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侍奉的陆成和其他宫女太监们纷纷被吓得瘫软跪地,颤抖着声音劝慰道:“陛下息怒!”
反观东方轩,面对盛怒的文景帝,面色丝毫微变,身子跪的笔直,眼中是毫不退缩,毫不畏惧的坚定之色。
片刻的功夫,文景帝已经压下了自己翻腾的怒火。他寒光凛冽地目光直直地射向东方轩,冰冷如铁地吐出两个字。
“出去!”
旁边的宫人不明白,但是陆成岂会不理解?
他急忙站起来,然后向颤抖地跪在地上的宫人试了一个眼色。
顿时,整个御书房就剩下文景帝和东方轩两人了。
死一般寂静的空气带着帝王的威压在房中弥散开来,文景帝此时神色莫测,眼神晦暗地盯着跪在下面的儿子。
东方轩目光澄澈坦然,带着几分昔日潇洒江湖的飘逸和洒脱。
看着这样的东方轩,文景帝心中突然起了一丝难言的复杂。
当初他母妃死在老三剑下,这个向来快意恩仇,潇洒红尘的儿子第一次流露出那样诡谲冰冷的一面,眼中缠绕的刻骨恨意带着不死不休的孤绝。
不过幸好他虽心怀恨意,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身为皇族子嗣的责任。边境战火,他放下了仇恨,保家卫国令他甚是欣慰。
这个儿子他向来是放心和欣赏的,胸有沟壑但却不显露,看待事情向来比之别人多了几分清楚明白。所以,他对于他也是偏爱一些。
这才打算让他娶了宋晓悠,也算是给了他一些补偿。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想要娶苏轻依为正妃!
若是苏轻依活着,他同意赐婚也并非不可能。可是关键是现在苏轻依已死,他若是下旨,岂非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更重要的是,他要娶一个死人为妻!那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又该会怎样暗地里嘲笑他?
文景帝想到此,心中不同意愈加坚定了几分。
“老四,不要胡闹了!若是苏轻依活着,朕为你们赐婚也并无不可,但是现在苏轻依已死,难道你想让天下人都暗地里嘲笑你,嘲笑皇室吗?”
文景帝缓和着自己的语气,耐着性子对东方轩说着。
东方轩闻言,眼中的神色愈发的坚定,毫无畏惧地迎上了文景帝的目光说道:“父皇,她是为救儿臣才死的,她仅此一愿,无论如何,儿臣都要为她达成!”
见东方轩如此顽固,文景帝压抑的怒火也上来了几分。他语气冰寒,眸子里面尽是晦暗。
“苏轻依如此巾帼不让须眉,朕自然会追封于她。但也犯不着你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补偿她,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下去吧!”
东方轩见文景帝如此坚决不同意的神态,嘴角轻勾,说不出是讽还是嘲。
眉宇轻舒,神色闲雅,可是说出话犹如平地惊雷炸的文景帝睁目欲裂。
“父皇,儿臣愿意脱离皇族。这样一来,天下人就不会笑话了!”
“你说什么?”文景帝厉声问道。
东方轩俊逸非凡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松缓的笑意,像是脱掉了所有的包袱那般轻松淡然。他笔直的身子一弯,一声闷响以后,他白皙的额头上一片通红。
“儿臣愿意脱离皇族,放弃亲王之位,从此以后游历江湖,做一名普通的平民百姓!”
手边已经没有东西可扔了,文景帝气得面色铁青,死死地咬着牙,怒火汹涌地盯着眼前一脸坦然无谓的儿子。
“你居然为了一个死人,背弃祖宗,叛离家族,抛下责任,脱离皇族。你们一个一个真是好样的,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没想到我临风皇室尽是痴情种!”
一个东方瑾,为了个女人做了多少不合身份荒唐事?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东方轩!
