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迟昨晚失眠了。
他梦到秦安乐,穿着洁白色的长裙,黑如浓墨般的发丝自然的垂落在腰间,随风起舞,笑靥如花,打着赤脚往前跑,一边朝他挥手,一边说着再见,很快那抹清丽的倩影消失不见。
他被惊醒,满头虚汗,再也不能入睡。
徐慕迟随手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给秦安乐打电话,结果如往常一日,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他想也是,深夜了。
徐慕迟轻磕着双眼,双手缓缓向上,最终停在太阳穴的地方,适当的用力揉揉,随后晃眼看着夜已深的冬日,外面寒风呼啸,寒冷如初,寂静如初,孤独如初。
他的喉结徐徐滚动,口水像带刺了般滑落,一瞬间那股刺痛感布满全身各地。
“安乐,我等不了了。”发完这条短信,徐慕迟整个人像释重了般,嘴角噙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在台灯微弱光芒的照耀下,夺人心魂。
天微微亮,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调皮的落在徐慕迟的肩头,随后融化成水,打湿了他的外衣,他却不管不顾,径直往前走,背影寂寥而挺拔,双手畏寒冷的放在大衣口袋里,脸上带着寡淡的笑意,只是步伐有些匆忙。
徐慕迟一想到等会去医院后把余下的事情给小白交代清楚,便可以赶去B市,那颗因秦安乐本就灼热的心更加炽烈,此刻熊熊燃烧。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才七点一刻,小白还没来,他只好坐在椅子上等,始终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摸出电话,毫不犹豫的给小白拨出去。
“喂,大早上的,谁呀……”那边传来朦胧的话语,还带着鼻音。
徐慕迟轻咳一声,语气略沉重,“马上来医院,要紧事。”
一听到着熟悉又清冽的嗓音,小白翻了个身爬起来,再无睡意,赔着笑,“老大,什么要紧事啊,等着我马上就过来。”连忙拾起床边的衣服毫无章法的往自己身上套。
徐慕迟听着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顿了片刻,直接把电话挂了。
等得焦躁,他继续拨打秦安乐的电话,依然没有回应,就连昨晚的短信也没有回。徐慕迟轻皱着眉头,脑海中没由来地浮现昨晚那个梦。
里面的她很美,美得惊人又惊心,却片刻就消失不见。
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想到此,他三两步跨出办公室,却遇上匆忙而来的林宇,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这么早啊!阿慕,吃早餐没?我今天带了两份。”说着就把另一份递给他,挤进办公室。
林宇惊呼,“天啦!这个天你不开暖气,也不怕被冻死吗?”说着连忙跑到一旁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暖气开起。
徐慕迟迈出的脚步一顿,低头嫌弃的看了眼手上的豆浆和包子,最终转过身来看着林宇吃得津津有味的,“那家买的?这么丑还好意思拿出来卖?”
林宇顿时就拉下脸,不高兴了,“我老婆做的,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味道,看我大方吧还记得给你带一份。”忽然想到什么,懊恼的拍拍脑袋,调侃道:“忘了小嫂子还没回来,难怪你这酸味漫出天际。”
徐慕迟睨了他一眼,点都不客气,“这东西是你们弄多了吃不了的吧!”
林宇被戳破,倒也不脸红,根本不当一回事,继续说:“对了,我记得小嫂子是去b市还是c市工作?”
“怎么了?”
“今早的热点新闻,b市洽川村连续多日暴雨,12月20日下午遭遇泥石流,55间民房的底楼被掩埋,如今已死5人,重伤数十人,很多村民至今下落不明。”林宇拿出手机,打开新闻,边看边念。
徐慕迟屏住气息,亲耳听到“洽川村”遇害,扭开门柄,如疾风般往前冲。
他说了去找她,终还是迟了一步。
秦安乐,我说等你,你说好,我不准你失约。
办公室的门被反弹回来,“嘭”的一声摔在墙上,可想而知徐慕迟用了多大的劲。这一声响把林宇吓得,心有余悸的直拍胸脯,兀自嘀咕,“这人什么时候也变得风风火火了?”
这时,小白也是一步一回头的走进办公室,诧异的看着林宇,“林医生,老大这是咋了?”
林宇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
洽川村。
自然灾害发生后,当地干部,村民积极自救,相互救援。
各级领导,各级组织也及时展开救援行动,但遗憾的是,村庄里大多数居住的都是腿脚不便的老年人,难免发生几例死亡事故。目前,救灾工作正有序推进……
而暴雨依然继续……
在生死两茫茫面前,看着平时关系好的,或是关系一般的村民都用尽全力,大声呼救,最终死的死,伤的伤。
已被移至安全地带的淳朴村民们都不禁动容,红了眼睛,体魄较好的男人躺过近肩深的泥石和水,四周寻找正处于水深火热的村民。
被困死在屋里的村民,救灾人员只好用刀砍烂屋门,让受害的村民逃出来……其中包括杨渝渝,重见天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本就瘦弱的身体不停颤抖,眼里满是恐惧的神色,四处寻找秦安乐和豆豆的身影。
杨渝渝困难的走到村长旁边,怯生生的问:“村长,你有没有看到安乐被救出来?”
