哪里?”
男孩谨慎道:“你千万不可以把这个让别人看到,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楚国是哪里了,你不准忘记我。”
男孩虽然语气霸道,但是墨绫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可是又叹气道:“可惜我没什么送你,你要是将来记不起我怎么办呢?”
男孩笑了笑:“你真是个鬼丫头,我一定不会忘记你,我长大之后,就会回来带你走,带你去很多人的地方,我们一起去认识很多朋友。”
墨绫见男孩终于露出了笑容,也开心地笑起来,不过突然想起自己在这里呆了好久,便焦急地喊道:“糟了,我在这里呆得太久了,被人发现就惨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等一下,”男孩发现有些舍不得墨绫,“你,你把这瓶药拿去,对你的刀伤有好处。”
“谢谢你,我晚上再来看你。”墨绫挥挥手,就潇洒的跑掉。
男孩点点头,可是当看见墨绫的背影消失在狭窄的门缝里时,心越来越空,因为他决定要离开了,在这里太久,迟早会被发现,尽管他发现自己很是舍不得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但是他毕竟不属于这个地方。
夜晚,墨绫再一次打开柴房时,男孩已经人去房空了,墨绫生气的冲着男孩给自己的玉佩骂道:“坏小子,忘恩负义,说走就走,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名字呢,将来怎么找你?”
六年后。
十二岁的墨绫慢慢发现醉烟楼的一个秘密。楼中的每个人都会按时吃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可以使他们保持美丽的容颜。但是她心中仍存疑惑,如果每一个人都要吃这种驻颜药的话,醉烟楼的妓生们应该一直貌美才对,为何大家年过三十之后都迅速衰老了呢,这药难不成还有催人衰老的药性?她虽然心中疑惑,但不能说出口,醉烟楼的女人们都不简单,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阴谋呢?
墨绫回到房间,心中越想越忐忑,明日就是十五,难道众姐妹们就要一起经历毒发之痛了吗?洛水阿姨应该也吃过这种药,她如此袒护自己和丹柳,为何竟丝毫不曾提起毒药之事呢?
墨绫心中有重重疑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忽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曲折幽然的箫声。
那箫声似乎是穿过了醉烟楼彻夜的喧嚣奢华,一丝一缕,荡气回肠地闯进了墨绫地耳畔,如夜莺吟唱,若轻风低吟,转而化作潺潺流水,叮咚冰泉,丝丝清凉,侵润着墨绫寂静柔软的心。
墨绫轻轻地走到窗前,月光未满,却柔和无比,遥望天际,无人,但是那干净洒脱的笛声一直萦绕在夜幕里。
墨绫见窗外无人,一时兴起,起了调皮之心,用三脚毛的功夫跃出窗外,蹑手蹑脚地向那箫声寻去。
墨绫不敢擅自闯进前院的迎客楼,只能偷偷摸摸地从侧门延着墙根走,结果歪打正着,那吹箫之人原来正坐在墙头上。
墨绫见那人兴致正好,不好意思打扰,便蹲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他。那人似乎早发现了她,吹完一曲便从墙上跃了下来,向墨绫走来。
墨绫方才便仔细的打量了吹箫之人,虽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眉眼间有着早脱稚气的沉稳,褐色的眼眸,若波澜不惊的湖面,淡泊不起涟漪,让人不由地深陷其中。墨色长发由一根缎带简约的束起,但是那缎子在夜色中泛着月色的光泽,一瞧便是上等的织锦。身上的玉色长袍,倒是质地普通,似乎是很刻意地遮掩他的气质,只不过他嘴角总是自信地上扬,步履稳健,霸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高贵,恐怕即使是乞丐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掩饰不了他的气质。
气质如此不凡之人为何要乔装打扮之后坐在妓院的墙头上吹箫呢?
墨绫正愣神间,少年已经走到她面前,深不见底的眼眸,似笑非笑的薄唇,看得墨绫呆坐在那里竟然不会动弹。
“姑娘,你怎么了?”少年地声音温润如玉,令人酥麻。
墨绫竟然失态地跌坐在地上,喃喃道:“麻了。”
虽然声音小,但还是被少年听见了,便关切道:“麻了?姑娘的脚麻了吗?”
墨绫心中呐喊,我是心麻了,这声音好听得都能杀死人了,但是总不能说出来啊,便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将错就错道:“是……是脚麻了。”
少年见墨绫一抖一抖的奇异举动,忍不住道:“姑娘似乎在发抖,是地上凉吧,我扶你起来。”
墨绫忙推脱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起来,公子为何夜半三更还不休息,而是到妓院墙头吹箫?”
“我家主人在此处与红颜知己谈心,让我在外守候,我自己无聊,便在此处吹箫,不想扰了姑娘清梦,真是抱歉。”
嫖妓就是嫖妓,说什么与红颜知己谈心,真是做作。墨绫心里虽然嘀咕,但是面对这个无害的公子也不好说什么,便道:“公子的箫声清雅,让我以为是听见了天籁,才不自觉的走了出来,没想到公子不仅箫声脱俗,而且气质出尘,让小女惊为天人。”墨绫说完话还不忘掩面一笑,这可是她在青楼十几年的经验,面对男人要柔情似水,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