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后院,菲勒依旧趴在窗前。眼看着太阳渐毒,花圃里的雾气早早的蒸腾挥尽,仆人小厮们提着热水,端着铜盆毛巾来来往往,在影门那边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着的那个。
直起身子,揉了揉压麻的胳膊,再轻轻甩甩。原先的神采奕奕已经不知何时尽数褪去了,杏眸无神的睁圆着,眉宇间多了一丝茫然。不知为何北野寒还不派人过来接他。
可是又一转念,兴许北野寒说的下午呢?
这样一想嘴角不觉又轻轻扬起,毕竟他现在是王上钦赐的镇南王,又不是以前那个不在战场便无事傍身的毛头小子了。自然不能一大早就腾出时间来陪她。不过话虽这样说,菲勒心中也还是有些担忧,因为到了下午的话,万一衣服脏了怎么办?即便没有脏,可发式会不会变散?
菲勒又重新做回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再审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熬夜了,总觉得镜子里面那个看着好像有些憔悴。没忍住拿手捏了捏脸,对着镜子里的人小小的扮了个鬼脸,然后肩膀轻颤着掩唇笑起来。
额沁睡够了,这回领着丫鬟们来伺候,却看到自家小姐早早地收拾好自己在梳妆台前坐着了,忍不住也笑起来。走过去围绕着转了两圈,打量了一会儿,啧啧夸赞,“小姐您这身打扮可真漂亮。”
“嗯。”菲勒也不客气,眉目含笑地点点头应下。
“哟,脸皮也变厚了。”额沁掩嘴打趣儿,“哎,小姐。昨夜王爷除了跟您说一起出去以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旁的啊?”
“说什么呢!”菲勒微微潮红了脸,小声反驳,“他只说带我出去,其他的,其他的也没说什么了。”
“是。人王爷就说要带您出去这么一回,您就这么重视着。奴婢可是每天都陪着您呢,也不见您对我多笑一个。”
“哎,对了。”额沁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来问她,“王爷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过来叫您?时间还够不够?”
菲勒身子一僵,脸色不太自然,扯扯嘴角回应,“他,他下午过来。”
额沁看着她神情不太对,可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掐算了一下说,“那还好,时间还充裕呢。”然后又嘟着嘴埋怨一声,“那您昨晚干嘛非拖着我,不叫奴婢去睡。您想穿什么咱白天不是就能弄好嘛。”
菲勒垂首不语,半晌后才咬唇低声说了句,“我想早点准备好。万一他提前来了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额沁抚着她的肩膀宽慰道,“王爷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活的就跟木头人似的,死板的很。什么事儿都一板一眼地,他说下午到啊,那保证就是下午过来,一刻也不给您早了。他啊人守信着呢!”
“嗯。”菲勒垂下眼眸,舒口气,望着镜子扯起嘴角笑笑说,“嗯。他最守信了。”
比起这里闺房的精致典雅,沈晴那边的梳妆台可就简单粗陋的多了。沈晴将及腰的青丝揽在胸前,拿着一把短了不知几根齿的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自己为自己梳着。横过眼,望着一营帐的将军副将们,柳眉倒竖,“我走的时候,谁用过我的梳子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低下脑袋沉默不语。沈晴又把被掏干净了的胭脂水粉盒重重地砸在桌上,“用梳子也就罢了,这粉面是怎么回事?你们谁用这个了!”
见没人说话,沈晴也不做无用功,点名就叫严小二来说。
严小二哭着一张脸,这怎么出卖兄弟得罪人的活计都有他来干。“回......回将军,这梳子是曲将军弄断的。”
“怎么回事?”沈晴仍旧拧着眉,非要逼问到底。
“这,”严小二看了看依旧醉酒昏睡着的曲追云咬咬牙道,“是这么回事儿。这不是在天山西边嘛,路上得翻过那座山。天寒地冻,那些雪融了又冻,冻了又融。等最后翻过来了,很多马的马鬃就都纠缠着打了结儿......”
“说下去!”沈晴的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怪不得总觉得这梳子上带了一股子马骚味儿。愤恨地瞪一眼依旧大大咧咧躺在床上的曲追云,咬咬牙,且先饶了他,等清他醒了,新账旧账再一起算。
严小二这会二人是指定不能再说了啊,再说下去死的可不是那姓曲的就是他了。
沈晴却不依不饶,“那我这粉面呢?他也拿去喂马了不成?”
“那倒没有。”严小二低着脑袋,小声说,“您刚走的那会儿,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眼底血丝都连成片的泛,整个人瘦了都不知道多少圈。后来也不知道谁想了个法子,就把您这些梳妆打扮的东西放他枕头底下。他闻着味儿,哎,就睡得安稳了。”
沈晴又气又笑,“他是属狗的怎么着,还得闻着味儿才能睡?你们怎么不给他找根儿骨头含着。”
严小二抬眼看了看端坐在沈晴旁边,两眼中只装着沈晴一个的段景,小声嘀咕了句,“我倒是觉得给这位嘴里含根骨头比较合适。”
虽说声音不大,可沈晴到底也还是听见了,冷着脸瞥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严小二赶紧低下脑袋,捏了捏袖子,不再开口。
沈晴将带着马味儿的梳子放下。虽说曲追云这举动也不是完全不在理,可如此糟蹋她的东西,她可忍不下。“小二子,等他醒了,叫他给我刷马去!不刷的马身上一点味儿都没就别给我回这帐子。”
严小二张了张嘴似要说情,一看沈晴的脸色,立刻又噤了声。
沈晴挑眉,又斜眼瞥一眼他,悄声质问,“怎么着?你不会是同谋呢吧?”
结果他还没申辩,蒋硕先替他回答了,“拉倒吧,还同谋。就你那东西,除了他就没人能碰过。看一眼他都不乐意,我老蒋拿着您那小铜镜儿照了就那么一眼,他第二天就给我安排去河边儿挑水去了,说什么河里水清,爱咋照咋照。呸,这孙子!”
沈晴听了再看一眼床上躺着的曲追云,忽然觉得,这孩子其实也挺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