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狱大哥。”走了一段距离后,芸析朝吴大志施了一礼。
“没什么谢不谢的。”吴大志摆了摆手,“吴二叔在我们整个无锡都是有威有望的人,本就是蒙冤入狱,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到了我这里,只要是来看吴二叔的,直接进去就是。”
“至于那个浪荡子……”
吴大志顿了顿,思索道,“姑娘是大人物,想必还没有到和我这等人计较的时候,我便在这里插一句,那小子打小就不是什么好鸟,虽然他是读了些书,不过从其他方面来说,根本就不是个当官的材料,四大五常,仁义礼智孝,他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
“我在这儿当差当了快有二十年,自从二叔入狱以来,那浪荡子来探望的次数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还没个受过二叔恩惠的老实人来得多。”
吴大志一边带路一边说着,“就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做我们吴二叔的儿子,还是吴坤吴兄弟像二叔。”
“吴坤是谁?”
“他啊!和吴二叔是同一个村儿的,当初吴坤兄弟家里爹娘病重,是二叔一直无条件接济他银两,后来吴兄弟爹娘依旧没挺过来,不过吴坤兄弟倒是记住了这份恩情,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一趟二叔,就连二叔的新被子,也是吴兄弟送来的。”
说起吴坤这人,吴大志也来劲,这种人平生他是第一次见,自己都没几床被子盖,偏偏把最厚最好的全部拿来了。
“圆圆记下了,有劳狱大哥。”来到监狱门口,芸析朝吴大志施了一礼,这才转身朝顾知秋等人走去。
这姑娘相貌姣好,言语有度,一看就是那种大家闺秀的类型,想必是自幼被保护得太好了,不知道世间险恶,才会被那狗杂种给骗了去,看这样子,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明白的。吴大志犹豫片刻,连忙叫住了芸析。
“想必姑娘今日是不打算回苏州了,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若是想要在城里找地方歇脚,可千万不要说是那狗杂种的人,不然你讨不了好处。”
芸析准备踏上马车的脚顿了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朝吴大志施了一礼,毕竟别人也是一番好心。
吴家镇便是怀卿的老家,离县城不算远,只需要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可如今是大冬天,天黑得快,芸析出了牢狱见外面已是一片黝黑,牢狱四周已经点亮了火把。
本来还想着趁此先去吴府看一看的,看着天色也去不成了,只好让顾知秋驾着马,找个比较好的客栈,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将吴襄接出来在做打算。
方才芸析没听进去吴大志说的话,身边的顾知秋却是暗暗记下了,一路上都帮芸析打点着,关于吴怀卿的事情绝口不提,看了几家客栈后,在一家名为‘息兮客栈’的客栈住了下来。
随意吃了些东西后,芸析又命人去县太爷那儿通知一声,便早早的睡了下去。
天气寒湿阴冷,芸析虽是早早醒了来也不肯下床,直到巳时初过,天边冒出些许阳光,这才懒散的起床用了早饭,在护卫的护送下再次朝县衙驶去。
至于李玉送给她的那个暗卫漠北,芸析也不知道在不在身边,反正昨晚叫了好几次都没见有人答应,好在有顾知秋等人跟着,芸析倒是不怕出事。
来到县衙门口,此时县衙门口还有其它人在等候。
武瞾和当今皇帝泰山封禅,大赦天下,那些获得减刑的都是一批一批的往外送,今日刚好又是一批。
这些人大都是有亲人好友在牢狱之中,通过自己手段走的后门,在此等候在牢里换好衣服、从偏门出来的亲人或好友,这样不会太失于面子,给那些亲人和自己都保留一份自尊心。
芸析来到这里,也和这些人的想法大致雷同,不过着县太爷收了芸析不少好处,守在县衙偏门的士卒早就被县太爷打了招呼,看到芸析的车马前来,连忙赶上前来将芸析等人迎了进去,引来围观众人的一阵唏嘘。
县太爷对外宣称是自己的贵客,不管外人信或不信,反正话已经放出来了,也算给了芸析一个正当的理由。
“劳烦大人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即刻去通知老爷。”
