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卿跟随在钟发身后，身影渐渐从曲池坊门前护卫的视眼中消失。
两人一前一后的行走着，各有所思。
吴怀卿跟在钟发身后，头上带着个黑色高帽，一身白衣，灰黑不搭的包裹紧紧的栓在背上，正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打扮。
他无心观赏周围的环境，默默地跟在钟发身后低头行走，却是惹上了三三两两行人的眼睛，都忍不住把视野抛向他。
“要不是白面书生老跟在那位公子身后，姑奶奶早就跑上去和那白面书生牵手了。”
不知道是哪家女子低语轻哼的声音进入了吴怀卿的耳朵。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出现在离刚才进来的城门不远处的一家驿馆，馆外用青砖砌起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内是不是传来一声马叫。
“客官您好，请问是打间还是住店。”两人刚踏进门，就有小厮带着熟练的笑脸迎上来。
“住店，这次我们有四百人左右，马匹也有四百多，店里还有多少客房？”钟发看着这位面生的小厮，淡淡开口道。
“四百人？”小厮戏谑的看了看两人，一人虽是商人打扮，但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的样子，另一人怎么看也是个穷酸书生。
“四百人？可以，别说你四百人，先给钱，只要你把钱付了，就是八百人我们店也把房给你腾出来。”
钟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疑惑道，“钱？多少钱？”
“钟家规矩，上房一间二十两一天，普通客房十两一间，晋商只要拿出腰牌登个记，只收六成定金就可入住，不过看你俩的样子，我看一间上房得了。”
“叫你们管事的人来。”钟发从胸前掏出一块玉佩，带着怒气的声音映入小厮脑海。
小厮看着那小巧的玉佩，双腿一软，连滚带爬的往店中跑去，“阿叔…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随着小厮的远去和叫喊声的消失，一灰发老者出现在钟发二人的视野中。
老者身穿灰黑色布衣，右手手背上还有些许墨迹，下巴长着黑色的山羊胡，给人一种精明感。老者渐渐走近，身后跟着百余人，皆是小厮模样打扮。
“龙田见过少主。”老者身子微躬，行礼道，身后的小厮紧跟着跪拜下去。
饭桌上，楼上住房的回廊中，无数行商静静的观看着这一幕。
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更多的行商却是生起了结交之心，钟府的三公子，只要攀上这颗正在成长的小树，以后说不定自己也能成为另一个钟家的掌权者。
“都散去吧，馆中还需要你等照料，龙管事你且随我来一下。”
钟发面对眼前的众人，心中并无波澜，吴怀卿默默跟着钟发上了楼阁。
一小厮连忙跑上前去，给钟发二人带路。
龙田转身望了望身前颤颤发抖的一名小厮，冷哼道，“忘了当初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待会儿少主若是不高兴，你就可以滚了。”
“阿叔一定要帮我啊，阿叔你如今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小厮带着哭腔喊到，周围其他小厮皆是带着可怜而又可恨的心情望着这人，心情复杂的离去。
“三公子，请进。”
“这位公子，您的房间在对面，我帮您打开。”
急忙赶上来的小厮为钟发二人打开两间客房，颤颤的站在一旁。
钟发望了望正从不远处走来的龙田，扭头对吴怀卿道，“吴弟，你且收拾下行礼，我与龙管事有家事相商，有事你直接吩咐下人便是，待会儿我会去找你。”
“少主…”龙田走到钟发身旁，身子微躬。
钟发并未理会老者，转身进入客房，龙田跟在钟发身后，自觉的将门关，从怀中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
“这是三年来驿馆中的人员更换，财物开支及行商入住名单，请少主过目。”
“不用看了，这方面的事情，我完全相信你，不过有个小事情，我得问问你。”钟发抿了口茶，声音中带着斥责之意。
“少主请说。”
“今日叫你阿叔的那小厮，好像不熟悉我们钟府的规矩….”