“死人”两个字刺痛了东方轩的心,他一直的平和闲雅悉数被打破,流露出一丝带着恨意的痛苦,眼眸猩红地盯着文景帝,嗓音暗哑却带着无尽的涩然。
“父皇,她生前为了我受尽苦楚,死也是为了我才命丧黄泉。她是我的妻,我决不许你如此侮辱她。
从小的时候起,你的眼中就只有三哥。那时候,母妃告诉儿臣,你也是喜爱我的。但是前提是我不争不抢,所以我才纵情江湖,不参与皇室争斗,不与三哥争抢,就是希望你也能喜爱我。
但是那一晚,母妃死在三哥剑下,我才知道我错了。因为你从来没有将我们当做儿子,又怎会将疼爱分给我们呢?你对三哥给予厚望,将他当做帝王来培养,你想让他开疆扩土,一统天下。所以希望他断情绝性,没有任何弱点。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所期望,所给予的究竟是不是三哥和我们想要的?二哥死了,大哥也死了,你冷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这样的手足相残,难道三哥不会痛吗?我累了,经过一年多的战火洗礼,我真的不想再在这样的阴谋诡计下挣扎求生,爱恨浮沉十多年,我到头来失去了母妃,也失去了心爱的人。”
一番话平静压抑,但是却道尽了十多年爱恨浮沉的挣扎以及到头来落得满身伤痕的疲惫。
文景帝听完以后,面色沉寂,方才眼中的怒火悉数化成了黯然。
他闭着眼睛,将眼中那些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晦涩和复杂掩盖住,像是一尊雕像一样静静坐在上面。
良久,他才睁开眼眸,里面威严尽显,带着无尽的幽暗和帝王特有的尊贵。
“你下去吧!”
简短的四个字,无波无澜,但是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东方轩说完那番话以后,神色也是爱恨交织。他跪在地上不言不语,整个人带着无比轻松的安然。
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内心所压抑的话终于全部说了出来。
知道他不止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位不容挑衅威压的帝王。东方轩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惩罚的准备,听见文景帝说让他下去,他先是一怔,然后俯身一拜便起身走了。
他走了以后,陆成进来了。看着文景帝黯淡沉寂的神色,陆成面色担忧,小心翼翼地上前唤道:“陛下!”
文景帝像是被人惊醒一样,他动了动嘴,最后只是化作一声叹息的喃呢疑问。
“陆成,你说朕真的做错了吗?”
陆成伺候文景帝多年,自然明白明哲保身之理。帝王心,那是他可以猜测的?
便立即俯身拜道:“陛下英明神武,心中自有断决!”
文景帝没有搭理他的话,只是无力地拂了拂手,说道:“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陆成退下后,独留文景帝和满室的寂静无声。
东方轩出来以后就直奔清王府。
清王府的老太君昨天一见到自家孙女的遗体就伤心地哭晕了过去,清王妃早逝,清王爷夫妻情深便一人带着一双儿女。
清王爷和苏轻澜还未回来,所以东方轩便在那里帮忙操办苏轻依的丧事。
东方瑾一到清王府,一把薄如蝉翼,寒光闪烁的剑就搭在了他的脖子上。抬眼,苏轻澜那剑眉星眸的俊朗面容含着无尽的戾气,眼眸猩红地盯着东方轩。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没资格祭拜我妹妹,滚!”
东方轩恍若没有看见威胁他生命的剑,嘴角轻抿,眼中含着真诚的愧疚之色,郑重地说道:“对不起!”
苏轻澜一听,冷声讽笑道:“对不起三个字就能换回我妹妹的性命吗?安王殿下,你这三个字就如同你人一样,可真是高不可攀呢!”
