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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神经战

祝宗梁等五人离津后,抗团骨干又少了好几位。孙大成去北平之后行动组一直由赵汉业负责,而祝宗梁的技术组却几乎陷于停顿,袁汉俊走后总务也无人来管。抗团虽然人很多,但合适的人选却没几个,新加进来的成员一不熟悉业务二不熟悉人事,一时之间也培养不出骨干。李如鹏只好先代管这两个部门,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好在学校已经放暑假,现在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

7月5日,各干事小队长聚在一起开会,主要讨论七七两周年是否要采取行动及抗团今后的发展方向。去年七月六日晚上,抗团全体出动,分成二十多个小组在市区里到处贴抗日标语,次日又去街头人多的地方散发传单,对沦陷区人民起到相当的鼓舞作用,虽然标语第二天就被伪政府当局撕掉,但此举起码让人知道地下反日组织还有相当的能量。抗团还给各家影院剧院发去一封信,希望他们在7月7日停演一天。而对一贯亲日的剧场,则在信中还要附上一粒子弹。今年入夏以来局势急转直下,敌人到处搜捕反日分子。在日方强大压力之下,租界当局能否继续容许抗团活动都成问题,按理说在这种时候应该谨慎行事,但七七国难日岂能无所作为?大家都是热血青年,最后几乎一致决定冒险采取行动。

大家议定三项内容:一是在七月六日晚上全员出动,在各处张贴标语;二是找一些胆大心细的团员,在七月七日当年散发传单;三是以抗日杀奸团的名义,致函各电影院戏院,劝告他们在七七国难日停演。打印传单抄写标语的工作很繁重,光总务组几个人根本完不成,李如鹏又专门指定两个小队协助他们。其次就是分派人手,八个小队各负责一块街区,为避免刺激已经很紧张的局势,这次活动原则上不在租界里进行。

因为人手多,标语传单六日下午就全部完成,然后汇总到总务组,再由李如鹏通知各单位前来领取。到了傍晚,各队长组长都集中在李如鹏家,只等天黑开始行动。

赵汉业推门进来,见坐了满满一屋子人,李如鹏正在向其中一个人交代着什么。他把李如鹏拉到一边:“如鹏,我看今晚活动要取消。”

李如鹏眼瞪的很大:“取消?为什么?”

赵汉业道:“敌人已有防备,现在很多地方都有日本宪兵和伪警察巡逻,说不定暗中还有人监视,这个时候大家都出去肯定被一网打尽!”

李如鹏一时沉吟不语。

有个小队长在旁边听见,大声喊道:“我不怕!前方的军人在战场上都可以流血牺牲,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怕死的留下来,不怕死的跟我一块去!”

不少人高声附和。

“有什么好怕的!”

“我也去!”

“算上我一个!”

赵汉业道:“这不是怕死不怕死的问题,人家张好了网等我们过去,你去了正中他们下怀。这不是勇敢,是鲁莽!”

一个队长讽刺他:“这就是所谓的抗日前辈?我看是被日本人吓跑出来的吧,天津可没有孬种!”

赵汉业脸色发白,他突然想到曾靖扬被侮辱后的表情,还是忍住没有做声。

李如鹏大声喝道:“别吵了!去不去都要统一行动,不许自作主张!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众人正在争执间,范旭从外面回来,向李如鹏报告道:“各电影院戏院都发了信,演不演估计此刻都已做了决定,等明天看吧。去年只有平安电影院不听劝告,如果今年再犯,我看不如惩戒他一下。”

李如鹏道:“你辛苦了,平安的事等明天看情况再做决定。另有一件事请你也拿拿主意:今晚张贴标语恐怕有困难,敌人已有准备,现在出去危险性很大,但很多人要求照常行动,这件事你怎么看?”

