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缺心中一喜,放慢步伐,正要搭腔,声音已经到了嘴边,但突然一激灵,连忙闭嘴。
他记起赤脚黄说过一件事,说在山里有一种山鬼,专门吃人的心肝,但是它力量很弱,不能靠近人的身边,否则会被人身上的阳火烧灭,但这种山鬼有一种能力,能清楚的知道人的姓名,还会模仿对方亲近的人来喊出这个名字,人一旦答应,山鬼的力量就会大增,扑上前来一口将人咬死。
闻缺当时还问他,为什么人一答应,山鬼的力量就会增加。赤脚黄似笑非笑的告诉他,这是老天爷给它的恩赐,老天爷创造万物,总要给它一种活下去的能力。薛羽嘟囔着骂,说这什么狗屁老天爷,还帮山鬼害人。赤脚黄就说,对老天爷来说,人也不过是狗屁。他就是玩泥巴的小孩,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只图自己玩得高兴。
想起这段往事,闻缺赶忙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出声回答,但心里又在想,如果真是他爸呢。
“闻缺,是不是你?”他爸的声音又再响起。
闻缺忍不住回头望去,看到雪雾中有个黑影,体型看上去很像他爸。
闻缺早被吓得心肝都要裂开,心想哪有那么多山鬼,把狐狸尸体先丢到一旁,朝那黑影跑去,高兴喊道:“爸,是我。”
“嘿嘿……”那黑影突然发出一声怪笑。
闻缺知道坏了,这真不是他爸,山鬼太狡猾了,到底还是令他上当了。
再返身跑已来不及,那黑影像只蝙蝠似的张开翅膀朝他扑了过来,转眼跳到他身上,把他死死按在了地上,两只肉翅不停的扑扇。
山鬼长着一个丑陋的脑袋,头顶上长着几根毛,眼睛也睁得特别大,几乎占据了一般的脸,但看不到眼睛珠子,只有两个肉瘤,里边流出恶心的黏液,一股脑的全洒在他脸上。
闻缺死命挣扎,可得到回应的山鬼力量实在太恐怖了,将他死死扼住。
闻缺慌忙之中,顾不上脏,伸手朝它眼睛眶里抓去。
小时候,他和薛羽交流打架经验的时候,一致认定戳眼睛虽然是下流手段,但往往最容易奏效,这山鬼虽然没有眼珠子,但那两个肉瘤,红鼓鼓的,肉看上很新鲜,想必也是弱点。
山鬼的眼睛很奇怪,闻缺一戳进去,顿时感觉陷进了淤泥里,黏糊糊的东西一下吸住了他的手指,拔也拔不出,一种怪异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就像里边有无数的蛆在蠕动似的。
这哪是眼睛,分明是山鬼的两个嘴巴!
闻缺拼尽全力往外扯,感觉手都快断了。山鬼的身体越来越重,压得他快透不过气,他身下的雪地发出吱呀声,往下沉去,把他整个陷进雪地下的泥泞里,更加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山鬼的肉瘤嘴巴里悉悉索索的爬出软趴趴的虫子,沿着他的手臂爬到他身体上。
闻缺吓得大叫,想到伸进山鬼眼眶里的手,原来真的是在抓捏这些玩意,顿时恶心要吐。
但嘴巴张开后,那些蛆虫源源不断的掉进他嘴巴里,它们浑身冰冷,但入口即化,闻缺嘴里一大滩说不出味道的虫水,吐也吐不出去。
闻缺豁出去了,忍着恶心,抬起头一口咬在山鬼脑门上。
一大块干肉似的皮肉被他咬在嘴里,那肉韧劲十足,怎么都扯不下来。肉的味道腥臭无比,好像腐烂的猫。
闻缺肠肚抽搐,吐了起来。
山鬼似乎不知道痛,没有理会,脑袋拼命往下压,想要把肉瘤嘴咬住闻缺。但又被闻缺的手臂顶住,怎么也靠不上来。
一人一鬼僵持着。
闻缺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心里懊恼不已,想着要是死在这么恶心的山鬼嘴下,还不如让大灰给吃了。
就在这时,闻缺看到自己的双手上,血流如注,与此同时,刺痛如同针扎。
不是被咬伤的痛感,而是类似有什么东西从肉里往外扩张。
他眼睁睁的看着,手背上的毛孔里,长出了金色的毛发。
山鬼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放开了闻缺,扑腾着翅膀飞起来。
闻缺趁机要爬起来,忽然感到头顶一阵怪风刮过,让他有重新趴伏在了地上,天空为止一暗,头顶一道黑影闪过,扑向了山鬼。
山鬼再次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竟然被那黑影给咬住了,两只翅膀不停的扑扇,也毫无作用。
山鬼和那黑影落到雪地里,只见一阵雪花和树枝飞溅,看不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形,翅膀扑打雪地和树木的声响不绝于耳。
过了一会儿,拍打声完全消失了,“咔嚓咔嚓”嚼骨头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闻缺有那么一瞬间呆傻,恐惧达到极致,要不是喉咙里呕出一股腥水,把他呛醒,大概要木头样的站在雪地里。
一个黑影从雪堆里钻出来,出现在闻缺的视线中。
虽然身型又有了变化,但闻缺还是认出它来,是大灰!
