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里,我们形影不离,比亲姐妹还亲。芮儿只要一下课,就会往我的宿舍跑,我们不在一个班,却比在一个班级的同学呆在一起的时间长得多,芮儿在上学期间对我的依赖超过了一切,连同她的父母。
芮儿很少讲她的父母,好象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她是跟着姑妈长大的,她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也不愿意我去问。关于她祖父,芮儿倒是引以为荣,她祖父曾经是清朝的一个官员,她父亲和母亲在祖父的帮助下,都去了国外,芮儿的哥哥和姐姐也先后去了国外,芮儿没有去,我不知道原因,芮儿不讲,可能芮儿是在为父母对她的抛弃而恨父母吧。
我跟着方媛媛回经管学院,就是想知道方媛媛和朱武会有什么关联呢?他们会有故事吗?或者是想知道芮儿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只是我目睹校园的一切时,又让我融景生情地回忆我和芮儿的校园生活,美丽而又清纯的校园生活,原来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明朗地活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我和芮儿在校园的感情是阳光的,是回忆时让人快乐,让人幸福的。不象我和东子,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人民斗争之中,陷入了你争我夺之中,东子留给我的是幸福有多深,伤害就有多深。就是在我变成女鬼之后,东子对我的伤害依然如故地存在着,他让我目睹他的家庭生活时,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内疚之中。
爱,真的就是要让人陷入你死我活之中吗?爱,真的就是天堂和地狱般地交替吗?
飘在大学校园上空的我,依依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正在生龙活虎般快乐生活着的学子们,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看看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留在阳间的时间到底还剩下多久?
我对阎王爷的请求只是一年,可一年对我来说,似乎太短,我嗅着东子的气息时,那种痛彻入骨般的爱让我一分钟都舍不得离开他,可当我进入他的家庭生活时,朱小燕,楚楚这两个我原本恨着的人,却成了作为女鬼的我,最大的内疚和悔恨。
我还是从校园飘走了,如一缕青烟在无限遥远的空中,孤独无助地飘着。
我是一个女鬼。我只是一个死不甘心的女鬼。
芮儿回北京去了。她没有去找方媛媛,更没有理东子,东子给芮儿打过好几次电话,约芮儿再见面,芮儿拒绝了。芮儿说:“东子,近一段我们不见面了,朱小燕不敢盯你的时候,就会来盯我。我回北京去,把工作交接一下,就回武汉来。我至少要在武汉工作一年,以后我们有的是见面机会。”
芮儿就是芮儿,十年来的生意场上的磨练让芮儿变成了一个人精,我以为芮儿不知道朱小燕在跟踪她们,我以为只有我知道,我想通知芮儿,却无能为力。没想到,芮儿早就看到了跟踪她的朱小燕,或许在妙语幽香出来的时候,芮儿就知道身后跟着朱小燕。她是故意带刘丽丽去王妃楼的。
十年的改变,芮儿成了时代的操控者,而我和东子一样,不过就是一个理想的败类和现实的俘虏。如果东子坚决一点,如果我象芮儿一样是个精英者,东子还会置我们的爱情而不顾吗?还会在现实中患得患失吗?
我想,东子不会的。
芮儿要干一件大事。她需要东子,也需要方媛媛,这是我作为女鬼时的直觉,如果活着的话,我可能看不明白芮儿在干什么。从校园毕业后,我和芮儿的生活调过来了,芮儿迅速成长为商场的精英,而我却成了地地道道的爱情守望者,我总在男人身上寄托着一次又一次的爱情,在屡败屡战中,成了孤家寡人。
生活造就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尽管在校园里,如此优秀的我,靠着自我的魅力留在了武汉,而没有回内蒙古老家,可一出校门不久,我和芮儿就分道而行,芮儿的父母找关系把芮儿安排进了省公安厅,仅仅工作三个月的芮儿,毅然辞掉了这份父母给她的工作,一头扎进了商海大战之中,这些年来,芮儿天南海北地奔走着,忙是芮儿生活的唯一内容,而闲,等东子的爱成了我生活中的唯一内容。
如今,我成了女鬼,芮儿和东子却又为我的离去而各自伤心着,或者互相依恋着,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我不情愿看到的。
在北京的家里,芮儿坐在电脑边上仍旧整理着我的《欣儿作文》,她的那只大黑猫闪动着滑溜溜的圆眼睛,我想接近芮儿,那只大黑猫却紧跟着芮儿不离身,黑猫跳到了芮儿打字的键盘上,大概把芮儿正在整理的文字弄丢了吧,芮儿一恼怒,朝黑猫头上拍了两巴掌,黑猫发出女人般的哭泣声,迅速逃到芮儿的卧室里,咪咪地哀叫着,象极了孩子需要奶水时对妈妈的呼唤。芮儿不忍心黑猫伤心,丢下正在整理的文字,跑过去抱起黑猫抚摸着黑猫的全身,那样子象极了小时候妈妈哄我入睡时的抚摸。芮儿这一刻的表情也象极了一个妈妈,女人骨子里天生有着浓厚母性,尽管我和芮儿发誓一辈子不要孩子,可我们身上的母性一点也不比其他女人少,特别是我在东子家里,目睹着楚楚的一举一动时,深深的内疚感总让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再让我回到阳间,我一定会宽容地对待东子,对待朱小燕,对待楚楚。是我强行地进入才让朱小燕和楚楚蒙受着如此大的伤害。而我活着的时候却以为我的爱才是最伟大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我的伤害才是最大的,朱小燕和楚楚不应该缠着东子不放,那个时候,我认为,爱才是一切,一切非爱情的婚姻就是滔天罪恶。
芮儿还在抚摸着她的黑猫,黑猫在芮儿的怀抱终于安静下来,黑猫闭上了眼睛,她累了,她要睡觉了。我也希望黑猫安静地睡去,有黑猫在,我在芮儿家里的行动就无法自如自在了。
芮儿在哄黑猫睡觉,我走到芮儿坐过的地方,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我以前写下的字:
电话那边,东子在笑。很爽朗的笑声。
我不知道这究竟能说明什么。
我忍着内心的忍痛与他以玩笑话说着自己其实是真实的想法,逗得他笑,不知他在笑过之后是否体会我那深意。
我的内心既难过又困惑。
这让我越发觉得生活真是无法捉摸的一场梦。
我不知这梦会再和实行来。很恍惚。
东子的生活,依旧尽最大限度在他的规律上。在午夜,我一个人坐在床上,突然看见自己的处境。
我想我不该这样等在原地分那么一点时间什么的,生活它也许不该这样开始或结束。
(世界就是这样:就是被迫分享。)
我不该想一盘一直不会凉不必热的菜一样,一直呆在餐桌上等人家有机会时来开饭。我该拒绝一直待在餐桌上。如果人家真的想吃这道菜,而且是非吃不可,人家自然知道如何采购并炒好。不必我自己弄好了一直一直等在那的。
难道不是吗?