范旭道:“我刚才在街上也看到了,正打算回来跟你说呢。我的意见是绝不能出去,这是硬睁眼自投罗网,达不到目的不说,经营多年的抗团也会毁于一旦。今晚贴不了标语明天还可以散传单,以后还可以采取行动。如果今晚我们都被抓走,以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奸们逍遥自在了。”

范旭在抗团中很有威信,加上这番话在情在理,大家也都不做声了。

李如鹏于是宣布今晚活动取消,并命令各小队长去通知下面团员各自分散回家,明天的活动照常。

大家三三两两的从李如鹏家走出来,到了外面果然发现气氛很紧张,主要街道上都有敌伪军警来回巡逻,遇到行踪可疑的路人就拦住仔细盘问。旁边小巷子里还有几个黑影踱来踱去,自然不难知道是什么人。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均暗道好险。

七月七日,天气炎热异常,正如两年前的那天。两年过去了,这座到处挂着太阳旗的城市依旧忙忙碌碌,每个人都为了生计在烈日下不停奔波。赵汉业骑着一辆脚踏车,在华界各处来回的转,他们行动组的任务是接应散发传单的团员,万一他们被困上前解围。为安全起见,行动组都没带武器,但每人随身装了几个小型燃烧弹,大概像香烟盒那么大,可以丢出去十几公尺远,虽没有多少杀伤力,也可以起到扰乱秩序掩护撤退的作用。

大光明电影院正是三个月前发生刺杀案的地方,今天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牌子:“机器修理,停演一天”,赵汉业停在路边,跨在车上看了一会。两个市民垂头丧气的走过来,一边还在议论。一个胖子道“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所有电影院都维修机器,就算机器坏也不带在同一天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另外一个高个子道:“老兄你这就孤陋寡闻了,今天不是七月七日吗?小鬼子就在今天开始打咱中国,学生就讲这个,还管今天叫什么国难日,戏院停演大概就因为这个。”

胖子道:“这做的对呀,都国难日了谁还有心思看电影,可他们为嘛说机器维修呢?”

高个子笑了:“您真是一点也不懂,现在天津谁说了算?日本人!您想想他们敢说今天是国难日吗?那不是跟日本人叫板吗?所以干脆就说机器坏了,日本人要算账找机器算账去。”

转到国泰电影院,也是停止营业,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内部修理,停演一天”。售票窗口前围着几个中年女人,其中一个正在对里面大声叫嚷:“你们不是说今天放《夜半歌声》吗?我把姐妹们都叫来,你们却不放了,把你们经理给我叫来,让他来给我解释清楚!”

售票员大概已经向她解释半天了,这个女人还是不依不饶,头都给她吵晕了,最后索性把售票窗“砰”的一关,留下几个女人在外面跳脚叫骂。赵汉业见状也不由得扑哧一笑,车一蹬走了。

沿着旭街向北,再向西一拐就是天华茶园,旧天津市公署也在附近。路口亮起红灯,行人停了下来,有一辆黑色汽车也停在斑马线上。有个青年飞跑上前,将一叠纸放到车顶上,然后钻过人丛跑进路对面小巷子。绿灯亮了,黑色汽车发动,车顶上的纸四散开来,后面的人纷纷拾起观看。

宋显勇骑车从后面过来了,赵汉业放慢速度等他,汇合后两人并行向前骑。

赵汉业问道:“有没有什么情况?”

宋显勇道:“没什么情况,大家都很机灵,散完就走。而且街上也没什么警察,昨晚出动了那么多人,折腾了一夜谁不困哪,这会估计都在睡觉呢。”

赵汉业笑了:“可能是敌人认为我们不会有行动了,没想到被杀了个回马枪。各个点都散出去了吗?”

宋显勇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法租界到旭街这一带都散掉了。刚才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从百货公司楼顶上向下撒,传单满天乱飞,还有人拿个喇叭在上面喊口号,这帮人可真会想点子,哈哈。”

赵汉业道:“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当晚各单位负责人又碰头开了个检讨会,综合各队所汇报的情况来看,这次七七纪念活动算是相当成功的。首先,没有一个人出事,大家都平平安安回来了。其次,除了贴标语一项活动因敌人阻挠没有实行外,其它各项预定目标全部实现:几万份传单都散了出去;所有的电影院戏园子都停演一天,甚至连最顽固的平安电影院这次也乖乖就范,毕竟大光明刺程案殷鉴不远。

