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三骑一早离了衡山往岳阳而去,越近岳阳,路上行人便越稀少,便连路边打尖歇脚的茅亭酒肆都不见开张,心里不由得便泛起一股不安之情来。
夏夷则皱眉道:“岳阳通衢大城,咱们一路走的又是官道,怎么竟是这幅荒凉景象?”
谢衣心头一沉,迟疑道:“莫非,岳阳城瘟疫已经爆发?百姓惜命,故此闭门不出?”
沈夜伸手从马鞍下摘了水袋,回手递与谢衣,看谢衣喝了才接过来自饮了一口,说道:“你们在此猜测也是无用。不如快马加鞭赶回岳阳,自然便知分晓。纵然瘟疫爆发,有厉掌门在此,也应无大碍。”
厉初篁听沈夜这般说话,微微一笑道:“沈居士过誉了。贫道虽略通医术,也得先看看到底是何情形。倒是居士所言快些赶回岳阳才是正理。”
夏夷则听沈厉二人皆如此说,便不再多言。当下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岳阳城,这一路去得却是极快,未及黄昏时已远远望见岳阳城门。
此时残阳夕照,万鸟归林,岳阳城前却是一片冷清气象,他四人心中有事,见了这般情形,心中只觉得不祥。
夏夷则勒马向厉初篁道:“如今情势危机,进城之后还请厉掌门与在下同往舅父处暂住。在下舅父乃是江南水师都督,如有救灾之事,也方便掌门调派人手。”说罢,又向沈谢二人道:“沈前辈、谢兄。事急从权,请恕在下不能相陪二位到客栈了,这一路却是劳动二位大驾,在下铭感五内,且容在下改日谢过。”
沈夜颌首道:“夏公子客气。自然是正事要紧。沈某不日亦将返回塞外,小徒性子慈柔,还望夏公子来日多加照拂。”
谢衣却听不得这话:他与沈夜歧见已深,临此分别之际,沈夜却依然爱护不改,甚至向夏夷则托付,他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于是强笑道:“师尊眼里,还当弟子是三岁大两岁小的孩儿呢。哪里就需要人照顾了。”
沈夜深深看了他一眼,方欲再说,忽然一只鸟儿从空中直坠下来,投入沈夜怀中。待沈夜看时,却是一只偃甲鸟儿。沈夜见了此鸟,不觉微微一怔,流月城偃术通行,这传信偃甲鸟人人会做,只是各有巧妙不同。此时投入沈夜怀中这只偃甲鸟,却是离珠所造。
离珠当年侍候谢衣,也曾得他点拨偃术,故此她造的偃甲鸟虽不能如谢衣的偃甲鸟那般飞越关山,但基本的寻人功能却是具备。沈夜当日在岳阳楼与谢衣离开之前,曾交代离珠,若是有事,便以偃甲鸟传讯。
待将偃甲鸟鸟腹拆开,沈夜更是一愣,鸟腹之中空空如也,并无书信函件之类。沈夜心念电转,那离珠知他师徒久别,自然不会如此没有眼色,若无要事,不会打扰他师徒相聚。既有事需要传讯,鸟腹内却又空无一物,莫非竟是情势危急到连放个信物的时间都没有吗?
沈夜心中虽急,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他也不愿夏夷则牵涉进流月城事务中来,此时见夏夷则面上有询问之意,遂道:“是我几个属下,见我数日不归,心中担忧,故此放了传讯鸟来寻我。夏公子既然有正事在身,咱们便就此别过,沈某先去安抚那几个不成器的下属。”又向谢衣道:“谢衣你与为师同去。”
说罢,便与夏夷则厉初篁拱手为别,拨转马头往西南方向而去。
谢衣原在沈夜身后,沈夜拆开鸟腹时,他为沈夜背影所阻,并未看见详情,此刻不免多问一句何事。
沈夜一手控缰,一手将偃甲鸟递给谢衣,沉声道:“离珠他们可能出事了。”
谢衣一惊,猛然想到一事,忙道:“师尊,弟子前些日子遇到风琊,他说他如今投靠了砺罂,师尊可知道此事?”
沈夜闻言,忙将手中缰绳一收,身下坐骑正发力奔跑,猛然受阻,顿时“稀溜溜”一声人立起来。谢衣坐在沈夜身后,猝不及防被马儿一掀便落下马来,连忙打个旋子,站稳身形。
沈夜也跳下来马来,看向谢衣道:“风琊投靠砺罂?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还有谁跟他在一起吗?”
谢衣道:“还有太阴星君姜明川。”于是便将当日遇上风琊姜明川二人一事说了。
沈夜听得风琊杀了姜明川,舒了一口气道:“姜明川乃是王室旁支,只可惜素不得志。为师当年擢升姜明川,一来是给王室做脸,二来砺罂几次三番在为师面前推荐他,为师这才擢了他为太阴星君。风琊那个人你也知道,向来头高于顶,又小气记仇,这姜明川想是得罪过他,这才被他所杀。至于风琊……”他沉吟片刻道:“他若对你无有敌意,便暂且由他吧。”
谢衣点头道:“风琊虽找弟子比试,倒还真对弟子无甚敌意。当日纪山之上,还是他救了弟子一回。”
沈夜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还是当日为师择徒时埋下的因果。当日你与风琊二人资质不相上下,他甚至还比你略强上一些。为师最后却选了你做弟子,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不甘了这些年,想要压你一头,也是人之常情。”
谢衣道:“弟子知道,是故弟子才多加容忍。弟子提到风琊,乃是想问师尊,师尊出行中原,除却城主,可还有他人知道师尊行踪?不然除了砺罂,弟子想不到何人会对师尊下手。”
沈夜自见了偃甲鸟,流月城中各方势力在他脑子里转了无数遍,心中早已揣测过千百种可能性,却又逐一否决。此时他见谢衣愁眉深锁满脸忧心的样儿,不知为何,心情便是一阵大好。
他伸手将谢衣脑袋一拍,笑道:“瞧你愁成什么样儿了?管他是谁,砺罂也罢,旁人也罢,你师尊何等样人?难道还能被人算计了去。”
谢衣揉着脑袋想了一回,也觉得自己多虑了。遂笑道:“是,弟子多虑了。在弟子心中,师尊自是无所不能。”
沈夜听了这话,心中不免又是一番喟叹:谢衣如此亲近信赖自己,还是他小时候的事了。只可惜孩儿一天天长大,终不免有自己的想法,再不能如幼时般全心依赖自己。
沈夜出了一回神,方道:“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先找到离珠再说。这偃甲鸟也不知是她何时放出来的,如今她那里是个什么情形。”
谢衣答应了一声,将坐骑牵了过来,与沈夜先后上马,继续往离珠等人在岳阳城外落脚之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