士卒恭敬的将芸析等人带到一处小院内,放下话后便匆忙赶去通知县太爷了。
芸析下了马车,仔细打量这处院子,庭院三方分别摘种着松竹梅,还有一面乃是房墙,房屋用青砖筑成,外貌有些老旧,几处茅草覆盖的屋子上长出斜稻芽,墙壁上露出些许裂痕。
若不是这县太爷收了她数万两银子,芸析还真会以为此处的县官是个清廉的好官,看到此景,芸析断定这县太爷是个表里一套外里一套的奸诈之人,对这县官的评价顿时又低了几分。
不过两刻钟,一身材削瘦如骨,身穿官袍的七旬老者出现在众人身前,老者身旁,跟着毕恭毕敬的吴襄和几名士卒。
“陈姑娘,幸会幸会……”
县太爷声音苍老沙哑,走路也极为缓慢,据芸析所了解,这县太爷名唤吴施,还有两年就满八十岁了,今年一过便会辞官归里,在无锡当县令一当就是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来既没升过官,也没犯过什么大错,为人圆滑,行事又不是公道,加上人到七十古来稀的说法,乡民一直认为县太爷行事公允,这才能到达如此高寿,故此在无锡很受人尊敬。
“民女陈圆圆,见过吴老爷子。”
芸析恭敬一礼,想必县令大人这个称呼来说,吴老爷子更显亲切,从三年前芸析就时有时无的给他送些东西,这方面的‘交情’也不算浅。
“陈姑娘多礼了,多礼了……”
吴施呵呵一笑,露出嘴中仅剩不多的几颗白牙,芸析连忙上前扶了扶。
“老二,你得了个好媳妇啊!”吴施将吴襄拉到芸析身旁,“待会儿我让人从内门送大家出去,那里是府里专用的通道,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多谢二长老。”
吴襄朝吴施行一大礼,吴施不仅是县太爷,还是吴家大家族中的二长老,辈分极高,按家族规矩来算,吴襄应该叫他一声十七爷爷才对。
“罢了罢了,你们先走吧,今日放人,要把这些人重归户簿,忙得紧,就不陪诸位了,改日我在亲自登门拜访,诸位要是想要看一看县衙的风景,那尽管四处看看,没人会阻拦的。”
吴施摆了摆手,“我得去忙了,恕老夫不能奉陪,你们自便。”
见吴施身旁几名士卒主簿手中都拿着不少卷宗,芸析心知这县太爷是真忙,再说她和这县太爷也不熟识,没什么可聊的,也没有套近乎的打算,便施了一礼。
“那圆圆便不打扰吴老爷子,和公公先告辞了。”
见状,一名士卒主动上前朝芸析做了个请姿,在士卒的带领下从一到内门出了去。
如吴施所说,内门外是一条小巷,小巷里并无多少人,坐上马车,在小巷中兜兜转转几刻钟后便来到了街道上。
其实吴襄现在刚过五十岁,看起来却像个六十余岁的老人一般,芸析仔细打量片刻,感叹道,“公公,你受苦了……”
“没什么苦不苦的,只好还活着,到哪儿都是生活。”吴襄感叹一句,这还是他第一次坐马车,感觉和牛车也差不多嘛。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家里的东西已经被那浪荡子全部变卖光了。”
“去吴府。”芸析坚定的答道,“那些田地,比较好的我都已经派人买回来了,还有几处山上的贫瘠之地,析儿觉得没太大用处,所以没赎回来。”
“吴府?”
吴襄眉头微皱,却听芸析答道,“吴府是怀卿修建的府邸。”
“不去!”
“你若是要去,就把我扔到这街上吧,我自个儿讨饭也一样生活。”
吴襄顿时怒喝一声,对于唯一的儿子,他没有丝毫好感,他为了这个孩子,从一个还算不错的富家变成了穷光蛋,从一个受人爱戴的人变成了受人唾弃的罪犯,从一个坚守律法之人变成了杀人罪犯。
他为那个逆子背负了太多,换来的却只有家产被变卖,十几年来都不曾来看他几次的逆子,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他也不会认这个儿子。
芸析微微一怔,关于怀卿的家事,她知道的的确不多,但怎么说,怀卿也是他的孩子,就算怀卿错的再多,只要在吴襄面前诚心认个错便是了,毕竟是一家人,就算有矛盾,水到渠成之时,也会一并解决的。
想着,芸析劝道,“公公还是先去看一看,若是不满意,公公便随我回锦绣阁吧,想必公公和怀卿有什么误会,待怀卿回来以后,公公与他坐下好好谈谈,听听怀卿的解释,届时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吴襄沉默良久,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前世修的什么福气,竟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姑娘……”
芸析以笑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