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沈烨意料之中的。按他的计划，一道出了真实身份，沈晴应该立时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一阵才对，就算是以她的性格不至于当着别人的面哭出来，可垂着脑袋呜咽两声也可以。总也不能突然给了他一巴掌。
沈烨终于是没来的及反应，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
“你当真是沈烨？”
沈烨正点头，那边沈晴第二次举起了胳膊。这次他可是及时拦下了，少见的绷了脸色，“你做什么？”
也是，这可是大齐朝四皇子，真龙子嗣，天子之后，谁曾这样对过他。沈晴冷冷哼一声，径直走到石桌旁坐下。沈烨干站了一会儿，也跟着回去坐好，两人正面相对，视线交接，好歹算是没起了火。
“你当真是沈烨？”沈晴虽打了人一巴掌，可心里总归是没底。回头再看一眼“慈宁宫”，试探着问一句。
事到如此，沈烨自然没必要再装下去，不然难免沈晴又上来补一巴掌。略挺了挺腰杆，清嗓子回应，“自是本殿。”
“可我记得，你明明是下不了地的。”沈晴往那人的腿上看了一眼，语气微微带了些疑虑。
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齐国本是有四位皇子的，只是那二皇子时运不济，未满月便早早的夭折，空占了一个虚席。剩下的三个里头大皇子沈裕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三皇子沈祺还好些，据称是任人唯贤，甚是韬光养晦的成大事之人物。沈晴与他也是结过几面缘，单凭面相而论，他确实也像是为明主，作贤君的气质。至于四皇子，自幼便体弱，一向隐居行宫。他唯一为世人所知的，便是他是靠药维持灌养着的，大病小病不断，年纪轻轻便丧失了行走的能力。
沈晴越发迷惑，抬起脸来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沈烨倒也配合，挺着胸膛一动不动地任她观察着。半晌后才开口问一句，“怎么，可有认出本殿？”
“没有。”沈晴嗤笑一声别过脸去，“我本来就不认识你，何谈认不认出。”
沈烨闻言微微一愣，好一会儿才牵唇苦笑一声，“你果然还是忘记了。”
沈晴虽是别着脸的，可人终究还是心善，听见了那染了浓重似秋霜般哀伤的语调，禁不住拿眼角微微一瞥，正看到一向仙风道骨，不染人间烟火的人扯着嘴角，眉目低垂，好不怅然的模样。顿觉心中一痛，长出一口气，认命一样地扭回身，端正了身子望着他问道，“那你倒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烨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不死心沈晴真忘了他，想要从中辨出半点虚假的模样。沈晴也大大方方地望回去，无所谓地一眨眼。
沈烨终于还是放弃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开口道，“我们，是十一年前认识的。”
“嗬，可真够久的。”沈晴毫不客气的翻一白眼。十一年前，难为这孩子还记得。
沈烨倒是不为所动，无视了沈晴的白眼，继续讲道，“你是跟那个小侯爷一起来闯来的。那天我十岁。”沈烨对着沈晴一笑，讲道，“刚过完寿宴。”
“你能想象当那帮太监与侍卫将能塞满一整座宫殿的稀世珍宝，金银，哦，对了，还有美人。你能想象他们会把这些东西送给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吗？”
“整整一座宫殿的宝物，可我想要却不过是一个时辰，”沈烨在对着沈晴一眨眼，笑道，“不是一天，是一个时辰。给我一个时辰能在外面自在行走，奔跑的时间。不用侍女陪着，不用护卫守着，谁也别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跑啊跑，随便我怎么玩，怎么闹。都别来管我。”
沈晴听到这儿表示理解的一点头，一个靠药养着的皇子自然不能让他出去冒这风险。沈晴清清嗓子，趴在桌上一手撑腮说道，“你这想法倒也没什么不对，只可惜生错了身子。要是我，也绝不敢放你出去，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那可是杀头的罪。”
沈烨听到也笑出声来，“你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沈晴来了兴致，“难不成我还敢把你放出去了？”
“那倒不是。”沈烨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晴一眼，讲道，“你是把我踹出去的。”
“咳咳。”沈晴脸上一红，挪挪屁股坐正了，这听着确实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烨看着沈晴微窘的脸色，微微一笑说道，“是老皇......我父皇太没有做皇帝的威严，所以你跟小侯爷两个才能满皇宫到处跑而不被砍了头，以至于你们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儿越来越胆大，竟一路闯了深宫。”
是，老皇帝确实是没尊严。这点沈晴还是同意的，毕竟她是拔过老皇上胡子的。“然后呢？遇到你了？”
“对啊。那时候我在殿里，裹着嘴厚实的冬衣，披着极寒之地的狐皮，坐在最旺的火炉旁边。就连照明的蜡烛都比别处的更温暖炽热。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用熊皮的挂帘将每一寸窗沿都封得死死的，好像...”沈烨似笑非笑地抬着嘴角，闭眼讲道，“好像只要灌进哪怕一丝风，飘进一片雪，我就会立刻殒命一样。”
“也许那时候他们真的那样认为，我也这么认为。被关的日子久了，慢慢地就真的相信只要踏出他们层层的保护圈哪怕只一刹那，就会立刻死掉。再然后你就闯进来了。一脚把窗户踏破了，站在窗框上，弓着腰往屋里看。一双眼睛像猫一样明亮，衣服比我在夏天穿的还少，我看到你长发飞扬，满天飞雪妖魔一样在你的身后吼叫。却半片都不敢落在你的肩上。”
“哟，合着我还有那么威武的一面。”沈晴忍不住叹一声，“是不是在那时候我的英雄形象就在你的心里烙下了？”
沈烨却不回答，扭回脸继续讲，“然后你就叫上小侯爷进来，两个人合伙把我从位子上丢出去，自己烤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