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雪道：“我算是得宠的了，一个月也只得三四日相伴罢了。”
“可是你方才看不出来么？”杜吟雪放下一口未曾喝过的茶，眼里静悄悄地升起一丝落寞，“陛下与我对弈之时，人虽还在我这里，可心思却在她的身上了。”
“说是沈妹妹点拨我，实则是我替沈妹妹落子罢了。”
“我就是留陛下在此又有什么用呢？”杜吟雪轻笑着略一摇头，“不如大大方方地让陛下过去。陛下也好，沈妹妹也好，那么我也就好了。”望向青梅道，“你可明白么？”
青梅抿了抿嘴唇，终是点点头：“明白。让陛下觉得御女的大度，让沈采女记得御女的好意，总好过做那不解风情的多余人。”
杜吟雪满意地点了点头。青梅在她身边，一点就透，越来越灵敏了。
“再者，也亏得陛下过去了，我也正好歇个畅快。”
主仆二人微一对视，不觉都笑出来。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宫人禀道：“御女，太医来请脉了。”
杜吟雪正等着，忙叫宫人请入太医，又吩咐青梅：“快去把那东西取来。”
青梅即刻会意，忙去妆台柜中取出一只纸包。
太医是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话不多，万事总赔着小心。上回请脉因故来得迟些，杜吟雪倒不怎么计较，只惊得他连连告罪，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
杜吟雪笑道：“老太医今日来得挺早。”
太医忙堆起满面的笑，小心回道：“本来是想早些来的，微臣深恐惊扰御女歇息，这才迟了些。”
杜吟雪微微一愣。她说的是正话，他倒当成反话。不由得笑道：“老太医多虑了，我是诚心说你来得早。”
太医这才忙忙拱手：“哦，多谢御女，多谢御女。”
青梅见他惊惊颤颤，仿若寒蝉一般，也不觉低下头窃窃一笑。此人的胆子怕也只和老鼠的差不多吧。
然而医术还是靠得住的。初初怀有身孕时，杜吟雪颇有些害喜，饮食懒进，吃了他几副药便调过来了。
太医凝神将杜吟雪两手的脉都诊过，眉毛便略略皱起。问道：“御女最近睡得还好？”
杜吟雪笑回道：“挺好的，沾了枕头就睡。总也睡不够。”
太医前面还点着头，听到后一句不觉停住，又问：“饮食方面如何？”
杜吟雪回道：“还不错，喜欢清淡点儿的。”
太医点点头，轻轻松了一口气。
青梅问：“老太医，御女的身子还好吧？”
太医笑着说：“无甚大碍，应是有些积食了。孕妇进补多，又懒得动，是容易上火积食的。再好的东西，吃过头也不好。”
青梅问：“那怎么办？”
太医回道：“也不用吃药，闲时多走动走动，这几日吃得清淡点儿，进补的东西也暂且停一停。很快就好了。”
青梅还是不大放心：“我们御女如今可是双身子，怎能不补呢？就是御女不吃，龙胎也要啊！”就问太医，“还是请老太医开个方子好。”
太医陪着笑脸道：“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又何必一定要吃呢！御女如今怀着龙胎，补还是要补的。等消了食，只温补也就够了。”
杜吟雪笑道：“前几日是多吃了些，又是燕窝，又是阿胶。”笑看向青梅，“今日的燕窝你可又炖下了？”
青梅微微一笑。
杜吟雪道：“太医的话你也听见了。我是吃不得了，赏你了。”
青梅只得谢赏。
太医就收拾起东西，想要告退：“御女好生休养，过几日……”
却听杜吟雪一口截断：“老太医且慢。”
太医一愣。
杜吟雪道：“还有一样东西，想请老太医瞧一瞧。”回头望一眼青梅，青梅即刻上前将纸包轻轻展开，放在太医面前。
太医微皱起一双半浊老目，只见纸心里包着一些白蜡似的细小碎屑，狐疑地问：“御女，这是……”
杜吟雪问：“新晋的沈采女，你可知道？”
太医忙躬着微驼的背，连连道：“知道，知道。也住在这凝云阁里。微臣只还无缘拜会。”
杜吟雪笑道：“她与我是极熟的，常相来往。说不准下一回，老太医就能碰上了。”
太医忙道：“微臣先谢过御女。”
杜吟雪遂半真半假地说起正题：“那日中秋夜宴，沈采女为陛下吹奏了一曲《幽篁听雨》，甚得陛下欢喜。谁料回来后，却觉指尖有些麻痹。”见那太医神色已然紧张起来，便又稍作缓和地笑一笑，“痛倒也不痛，只是不大灵活。我们想，她除了碰过笛子，也没碰过其它物件，因此就将那支笛子拿来一瞧。结果，就在笛子的孔洞上刮出这些白蜡一般的碎屑来。”
太医惊得老脸发呆，额头上、鼻尖上都沁出细细的油汗：“这，这……”
杜吟雪知他一贯胆小怕事，也正因此才好摆布他，便微敛起笑容，换上几分愁容：“我和沈采女商量来商量去，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思前想后，也只有老太医或能为我等解疑？”
太医大吃了一惊，肩膀猛地一跳，脱口便要撇清：“御女折煞微臣了，微臣学艺不精，只怕要叫御女失望了。”
太医有此反应，也在杜吟雪意料之中，便照着早先想好的步步为营：“此药只是叫沈采女指尖微有麻痹，料也不是什么厉害来头。我和沈采女也只不过想求个明白罢了。”
太医只顾陪笑，头也不敢点一个。
又听杜吟雪接着道：“现如今，我怀着龙胎，沈采女又新得宠爱。”透过打开的轩窗，有意望向沈婉儿的住所，“您瞧，陛下今日一下了早朝就过去了，到现下也没出来，连高内侍也只在外间候着。”似真似假地落寞一叹，“唉，怕是明日才能见到陛下了。”
“您说，我也好，沈采女也好，又有哪一个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生事端呢？”
太医脑门上的冷汗又多出一层。杜吟雪把话摆得十分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