话中的寒气慑人,如同锋利的剑刃一般刺入东方轩的内心深处。
顿时,愧疚,后悔,窒痛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袭来,压的他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轻颤着唇角,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轻澜见此,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反而愈发的戾气横生。
“当年我们母亲早逝,仅仅不过因为你的一块帕子,一声安慰,从此我妹妹便整颗心都落在你身上了。她本是我们清王府最尊贵的小姐,是这世家中最高的天之骄女。本可安享荣华,寻一门好亲事,一生安然。
可是偏偏为了你,她舍弃女儿家的锦绣闺阁,守卫边境。知道为什么吗?你游历江湖,她怕你嫌弃她身上带着世家小姐的娇婉,所以才去军中磨砺自己。你喜好音律萧笛,她便苦学琴艺,只希望能与你多一点相配。
你每次回京,她不惜万里从边境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你不喜她缠你,她便日日守在你经常路过的地方,就是想看你一面。你对她冷淡,你对她恶语相向,你对她不屑,她都悉数容忍,只因为她爱你,爱的毫无尊严,所以才会由你这般肆无忌惮地伤害。
这次征战,她本应跟着爹爹和我前去离城。可是正因为怜你刚经丧母之痛,她便义无反顾随你去了宛城。她生性倔强,我们根本劝不动她。可是没想到,她最后为了这场****,不仅付出了自己的十多年的年华和尊严,到头来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说道最后,堂堂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已经眼眶通红,眼前模糊了。
东方轩听完以后,整颗心就像是被一片一片凌迟一般,连呼吸都牵动着深深的痛意。血液叫嚣着疯狂,在体内肆无忌惮地奔腾着窒痛。
他猛然跪下,玉树兰芝的身子早已清瘦不堪,但是此时却带着顶天立地的挺拔坚韧。
哑着嗓子,声音破碎地说道:“我愿娶她为妻,圆她生前之愿!”
苏轻澜没有想到东方轩会突然跪下,毕竟他是天家身份,自己不过是个臣子罢了。
可是他后面的话,让苏轻澜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升起熊熊怒火,他厉声呵斥道:“你娶她?圆她的梦?难道我妹妹一条命就如此卑贱吗?东方轩你也太小瞧我们清王府了。若是仅仅为了你的正妃之位,我妹妹何至于受这么多年的罪!”
东方轩闻言,抬起头,猩红的目光中带着坚定,温柔和认真。
“不,她成功了。我心为牢,住她一人,永无释期!”
简短的一句话,让苏轻澜眼眶酸涩,他忍不住地抬起头,将眼泪逼回自己的眼眶。
轻依,你听到了吗?你爱了多年,付出了多年的人终于回应你了!
你的爱,终于结了果!
良久,苏轻澜才压下了自己内心的窒痛和眼中的酸涩。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东方轩,语气依旧坚冷如铁,只是鼻音稍重。
“你走吧!不论你怎么想的,从今以后,我清王府不欢迎你,请你不要踏进我府门一步。”
这话,隐晦地拒绝了东方轩要娶苏轻依的提议。
东方轩面色一白,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愿意等你们同意为止!”
说完便身形挺拔地跪在那里,苏轻澜见此,收了剑,转身便进去了。
东方轩果真如他所言,一直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带着深情不悔的决绝。
东方瑾昏迷了一天一夜以后终于醒了。
他醒了以后先是看了一圈周围,见没有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目光黯淡了几分。随即,便开口叫了声“墨兰!”
墨兰应声进来,看着东方瑾。欣喜地说了句“王爷,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听闻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东方瑾目光微征,然后看向墨兰,声线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她呢?她怎么样了?”
墨兰闻言,面色僵硬,然后游移着眼神说道:“王爷放心,王妃当天下午就已经醒了,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听见这样的消息,东方瑾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些许。然后闭着眼睛,似是随意地问了句“本王昏迷的时候,她……她可曾来过?”
“回……回王爷,不……不曾!”
听到这句话,东方瑾眼睛未睁,只是袖中的手握紧了些许。
还未待他再问些什么,墨兰又接着说道:“王妃醒了以后就回揽华阁了,柳叔去了揽华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王妃这段时间便从未出过揽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