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意料中的事，苏冷月还是觉得心底里窜出一股火气。不光有怒，也有苦，也有痛……好似打翻了一个颜料铺，什么色儿都有。
她一掌沉沉地拍在案上，又紧紧地抓住案沿。
司琴也觉大事不妙，低低地道：“娘娘，陛下这是要……”
司琴没敢说完，苏冷月替她说完：“立丽妃为后了。”
司琴：“……”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会儿一半疑惑，一半侥幸地问，“可今日早朝，陛下不是已经将孙大人挡回去了吗？还说一定要等我们老爷呢！”
苏冷月冷笑一声：“陛下何时说了要等父亲？陛下说的是要等王司空病愈。”
司琴被堵得一愣：“都说等王司空是假，等老爷才是真……”越说声音越低。
苏冷月望她一眼：“记着，皇帝说出来的话，才叫圣旨。没说出来的话，只是你自己的妄想。”
司琴心里一沉。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既是要立丽妃，又何必多此一举，还不如顺水推舟来得爽利。”
苏冷月听得又是一声冷笑：“孙无忌说是什么，陛下就做什么？就算陛下最后立丽妃，那也是因为陛下自己想立，可不是因为孙无忌说的。这一举不是多的，”微微一停，加重道，“是最不能少的。”
司琴不敢再乱说话。这些前朝与后宫一根两花的事，俱是错综复杂，她这点儿见识实在不够。
苏冷月站起身，在室中来回数次。不知想出了什么，冷峻的神色稍稍舒缓。
司琴这才敢重新开口：“娘娘，咱们就这般轻易地……”说到此处，下意识地朝永福殿所在的方向看去，“遂了丽妃的愿？”
苏冷月一声冷笑：“她倒想。”
司琴：“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苏冷月似笑非笑地静了一会儿：“当然是要与人结盟。”
司琴略略吃了一惊，但也没有很吃惊。三妃势力、地位相当，分开较量，都只是平手。所以这几年宫里，宫里都还算平稳。如今皇帝要立丽妃为后，等于一手打破这平稳。苏冷月自然要和华妃卢芳仪结盟。以二敌一，丽妃还能不能如愿以偿，那可就不一定了。
“娘娘打算何时去见华妃？”司琴问，“事不宜迟啊。”
却见苏冷月微微扬首一笑：“华妃？我去见她做什么？”
司琴一呆：不是华妃？难道是……
大皇女之母，刘婕妤？
论势力、地位，婕妤刘惠娘无疑要比三妃低上一截。但若论起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那就不遑多让了。况且刘惠娘也系出名门，父亲也是朝中大员。
再者，华妃毕竟也是勍敌。倒丽妃固然重要，可也须防着华妃上位。反观之，婕妤刘惠娘就安全多了。皇帝再怎么看重她，封她为妃是大有可能的，但也不可能跳过三妃去，立她为后。
想到这里，司琴也佩服苏冷月。想得果然比她要远得多，也要妥得多。
她十拿九稳地道：“娘娘是去要见刘婕妤了？”
苏冷月笑了出来，转回身，重新坐下：“你能想到这步田地，倒也不错了。”
司琴看看苏冷月神色，便知自己又猜错了。可是这一回她真想不出来了，笑道：“总不见得要和杜御女，或是周采女……”还没说完，便止住了。
苏冷月已是摇了摇头。
“那娘娘究竟是要与谁人结此要盟？”司琴满腹的疑问。
苏冷月杏目闪着光亮，定定地看着前方，一字一顿地道：“沈，婉，儿。”
司琴大吃一惊。她想来想去，怎么也没想到那连名分都还没有的人。一个根本也不比宫人好不了多少的人。说她无足轻重也不为过。而且……
“她不过是娘娘的一颗棋子，”司琴的言语里也不知不觉地透露出对沈婉儿的轻视，“娘娘只管用她便是，何谈结盟？”
苏冷月却没有那么多的不满，淡淡地道：“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我与丽妃、华妃各安其位，势均力敌，别说是一粒棋子，哪怕是小小的一粒灰尘，也能打破这均衡。”
“可如今，丽妃已是占了大头，只剩我与华妃落于下风。这时一粒棋子便远远不够，我必须让她做我的同盟。”
司琴：“那……那也不必是她。奴婢斗胆，还是觉着娘娘该与华妃结盟。娘娘若不与华妃结盟，丽妃也会去找华妃。要是她二人联手，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苏冷月摇摇头：“华妃不会与丽妃结盟的。她不会与任何人结盟，她只会自成一家。”
司琴想想，这倒也真是华妃的为人，可是：“就算华妃不行，刘婕妤呢？多的是其她有名位的嫔御。就是杜御女、周采女也比她有分量。”
苏冷月笑着：“你真是鼠目寸光。”
司琴脸上一红。有点儿委屈地低下头。
苏冷月便一一道来：“先说华妃吧。”
“你大约是想，她毕竟也是三妃之一，也在看着后位？”
司琴被一下子点中心思，不觉面上微窘。
苏冷月：“这样想也不算差得多少。只是，我可以告诉你，”面色变得越发淡然，眼神也变得微微飘渺，好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芳仪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做皇后的。”
司琴吃了一惊，猛然睁大了眼睛。不仅仅是因为听说华妃一点儿也不想做皇后，更是因为苏冷月竟然直接叫出了华妃的名字。
自从入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苏冷月这样叫过华妃。
须臾，苏冷月自己似乎也发现了，神色微微一动，便又仿佛什么也发生过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她从小性子就冷。”
苏冷月有意将两个称呼都避开，既不称为芳仪，也不称为华妃，也省得这时改回口去，更显得生硬。
司琴跟她这么久，这点儿心思还是体谅得到。所以也不作声，只乖乖地听着。
“当初入宫也是莫可奈何之事。”苏冷月说，“外人只看到三妃家世显赫，陛下要给几分薄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