英日两国关于引渡问题的交涉仍在继续,英国外交部起初曾考虑采取经济报复措施,但英国此时在东西两个半球都遇到窘境,实在无法兼顾。虽然英方一直进行各种支援租界的活动,但日方封锁措施很严厉,里面的英侨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英国政府实在拿不出好的解决方法。因此,经过军、政及外交各部门的多次磋商,英方决定通过谈判寻求和平解决。日本政府也表示同意,并召集天津当地有关军政人员,在东京进行了外交谈判。

7月15日9时。举世瞩目的日英会谈在东京日本外相官邸举行,日本有田外务大臣和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开始就相关问题进行谈判。经过三次预备磋商,双方终于在7月22日第四会谈上达成协议。英国对日本让步,双方签订了《有田一克莱琪协定》。关于日军在占领区内的维护治安这一问题,英国表示承认如下事实,“正在大规模战争状态下之中国实际局势,在此局势继续存在之时,英国知悉在华日军保障其自身安全与维持其统治区治安之目的,应有特殊之要求;同时知悉凡有阻止日军或有利日军敌人之行动与因素,日军均不得不予制止或消灭之;凡有妨害日军达到上述目的之行动,英政府均无意加以赞助。”

7月24日,双方共同发表《有田一克莱琪协定》。日本举国欢腾,认为“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对日本屈服了,这是继日俄战争后日本对西方列强的又一次胜利。

就在英日就天津租界事件进行谈判过程中,国民政府一再要求英国不要交出行刺汉奸的嫌疑。英日之间达成上述协定后,中国国内反应强烈,各界申明这就是“英国的东方慕尼黑方案”。国民政府驻英大使郭泰琪奉命向英国政府声明:协定忽视了两个最基本的事实。第一,谈判涉及中国领土、主权和利益,但没有邀请中国政府参加;第二,日军在它作为侵略结果而占领的任何土地上都不应享有任何权利。

抗团的小伙子们都恨的牙根痒痒,开会时常常有人慷慨陈词,要求加大对日伪的打击力度,甚至有人主动请缨,拿出已写好的遗书,以示有去无回的决心。

有人道:“现在伪政府官吏都搬出租界了,我们也不必束手束脚的了,正好可以放手干事。”

范旭道:“这样看问题可不对,我们能够存在是以租界为掩护,我们的活动越频繁,日本人对英国人压力越大,他们可不仅仅是为了引渡四位同志,要的是参与租界管理权,然后把我们全部连根铲除,最重要的是把法币也一起驱逐出去,造成我们政府经济崩溃,无法继续抗战。所以,我们在不在租界里行动,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人又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一直躲起来?”

李如鹏道:“那倒不必,现在形势很严峻,我们再采取大规模行动是不明智的。抗日的方法不止一种,现在各方焦点都集中在我们的刺杀活动上,并没有注意其他方面。既然这样,我们就采取别的方法。”

又一人问道:“别的方法?”

李如鹏道:“对!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跟汉业也商议过不止一次。简单说来就是就是采取次暴力活动,比如宣传、纵火、爆炸等等,这样暂时不会引起太大关注,但可以起到折磨敌人神经的作用,这种战术叫什么呢?”

赵汉业补充道:“神经战。”

李如鹏笑道:“对,神经战,让敌人的神经一刻也不得放松。”

三天后,抗团确定了新的目标。根据一个团员的报告,在天津河北大经路海河边上有个日军仓库。沦陷前这里正是天津市政府所在,七七开战后被日本飞机炸得只剩一半,现在已残破不堪,被日军一直当做仓库使用。门口有几个日兵把手,但后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堆满稻草,约有两层楼高,从外面远远就能望见。这个东西非常容易燃烧,丢几个燃烧弹就着了,如能把仓库里的物资都烧掉,对敌人也是很大的打击。

布置任务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李如鹏道:“前面有日军看守,这事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让行动组去干吧。”

当天晚上,赵汉业与组员宋显勇、吕廼钢从行动组联络点出发。每人随身带了三四个小型燃烧弹,里面装的是黄磷和二硫化碳的溶液,二硫化碳在空气中极易挥发,剩下的黄磷就会自燃,可以将附近的易燃物点着。赵汉业另带了一支毛瑟手枪,万一被发现也有应敌的武器。

