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默默的走在甬道上,无视学宫弟子的指指点点。尤其是青春年少的学宫女弟子,每一个怀春少女都羞涩的闪着修长的睫毛,闪电阵阵,春情流转,漫天箭竹也无法遮盖。
能成为今年入门考唯一的内门弟子,荣耀加身,前途无量,自然是每一个有追求的少年所渴望的。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点中唯一的名额,更值得钦佩和尊敬。
但他的心情为什么快乐不起来呢?
嘴里还有咸鱼的味道,是那样的熟悉,这让他想起了在竹林里的二十九个日夜。冥冥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
一路上,同门的尊重和教授们的善意,是那样的如沐春风,让他略显郁闷的心情,一如今日的艳阳天,变得好了起来。
去藏书阁报了到,会有一天的时间去处理自己的私事,然后正式进入学宫开始光辉灿烂的修行之旅。
完成琐碎的事儿后,钱浩出了学宫大门。
长安街依旧人头涌涌,贩夫走卒行色匆匆,达官贵人矜持前行,京城依旧繁华如斯。只是别人看他的眼神,与以往再也大不相同。
是敬畏,是尊敬,更或者是狂热的崇拜。
他已经换下了青色长袍,穿着崭新的内门弟子衫,紫色袍服前胸,绣着一株栩栩如生的箭竹。
齐国律法,非三等大员或王侯将相,服紫者斩无赦。但稷下学宫例外,是超然于世俗界的存在。即使外门弟子在学宫期满后出宫,只要他们愿意,最低也是五品的官职。
他又一次站在了五城兵马司的门口。他想问问,兵部侍郎儿子在第一关对他的恶意攻击,和这儿有没有关系。
还是那两个皂隶站班。
当他站在门口的一瞬,那两个皂隶明显矮了至少一头,眼中充满无尽的敬畏:“请问大人……大家……您找谁?”
钱浩不是官员,自然当不得大人称呼,大家似乎是对那些在艺术成就上极大的老人尊称。至于先生,开玩笑,普天下只有破碎虚空的天择圣人才能称之为先生。
两个皂隶明显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称呼乱了,自然就是心乱,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
钱浩轻轻抿嘴,看着衙门口的匾额。
那瘦长的皂隶一阵恍惚,仿佛在哪儿见过。
“李万年在不在?”
钱浩直呼其名,自然有他的底气,不仅是因为此次是来兴师问罪的,更因为他身后,是整片大陆的庞然大物——稷下学宫。
那瘦长皂隶脸色一僵,急忙低下头来,内心终于记了起来,手心浸满了汗水,哆哆嗦嗦的拱手为礼,“我家李大人去世了。”
钱浩一怔,眼神变得锐利,“什么时候的事情?”
瘦长皂隶急忙再答:“在一个时辰以前。”
“怎么死的?”
“不慎从马上跌落踩踏而死。”
钱浩默然。一个时辰前,正是自己刚刚通关成为内门弟子时。
沉默片刻,钱浩点点头,“知道了。”
转身,木屐声响起,渐渐远去。
两位皂隶面面相觑,额头汗水淋漓。当日不起眼的少年,仅仅月余不见已然攀上了他们终生只能仰望的位置。
钱浩默默的走着,本想回幸福村一趟,如今他改了主意。他不想再生事端,也不想自己的乡亲们无故受牵连。
于是,他又一次来到了天桥底下。
馄饨摊。
年迈的老汉依旧忙碌不停,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麻利的赶着馄饨皮儿。
喝着香喷喷的馄饨,钱浩再次见到了不修边幅的老道士。他已经不再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少年。
他整了整略带褶皱的长袍,恭敬的来到老道面前,认真的施了一礼。
“前辈您好。”
老道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一指旁边的马凳,“坐。”
人,就是这样,越无知越无畏,越知道的多了,越才懂得一山比一山高,行事谨小慎微,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了不起。
一老一少,一问一答。
仿佛经年的忘年交,又如夕阳下沐浴下的祖孙在享受日间的美好。
这次被后世修行界称之为馄饨摊谈话的重大历史事件,被郑而重之的记载在各国史册上,留下了极为光辉灿烂的一页。尤其是稷下学宫和莲青山,更是为争夺钱浩身份正宗归属数千年后依旧不可开交。
后世某个半岛国家的教授专家,经过数十年如一日的考察印证,终于在当地****时期的土层里,发掘了类似钱浩先祖遗骨的化石,信誓旦旦的证明钱浩是正宗的半岛人,为此还获得了某国际论坛颁发的证书,一时间风光无限。
皇城。
永宁宫。
被文景皇帝宠幸数十年的万贵妃娘娘,静静的坐在软塌上,身旁服侍的太监宫女被赶的远远的,宫中深邃微风摇曳,帷幕轻纱飘飘,穹顶数十颗鹅卵大小的珍珠镶嵌其中,发出极为璀璨的光芒。
娘娘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岁月仿佛在她脸上未曾留下任何痕迹,身材妖娆,肥瘦适中,蛮腰手可盈握,白皙的肌肤散发水样的光泽。瓜子脸、琼鼻、黛眉、雍容、华贵、凌然不可侵犯。
在她的下方,一个年约四十的夫人身穿二品诰命的服饰,头微微下垂,聆听教诲。
万真真抚摸着着一柄通体透亮的玉如意,仿佛沉浸在把玩的乐趣中。
良久。
下方夫人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响起:“娘娘,李万年已经处理了。”
“嗯。”万真真淡淡道:“哥哥这次办事有些鲁莽了,矫旨、破坏学宫入门考,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杀头的大罪。难道还真当这大齐国是我们万家的天下不成?”
“娘娘,臣妾夫君对娘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他也是怕十五年前的事死灰复燃。”夫人急忙低头微微辩解。
嗯?
万贵妃凌厉的目光有如实质般看向下方的夫人。
噗通……
夫人从锦座上滑落,重重的跪在地上,“臣妾言语不当,请娘娘治罪。”
万贵妃眼中凌厉瞬间如冰雪消融无形,望着穹顶的珍珠沉默不语。
许久,才道:“不过一个小孩子,看你们一个个紧张成什么样?上官明吉既死,一切都烟消云散,旧派的那些老家伙们死的死贬的贬,谁敢借这事儿再生事端?”
“尊娘娘懿旨。”
“我那侄儿,养好伤就送去榆林吧,让他赚些军功,以后也能有个好差事。”
“是。”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那夫人恭敬的叩首,徐徐退着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崇临呐。”
“老奴在。”一个身穿内侍袍服弓背驼腰的老人,从帷幕后闪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施礼。
“这五城兵马司几百年来,也不知道送出了多少荐书,今年竟然中了头彩。这可是大功劳,也是我大齐国的头等荣耀,待会儿禀报皇上,让内库捡点好东西儿送过去,对于不慎身亡的李万年,知会吏部褒奖。”
“是。”
老崇临恭敬施礼,再次退到帷幕之后消失不见。
万贵妃轻笑,螓首微仰,轻纱下,隐私肌肤若隐若现,一时间风情无限。
“还是有人不死心呀,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能翻起多大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