“少主恕罪。”龙管事双膝软软的跪了下去。
“那小厮名叫龙云，乃我妹妹所生，本想着让他进入馆驿做个小厮，我在这里做事，也算有个照顾，只是他在外流浪多年，早已沾上了市井小人的脾气。”
“还请少主看在龙田多年来的忠心上，给我侄儿一点时间，以后我会亲身教导他。”
钟发起身将其扶起，“你那侄儿脑子转得快，要是认真做事，将来说不定也能坐上和你一样的位置。”
龙田闻言，心中一怔，急忙感激道，“谢少主赏识，龙田忠心天地可鉴，定助少主，荣登家主之位。”
另一边，吴怀卿收拾完毕，开始细细打量起客房来，红色的家具发出淡淡的檀香味，书案上的青铜色小鼎冒出淡淡青烟，淡淡薄荷清香刺激着大脑，让人顿时清醒。
床褥用丝绸包裹，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文纸笔墨，城墙红砖绿瓦，城外绿影悠悠，形成水天一色般的对比，令人心旷神怡。
“苏州虽是繁华之地，但与京城相比，还真是相差甚远呐……”
从无锡的小山村到无锡县城，再到苏州府地，如今又至京城，吴怀卿就像一只山上的燕雀，被命运驱使着到了凤凰的居所。
可惜吴怀卿只是山上的燕雀，在不毛之地还能惹人注意，到了繁华之地只能遭人鄙夷，若不是抱上了钟发这颗大树，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小厮拳打脚殴，顺手丢出京城了。
亦或许他根本就进不了京城，凤凰的居所不会允许无名的野鸟踏足，更不会允许外来者夺食，如果是哪里飞来的孔雀还可能赏点残羹剩饭。
就像科举，中榜者多是士家子弟或者京城某位大家之后，京外之人就算中榜了，也是哪位大官人之子。
所谓科举制下，人人皆有士途，只是给皇朝找些打杂的，给天下人做个样子罢了，不过有机会总比无迹可寻好，只要当上官，哪怕是个小官，也总有出头之日。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吴怀卿前去开门。
“钟先生忙完了？”
钟发点点头，脸色有些疲惫，“随我下楼到后院吃饭，吃完我带你去市集上买些衣服，你现在这副样子在京城会遭人说笑的。”
两人来到后院，桌席间早就坐满了运送货物而来的钟家随从。
“公子……”
“少主……”
众人见钟发走来，纷纷起身行礼，钟发点头回应，与吴怀卿走到龙田所在的酒桌旁，这张酒桌还有两个空位，显然是给钟发和吴怀卿留的。
钟发拍了拍吴怀卿的肩膀，示意让他坐下，随后举起酒杯，“今日在座的都是自愿跟随我钟发之人，我钟发也不做扭扭捏捏的小儿女姿态，在这儿把话给大家挑明。”
“我钟家是晋商大家，驿站遍布大唐四十余座城池，驿站人手五千余人，商队随从八万余人，我和父亲所拥有的随从人手也不过钟府十之二三，几位旁支的叔伯觊觎家主之位已久，往年我钟府用在人手上的钱也不过五亿两，今年却花费八亿两，这些钱去哪儿了，相信在座诸位也心知肚明。”
“我钟发是什么样的人大家也清楚，这些钱的去处我会一一查明，给大家、给钟府一个交代，希望以后大家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助我荣登家主之位。”
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龙云继续为钟发斟酒。
钟发刚刚落座，龙田便端着酒杯站起来，“三公子年少英才，宽宏豪迈，龙田有幸成为钟府管事，全靠公子及老爷栽培，愿誓死追随公子。”
“我愿誓死追随公子，助公子荣登家主之位。”龙田刚刚将酒喝完，跟随钟发运送货物而来的大队长便起身呵道，自饮一杯。
随着大队长的表态，不远处的几个小队长与大队长心腹也坚定了心中的想法，齐声高喊，“我愿誓死追随公子，助公子荣登家主之位……”
“我愿誓死追随公子，助公子荣登家主之位……”
龙田和几位队长的响应起到了很好的带头效果，越来越多的人表示誓死效忠，钟发疲惫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各位的心意钟发心领了，路途劳累，各位安心吃饭，待会儿每人取五百两银票，算是这半年来大家辛苦的酬劳。”钟发双手作揖。
众人闻言纷纷致谢，众人一年的收入不过三百余两，钟发一举给众人发了五百两，瞬间变拉拢了那些趋庸附势者的心。
“来来来，我给你满上，来京的路上你可说了不醉不归的，今天不要给我装龟孙子哈……”
“兄弟，快些吃，吃完陪我去街上给你嫂子买些首饰，半年没见她，都快忘了她身上的味儿了。”
“好，我家那贼婆娘让我给她买点胭脂回去，正好一路，快吃，吃完我们就去……”
整个后院嘈杂起来，划拳声，碰杯声不断。
“快些吃，吃完随我去逛逛，夜色下的长安可比苏州好玩儿多了。”钟发声音极近平淡。
苏州以农桑织为主，大多都早出晚归，而这京城却少有农户，大多都是商户和官家子弟，人们的地位不同，生活方式自然也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