旧天津市政府大家都认识,在河北的大经路上,靠近金刚桥,沿着海河走一段路就到了。这一带不是闹市区,到了晚上一片漆黑,三人走过,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大家不约而同的将脚步放轻。旧市政府就在前面,黑暗中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院子中间果然有一堆东西,有两层楼高,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

三人轻轻走到墙边。用手试了试,墙很高,根本上不去。从后面又绕了一圈,找不到缺口,不知道是围墙当年没挨炸还是日本人后来又维修一番。大家停了下来,赵汉业小声道:“捡块石头,试试能不能扔到那堆东西。”

宋显勇随手捡起一小块碎砖,使劲扔了过去,正好打到那堆东西上,听不到一点声音。他转头对赵汉业道:“能扔到。”

赵汉业打开手电筒又照了一下,里面堆的确实是稻草,真不知道日本人搜集这玩意有什么用。

吕廼钢问道:“现在就干吗?”

赵汉业将身上带的燃烧弹都掏出来交给二人,压低声音道:“你俩在这里扔,我负责望风,扔完马上就撤。”言罢拔出枪向前边走去。

二人拿起燃烧弹对准稻草堆扔去,火很快着了起来,火头越来越大,十来个燃烧弹不一会用完了。赵汉业从前面跑过来:“前面敌人发现着火了,但还不知道我们在哪,现在都到院子里察看去了,趁这个机会赶快撤。”

三人狂奔起来,跑出一百多尺开外才停下来。回头看去,仓库那边已是火光冲天。

次日下午,赵汉业来李如鹏家打听消息。已有团员去现场察看过,院子里稻草全被烧光。但因为稻草单独堆在院子里,跟其它房子都不连着,两边的仓库都未着火,里面的物资并未受损,赵汉业连道可惜。

李如鹏笑道:“你还想怎么样,几个燃烧弹换人家一大堆稻草,已经是大大占了便宜了。”

赵汉业也笑了:“忙乎一晚上就烧了一堆稻草,太没劲了。”

李如鹏道:“汉业兄不要着急,昨天只是牛刀小试而已。”

赵汉业道:“哦?难道还有大目标?”

李如鹏笑道:“正是如此,法国桥附近有敌人的一个棉花站,足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怎么样?汉业兄,够分量了吧?”

赵汉业道:“嗬!这么大一个货栈!要是把这些棉花全烧了日本人还不得跳海河。”

李如鹏道:“还有更大的呢,就在工商学院后面。这比前面那个还要大好几倍。”

赵汉业笑道:“一个一个来吧。”

法国桥横跨海河,是法租界的一个主要入口,当年由法租界工部局主持建造,因此天津老百姓将其称为“法国桥”。天津以前有句俗语:“法国桥下卖元宵”,卖元宵在老天津话里有蒙人坑人的意思,可见法国桥一带多是不法之徒聚集的地方。

天色刚擦黑,三人已来到桥边,每人身上又带了四个燃烧弹。在附近转了一圈,很快找到棉花站的位置。外面没有围墙,人可以直接进去。一捆一捆的棉花都被轧成方块,整整齐齐的码在货栈上。上面盖着一层帆布,边缘却露在外面。

宋显勇拍了拍堆得像座山一样的棉花包,叹了口气:“这可都是从咱中国搜刮的棉花啊。”

华北在战前是中国的重要棉花产地,日本急于吞并华北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们要取得华北的棉花和井陉的煤,这些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天津则是华北的棉花交易中心,平津沦陷后,日本人在天津建立了很多收购站、打包厂和转运公司,用于搜刮棉花。他们以极低的价格强行从棉农手中收购,然后在天津集中,最后用船运回日本,每年都运走几百万担。

赵汉业道:“那更不应该让他们得逞了,这些棉花被他们运走只能为日本经济发展服务或用于战争。”

货栈太大,如果只从一处放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烧完。三人决定分头行动,东南北三面每人包一边,每隔十几尺扔一个燃烧弹,最后大家到西面集合,把剩下的燃烧弹都扔到这里,然后向西撤退。