村长神色凝重,一脸倦色的说:“不管是谁,我们都会尽力去救的,姑娘请放心。”
杨渝渝与得救的村民们被安置在不远低缓的上坡上,是救灾人员临时搭的躲避棚,虽遮不住寒风,至少淋不到雨,些许妇人和小孩伤心欲绝的坐在地上哭……
一个又一个的村民被抬出来,杨渝渝望眼欲穿,却没一个是秦安乐和豆豆,她心慌慌的,却又无能无力。
“先生,这是灾害现场,你不能进去。”
徐慕迟来到现场边缘,气息紊乱,一双眼睛如狼似虎的瞪着拦住他的男人,不言不语。
“先生,真的不能进,说不定一会儿就没了性命。”由于气势的压迫,男人弱弱的强调道。
徐慕迟摸出医生证,不动声色的说:“我是医生。”
“这……那……进来吧!”自然灾害,肯定伤员众多,最需要的就是医生,男人最终勉强的点头说。
现场一片狼藉,更准确的说是很乱,救灾人员分为两股。专业的救灾人员有秩序,有保障的进行中,而村民们出份力救人,自然心急如焚,不顾方法的去救人便有些碍事。
徐慕迟很是狼狈,鞋子上裤子上满是泥巴,撑着黑色雨伞,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脸肃穆,环顾四周走到被救出的人群中,一眼望去,没有那个让他一心挂念熟悉的身影,控制住想要不顾一切去救人的心情,也知道没有线索等于大海捞针,眸色深深,开口发现声线已嘶哑,“你们谁认识秦安乐?”不可否认他是害怕的。
看!他捂住黑色雨伞的手还在颤抖!
这个时候,村民们都沉浸在伤痛中无可自拔,如果没有听到敏感的名字肯定不会理。
闻言,杨渝渝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燃起了希望,不顾大雨朝徐慕迟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泪眼婆裟,“我知道我知道,安乐肯定被困在对面的山上,事发当时,安乐正去山上捡柴,请你一定要求救她,一定要救她。”
朝夕相处两个多月,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放心,我比你更想救她。”徐慕迟退后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徐慕迟站在村长身侧看了稍许,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清淡的声音中饱含急切,“村长准备把困在山上的村民如何解救出来?”
“最直接的办法,先从滑坡体的侧面开始挖掘,将滑坡体后缘的水排开,先救人……”
最直接的,也是最冒险的。毕竟很有可能会遇上泥石流余温,村长深深的看着徐慕迟,随后垂眸沉思,没有应答。
“我带头。”
“好。”
这种事肯定需要有人冲锋陷阵,而且有条理的安排。
徐慕迟全身上下都是泥土,看着一个一个的村民被解救出来,死的死,伤的伤,他的嘴唇发紫,微微颤动,眼睛死死盯着,眼眶红红的,被眼泪蕴着,手紧紧握成拳头……
“快挖啊!快挖!上面还有人。”
“大家抓紧时间……雨渐渐下大了……”
“天又暗下来了……”
“小翠,小翠你在哪里……二狗子你在上面吗?”
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即使在生死间依然熠熠生辉,徐慕迟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一滴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滑落。
他脚步酿跄的上前。
是她,秦安乐。
她那么瘦弱,那么小巧,此刻头发蓬乱,毫无形象可说,脸上全是沙子和泥土,甚至脸上被沙子和石块刺伤,有好几个小伤口,额头上还有干了的血迹,苍白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我在这我在这”,又像是在说“救我救我”。
这个时候的她任然不放弃呼救,她整个人躺在大树上方,防止了身体下滑,肚子上还有一块巨石,她咬牙死死的用手上的劲撑着。
直到咬到嘴唇出血,那一抹艳丽的红色亮得惊人。
秦安乐像是感应到了般,目光扫过来,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个如初见般淡漠又冷峻的男人,却没有初见般矜贵,因为他此刻身上沾上浑浊的泥土,就站在她前方,她用尽全力朝他微微一笑,苍白且无力,须臾间,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
我累了,你来了。
她的那抹笑使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却使他的世界华丽无比。
泥石流之后,余温尚存。
霎那间……暴风骤雨,石块从上往下滚动,大雨夹带着泥石流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