它低着头朝闻缺走动了几步,走得非常轻,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闻缺下意识要退走,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背后面伸出来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尾巴尖上,冒出金属的光泽,好似一根锐利的矛头,对着大灰站立的方向。
他心念一动,尾巴也随之摇摆,顿时吓得所有毛孔都张开了。
那条尾巴竟然是长在他屁股上。
但当前,他没有心思去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大灰还在朝他靠近,它抬起了头,面目狰狞,眦睚欲裂,然而那眼中,分明露出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闻缺停住了脚步,很想靠近大灰,问问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人和兽,又怎么能交流呢。
大灰也不再靠近,只是与闻缺对视,眼中的神色逐渐变化,变得平静起来,脸上的狰狞表情,收敛得像它最早和闻缺见面时的样子。
就这样对视一阵过后,大灰掉转头,飞奔而走。
闻缺跪倒在雪地里,脑袋发疼,忽然又想起什么,伸出双手一看,手心手背上除了一层血垢之外,并没有看到过的金发。
往背后一摸,屁股上也没有尾巴。
只有凉飕飕的冷风吹进两股间,提醒着他,裤子已经破了。
也提醒着他,那条尾巴,并非错觉。
“闻缺!”身后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闻缺心里头有火,回头骂道:“******,死山鬼你有完没完了!”
“什么情况?”薛羽被闻缺吼得一阵无语,“老子还没骂你呢!”
闻缺看清迎面走来的两人一猫,尴尬的摸了摸头,“是你们啊,我还以为又是山里的邪物呢。”
来的正是薛羽还有楚迟,及白猫。
“你不在洞里好好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害我一晚上没休息好!”薛羽气闷得冲闻缺骂。
“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梦游了吧。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闻缺懵懂的摇头,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过了一会儿,尾巴竟然又消失了。
梦游?楚迟却想到了刚才那只死在路边的老狐狸,心想肯定是那老狐狸想祸水东引,把闻缺给弄出洞来了,不然那样的洞穴里,清醒的人都难走出来,何况一个梦游的人!
这些畜生,为了生存,什么破事做不出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说破。
“我们本来是在追大灰。”薛羽说,“结果一路追到这里,就看到你了。”
“大灰刚刚走。”闻缺说。
“你受伤了?它咬你了吗?”薛羽看到闻缺全身破破烂烂,满身鲜红,上前去检查。
“没事。”闻缺说,“跟昨天在河边一样,都是流的红汗。”
“他怎么会没有咬你?”楚迟感到非常奇怪。
“它,非得咬我?”闻缺哭笑不得,“别说没咬我,刚才有只山鬼差点把我给吃了,还是它救的我。”
“刚才我看了下那只老狐狸,少说被大灰杀死了五六个小时了。”楚迟越加纳闷,“也就是说,大灰在昨晚上就已经在这周围。它光杀老狐狸,却不杀你,就够古怪的了,竟然还救你……”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闻缺冲楚迟哼了声,“大灰根本没你想得坏,当然,它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一定漏了什么关键点。”楚迟沉着眉头说,“总之别掉以轻心。”
“我觉得刚才大灰倒像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跟闻缺汇合,不然它为什么非跑到狐狸洞附近去。”薛羽瞥了眼楚迟说,“你认为呢?”
“被你一说,还真像是这么回事。我说这狗到底在耍什么无间道,被它一通搅合,搞得正邪难辨了。”楚迟顿了顿,侧头问肩膀上站着的白猫,“猫爷,你用你的直觉判断一下,大灰是好狗还是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