棉花包很容易着火,燃烧弹扔上去马上就窜起了火苗,不一会货栈三面都冒起了浓浓的黑烟,火头渐渐联在一处,后来西边也起火了,四面的火头逐渐向中间汇聚,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头。

三人看火烧起来了,忙撤离现场,站在法国桥上向这边看着。火光映照下可以看见许多人不停的来回跑动,后来他们取来十几个水龙头,一起向着火的棉花堆浇水。一个小时后,火势慢慢小了下去,但还有不少小的火头没有灭掉。又等了一会,火基本上被扑灭了,三人见已成定局,便各自回去。

第二天上午,赵汉业还未起床,宋显勇就来敲门。赵汉业一边开门一边问他什么事。

宋显勇显得非常兴奋:“今天早上我又去那边看了一下,棉花被烧了个精光,我还在纳闷,昨天我们烧掉的还没到一半啊。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还有暗火没扑灭,到半夜又烧了起来。”

赵汉业笑道:“那不错,总算没白忙乎一场。”

洗漱完毕吃完早点,赵汉业和宋显勇一道来到李如鹏家,向他报告昨天的战果。

李如鹏道:“我就知道你们能行,这次对敌人算是个沉重的打击。”

赵汉业道:“我来的时候仔细想了下,觉得这次成功有很大侥幸成分,如果他们将暗火及时扑灭,第二场火就烧不起来了。”

李如鹏问道“哦?你的意思是说在正常情况下没法烧光?”

赵汉业道:“倒也不是,敌人第一次能把火扑灭靠的是水龙头,如果我们事先把水龙头破坏掉,敌人就只有望火兴叹了。”

宋显勇一拍大腿:“好主意!下次带把剪刀,把水龙带全部剪断。”

赵汉业摇了摇头:“水龙带很结实,一般的剪刀根本剪不动。而且那么多水龙带一条一条的剪需要很久,货栈里肯定有人看着,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技术组的向传纬正好也在李如鹏家,听到这里便说道:“这并不难办,一瓶王水就解决问题了。货栈里的水龙管一般都连在一个总的消防栓上,王水倒上去什么东西都能烧烂掉。”

赵汉业道:“这个主意不错,即省时又省力,不过上哪弄王水呢?”

向传纬道:“这个太简单了,三盐一硝嘛,盐酸硝酸我那都有,下午给你带一瓶配好的来。”

赵汉业连忙致谢。

第三天烧工商学院后面的货栈,因为这个货栈规模大得多,现有人手恐怕不够用,赵汉业又从行动组挑选了范建和李泉霖两人参加行动。

消防站就在货栈的旁边,里面只有一个人值班。消防栓就在值班室门口,值班员坐在里面,如果有什么动作他肯定看得见。众人商议一下,决定先由宋显勇把他引开,然后李泉霖趁他不注意将王水倒到消防栓上。

宋显勇走到窗下敲了敲玻璃,值班员打开窗户疑惑的看着他。

宋显勇非常客气的问道:“先生您好,我们是从北平来的学生,请问工商学院在什么地方?”

值班员回答:“从这里出去向西拐,到了第一个路口再向南拐,走不了多远就到了。”

宋显勇满脸陪笑:“天黑看不清方向,能不能请您出来给我指一下。”

值班员打开房门走出来,站在门口给宋显勇指点方向。李泉霖走到消防栓旁边,仔细看去,只见有十几条水龙带缠绕在一个可以活动的大轴上。趁值班员背对着这边,他偷偷将瓶子从口袋里取出来,拧开盖子将一瓶王水都倒在消防栓上,六七条水龙带马上黑了。说了半天宋显勇却好像怎么也听不明白,值班员有点不耐烦了。赵汉业忙掏出一支烟给他,值班员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再说一遍。

李泉霖一看变黑的水龙带全露在外面,看上去太明显了,值班员一眼就能发现。于是他又将几条好的转到外面,这样就看不出破绽了,弄好后他从后面偷偷捅了宋显勇一下。宋显勇会意,领悟力立刻变得极强,应答如流,很快就弄清楚工商学院在哪。值班员终于松了口气,宋显勇向他连声道谢,值班员走进屋子,众人离开。

