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不远处几个金色滚边华服的公子,对他身份的猜测。这种场合,对于那些无望拜入学宫门墙的贵公子们来说,发现人才收为己用,或者发现人脉与之交好,为以后平步青云铺路,才是最主要的正经事。
他们常年游走于豪门公卿,耳濡目染下,个个自然练就了一双毒眼。因为身份猜测争执不下,他们干脆打赌去看钱浩的荐书。
荐书上籍贯姓名一类的资料一目了然,自然水落石出。
一位随从得到吩咐,施施然来到钱浩跟前,指了指他手中的荐书,“我家公子让你送上荐书,给他老人家瞧瞧。”
虽然随从确实是随从,但一身华贵的绸服,伴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还是把富贵豪门的优越感展现的淋漓尽致。
钱浩身为游走在京城黑暗边缘的铜钱少年,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自然明白招惹了这些王孙贵胄是怎样的麻烦。官和盗,天生的对头。于是,他把眼光瞥向别处,不去理他。
那随从见钱浩爱答不理,自觉受了侮辱,上前一步伸手去夺钱浩的荐书。
钱浩眉头微皱,像这种小人物,对他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但关键他背后的主子确是个难缠的主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纷争。他内心叹了口气,脑中闪过一丝念头,缩回的手下意识的慢了半拍。
哧啦……
好好的一张荐书撕成两半。
“你干什么撕烂我的荐书?”钱浩愠怒。
那随从见钱浩面色愤怒,急忙甩开钱浩的手,扔掉在手的半截荐书急急回走,“你自己扯烂的荐书,管我什么事!
钱浩自然不甘。他弯腰拾起荐书,走到维持秩序的侍者跟前,略略恭敬的施礼道:“这位大人,刚才学生的荐书被人故意毁坏,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侍者双眼直视着钱浩,点头道:“肆意毁坏荐书,是对稷下学宫大不敬,你指出人来吧。”
钱浩转身指着即将隐入人群的随从道:“就是他。”
侍者再不理钱浩,大步疾走,眨眼功夫来到随从身后,打手拽住对方的肩膀扯了过来。
“你干什么?”那随从刚要骂人,扭头一看来人的服饰,硬生生把脏话吞了下去。
侍者脸黑如墨,冷声道:“故意毁坏他人荐书,按律当诛。你有什么话说?”
啊!
随从吓得顿时脸色煞白一片,瘫软在地。他没想到扯烂一纸荐书,竟然给他带来性命之忧。“我……我……”
哆嗦几句,语不成块,突然间嗷嚎一声,扭头大喊:“少爷救命啊!”
那随从的主人金衣公子一看竟然闹大发了,说不得出来救场,急急过来大喊:“我是南阳侯之子。你凭什么杀我仆人?”旁边几个相好的公子见他竟然大庭广众下公然对抗学宫执法侍者,急忙扯他衣袖。“罗卓老弟,你不要命了……”
“鸿程兄你拉我干什么?”锦衣公子愕然回望。说不得他的朋友凑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一会儿工夫,罗卓脸上冷汗淋漓,簌簌而下。
再抬头,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是南阳侯的妾生子,常年在乡下老家居住,哪里懂得稷下学宫的规矩。今日本想来凑凑热闹,谁知道祸从天降。京城的水果然深的淹死人。
“还请大人息怒。”罗卓的傲气早丢到爪哇国了,不住的打躬作揖,“这仆人与我从小长大,情同手足,此事因我而起,我愿打愿罚,还请大人饶他一命。”
侍者对于对方能甘愿为区区一仆人出头,还是略略有些欣赏。点头道:“既然是你的主使,罪减两等。罚你明年今日在学宫山麓种竹十万株。你可服气?”
十万株一万两纹银,罗卓虽然有些肉痛,但还是忙不迭的点头:“愿意愿意。”
稷下学宫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冒犯学宫的,只要罪过不深,一般情况下都是罚栽箭竹。这也是学宫四周近百万亩竹林的来历。
侍者处理完纠纷,回头冲着钱浩道:“事情这样处理,你可满意。”
钱浩也有些意外罗卓的担当,心中的不满也烟消云散,叉手对侍者施礼道:“学生十分满意。”
侍者点了点头,拿着撕裂荐书,双手合十,轻轻在上面一抹。双手间似是一道亮光闪过,荐书须臾间二合为一,严丝合缝,再也看不出半点破坏的痕迹。
“拿着吧。”侍者笑眯眯的递给钱浩。
钱浩震惊的看着对方,心中的震撼实在难以形容。这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怎么能不让他震惊莫名。
侍者呵呵一笑,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能进入学宫,你也能行的。”
这会儿工夫,学宫大门缓缓开始打开。上百名手持荐书的待选者开始徐徐朝着山门进发。
在侍者的引导下,鱼贯而入。稷下学宫坐落在万岁山上,簇拥在万竹林中。顺着盘山的石砌坡道直冲正门。高楼大门巍峨耸立,飞琉挑檐,在朝阳下烁烁生辉。
这群待选者,年龄最大不超过十八岁,最小的九岁。无论贫贱富贵,在这一刻恭恭敬敬再无半点桀骜之心。跟来的仆人随从,也一个个被赶到了外面。
入门考时间漫长而枯燥,学宫内负责膳食,无论贫富一视同仁。对于稷下学宫的强势,无论待选者来头多大,俱都没有半点异议之心。
正殿的二楼,饮罢美酒的鲁拙与陈翩翩飘然而至,淡然的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今日守园人要天择幸运儿了。这些小家伙们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青睐。”鲁拙叹息。
陈翩翩手扶雕栏,嗯了一声,“圣地竹园百年一启,今年驻我稷下学宫,但非有大机缘无法进入。能不能获得竹园的认可,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鲁拙眼中露出缅怀神色,“许多年前,老夫有幸在竹园朝圣十数日。才有了我的今天。近百年春秋一闪而逝,如今你我皆都垂垂老矣!”
陈翩翩默然,圣地竹园早已修出灵性,行踪飘渺不定,想要遇到都需要极大机缘。自己当年还是巧合下才偶然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