也许我该走开,尽管我多不愿意,尽管这样会松开手中弹簧的一端。
但我也许该这么做。
不作拉锯的游戏。久了,他终会停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那又何必?
不会有太理想的结果,现实是十分残酷和消磨人的。我不信有如我一样只为情生的人。我不愿相信君心似我心。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共饮一江水……
现实对这我绽开的笑脸之后再给一记耳光。很多次都是这样,我不该忘记。
太浪漫的东西会离开现实更远,那距离是用时空无法跨过的根本没有可以到达之路。
不会有的。
我手边只有这片岁月的叶子。它确实很绿,虽然有几点黄色的斑迹,但确实没有干枯。而且,对于它和我都是现实。
我小心地拾缀它们,不去顾虑这几片飘去会剩下怎样的虚无。这样平常又不平常的日子,对于我已是生命的奇珍,除了它我什么也没有。
我如一个守财奴一样地死死靠近它们坐着,紧紧靠今它守住着。知道我也如散叶飘忽,没有一处可以停下脚步。
我们脱不掉这片尘埃,我们由空气和人类共同污染着,而死亡躱在人们深深的渴望背后,我们只有忍受。
生之树腐烂着,而把它霉味的果子塞满每一张闭合或张开的嘴唇,语言是早已烟消云散了。
走过天空并不留下翅膀空虚的痕迹。
空虚的任何痕迹。
我垢面着收回幻想的凄迷风筝。太情感了害怕更不成形象。就这样绞纽着表情期待夜晚快快来临
每一个清晨我都让自己感叹:日子多么明亮呀美丽呀!
然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我将飘去,什么时候季节风带回我,不让我孤寂,什么时侯!
我无法固守这几片叶子,知道它也将悠悠飘过我。
看着我的心所有的盼望和热爱,不能开口说一句话一个名字。
我无法留下叶子,无法让它停下奔向死亡的脚步,为我把这个温情的夏季留下。不要过去。
然而,秋天已经在叩响我的窗棂。
然而,我的梦惊醒了,可是,秋,不属于我。
不属于我的叶子飘过我的季节,我的岁月由它掩埋起来并且一起腐烂。
我正在腐烂。
升活的机会如深秋树枝的几片秋叶,可怕地容易消失。把痛苦放在一颗心里,再慢慢地烂掉。这是一种迷人的蛊惑。
还是这张双人床。我躺在一小块小块的竹席上。在不直有多少朵花的一顶圆蚊帐里。昨晚我还与东子试着计算过有多少朵花。今晚,东子说了要去搂他女儿睡。
随便啦。我如此说,心却很痛很痛。
这是朵好蚊帐,因为它有花。
白天下着一阵一阵的雨,天还是挺热的。我看到一本书中一个上海出生的人说:我最想做的职业是没有职业,我最想做的人是懒人。
窗口的射灯很聚光地照到床上来。透过蚊帐,那蚊帐的小花朵被放大了印在竹席上和我的胳膊腿上,在我身上的花朵很明晰。在竹席和有大葵花的靠垫上的花形很复杂。
音响里正放着一张猫王的唱片,电视里演着一个关于疯人院的乱七八糟的故事。我的手里拿着一本全国地图。
我想又是新的一天。
歌里的狼,电视片里的老鼠都是英雄形象。我却只是个守望被三个女人瓜分着的一个男人的可怜虫。
时间何其多,爱又何其少,东子,爱你痛兮,恨你痛兮,我的弟弟,我的东子。
黑猫睡觉了。芮儿从卧室里走出来,她又坐进了电脑边的老板椅里,芮儿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盯着屏幕上的方块字,芮儿的泪也在这一个又一个毫无生机的方块字里漂落着,如无数颗珍珠,在夜的黑色之中,尽情地闪耀着美艳绝伦的光芒。那种光芒照亮了芮儿居住的小家,照亮了我要下的十八地狱,纵使我的阴间生活永远呆在十八地狱里,我也无怨无悔,有芮儿的爱,有东子的爱,我还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