十来分钟后,值班室电话铃响了,值班员一把抓起听筒,对方的怒吼声几乎要把他耳朵震聋。他放下电话就往外跑,只见西边的货栈已是一片火海,忙跑过去打开消防栓,六七股水柱从水龙带断裂处猛的喷了出来。

此时天完全黑透了,赵汉业等人已走出很远,隔着好几条街都能看见货栈方向火光冲天。这次大家一共带来二十枚燃烧弹,刚才全部扔了出去。有人说其中一枚正好扔到电线杆上,当时就把电线点着了,就看见一大团火球掉到棉花堆上。

第二天有人跑去看,回来说又没烧光。这个棉花站面积太大了,而且堆与堆之间距离也很大,光靠点起几个火头休想全部烧掉。隔了几天,赵汉业带几个人又去烧了一遍,这次扔了三十枚燃烧弹,但还是没法烧光。

英国与日本的谈判还在继续进行。7月24日,双方在原则问题上取得一致后,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具体事项的谈判,主要涉及租界治安的具体措施、禁止法币流通以及如何处理重庆方面存在租界里的现银等问题。日方代表主要有加藤公使、华北派遣军副参谋长武藤章、田中领事;英方代表主要有克雷格大使和哈勃特驻天津领事。日方提出的具体要求有治安问题八条,经济问题四条共十二条,包括犯人的引渡,租界内抗日和共产分子的取缔,租界内法币停止流通,现银搬出租界等问题。

双方谈判的真正焦点集中在法币问题上,英国人在这一点上不愿做出任何让步。正如7日卡尔大使给哈里发克斯外相的报告中所言:“与阁下意见相同,通货问题上完全没有妥协余地。上海的银行家实业家也支持这一见解,币值方面的任何动摇都将使中国遭致惨淡结果。”

当时的列强不愿意看到中国政府崩溃,因为那将意味着日本独霸中国,其它国家经济势力都被日本排挤出去;另外一方面,他们又不肯援助中国抵抗日本,从而让中国能够击败日本,统一强大起来。当时法币正面临重大危机。尽管中英两国设立了500万英镑的法币安定基金,防止法币的“不正当波动”,但在日本的经济金融破坏措施下,6月份基金就全部用完,7月中旬法币暴跌到兑换5便士的水平。

7月25日,哈里发克斯外相电令英国驻美国大使林则,对美方表示:承认联银券在租界内的流通等同于对伪政权的承认,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美国银行界同英法银行制定共同政策。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突然于7月26日宣布,废止1911年签订的《日美通商航海条约》,次年1月,商约期满作废。美国的这一决定对日本无异一记晴天霹雳,日本国内资源至为缺乏,战争所需物资绝大部分是通过《日美商约》获得,一旦这一条约中断,日本现有的物资储备只能支持半年战争。

美国采取这一措施也绝非一时心血来潮,究其来由可以追溯到近卫首相在1938年11月3日发表的“东亚新秩序建设”演说。在这一演说里,近卫表达了要使日本成为亚洲主宰者的思想,在他的战略构想中,苏俄及英美等西方势力将会被彻彻底底扫出东亚。这一演说引起了美国极大的警惕,副国务卿威尔兹提出一系列报复措施,包括停止购入日本黄金、中止信用贷款、加收特别关税、外汇管制等等,并对华追加两千五百万美元的信用贷款,废除《美日商约》当时便已在酝酿当中。此时正好收到了英方介入事态的请求,希望美国在法币问题上向日本施压,废除《美日商约》的制裁措施于是正式出台。

7月30日,蒋介石在重庆发表谈话,称赞美国举动。

英方的谈判立场也随之强化。7月27日,克雷格大使对日本方面表示禁止法币流通不仅是对英国中立态度的违背,同时对第三国也有深刻影响,表示要同美法协商。

8月1日,法国驻日本大使对日本表示不可能交出现银、禁止法币流通;

8月3日美国驻日本大使格鲁表示:现在已经很明白,法币问题并非是英国一国的问题。

8月11日,根据《有田一克莱琪协定》,英国宣布将以涉嫌杀人、参加非法组织等罪名向日方引渡蓝向隆等四人。

8月13日,重庆政府发表声明:“对英的引渡表示遗憾,现在其四人是无罪的;即使有罪,也应交给重庆政府。期待英国的强硬对日态度”。

8月18日,英国大使克雷格向日本表示了英国的最终意向:当地的经济问题单在日英两国间无法达成有益的结果,应该“对于全部有关系的当事者都能加以公平的对待。”日英谈判事实上已经决裂。

日本以新海关监督程锡庚被暗杀为由挑起法币之争,美国也以天津租界危机中日本的“无理”为由废除了《日美通商航海条约》,对日本显然是个哭笑不得的结果。

8月中旬,祝宗梁与刘友深已抵达香港,王新衡已帮他们办好一切自首手续。除向警方提供材料外,同时还向各通讯社、各报馆都发了通信稿。祝宗梁详细地写了一篇程案的经过,并提出有关证据:(一),当两人在楼梯口挣扎时手枪遗失。这是一支左轮手枪,六颗子弹都用过,手枪上有祝宗梁的指纹。(二)找人的广告版是祝宗梁写的,可以查对笔迹。(三)在楼梯口挣扎时祝宗梁右脚掉了一只皮鞋,可通过气味查证。这个消息一发出去,成为香港各家报纸的头条新闻。很快内地各城市也加以转载,甚至沦陷区的报纸也登了这个消息。

但此时天津英租界已同意将蓝等四人引渡给日方,因此香港当局对两人的自首不予受理,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其实就算港英当局接受他们的自首,蓝向隆等四人也未必能营救出来。日本人也知道他们四人不是真凶,但军统行动人员的身份是真的,这样的恐怖分子除掉一个就少一个。就算刺程真凶在香港被宣判,甚至被送到英国关押,日本人也不会把已经到手的人再交出来。

烧了两个棉花站后,团员们都很振奋。有人说干脆再刺杀几个汉奸,反正英国人已准备取缔抗日活动了,索性放开手脚去干。

赵汉业道:“以往我们杀的都是汉奸,这些汉奸固然该杀,但杀来杀去,死的都是中国人。日本人高高在上挑拨中国人自相残杀,实在令人气愤,要杀就杀几个日本人。”

众人一致叫好,但杀日本人不是件简单的事,一则不了解他的情况,无从下手。二则在华日本人大多数为军人,有相当的自卫能力,稍有不慎反遭其害。

范旭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敌人北站与南站之间设置了一条公共汽车专线,以供日本军人使用。虽然他们说中国人也可以坐,但还是很少有人敢坐。如果在车上放几枚炸弹敌人绝对料想不到。这条线在法租界有两个站,我们在这里上车,定时炸弹留在车上,到下一站就下,这样人员既可以安全撤退又能炸到敌人。”

赵汉业站在路边,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些食品和一听奶粉罐头。一辆公共汽车从北边驶来,开到面前停下。车门开了,几个日兵从车上下来。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到了,抬腿上了车。车上坐着十几个日兵,有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做声。他找了个座位坐下,车开了。

赵汉业随手把网兜放在座位下面,邻座的日兵正望着窗外,并没怎么注意他。他又假装不小心的样子用腿碰了一下,网兜倾倒了,罐头也翻了过来。车到站了,赵汉业跳下车。

几分钟后,南边传来一声巨响,一些好事者纷纷跑过去看热闹。赵汉业却不敢过去看,怕自己会被认出来。

第二天一个团员前来报告,说这辆汽车开到东南城角就爆炸了,他还形容当时车皮就像布一样软了下来,接着抬下六、七个日本伤兵。当天日本人在报纸上说“这是对友军直接侵犯的严重罪行”。

这次一共放了四枚炸弹,两个定时两个开盖就炸。周庆涑放的那枚定时炸弹一直到终点才炸,当时车上没人,只炸毁了一辆汽车。

另外两枚是开盖引爆的,这样设置的目的是为了炸日本宪兵。后来听曾澈说日本宪兵认为它过一小时会炸,把炸弹放在空地上等。一小时后还不炸。他们也不敢开,就把两枚炸弹丢到水池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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