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谢无双想了想道：“应该说，是挟制吧。安盈，如果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平凡甚至平庸的几十年，一个是璀璨辉煌的几年，用这平庸的几十年去换取几年的君临天下，翻云覆雨，你会选择哪种？”
安盈怔住，半天才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或许，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条，安稳而平静的几十年，与世无争，岁月静好。
而现在的安盈早已知道，想平凡地生活着，也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世情如刀，平凡，也意味着任人宰割，无力反抗，无所适从。
“一个凡人尚且不知道，那么皇家中的子弟，大概根本没得选择。萧逸选了第二条，或者说，萧逸的母亲，已故的皇后娘娘，为她的儿子，选择了第二条路。萧逸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终有一日，他会统一沙地，北疆，柔国，让留国的疆土遍布整片大陆，他会为陛下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一切——可是，他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将十几年的平凡换成这几年的辉煌。”
“我还是不明白。”安盈蹙眉。
“太子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那个时候，皇后失宠，皇后的娘家也日渐式微，太医对皇后说，如果用猛药，太子会痊愈，但从此以后，资质平庸，只能安稳地做一个皇室子弟。不过，谷厉先生看过太子后，对陛下说了一句话，谷厉说，此子的智慧与根骨旷古烁金，只要加以雕琢，他必定会将留国发扬光大，完成陛下一直未能完成的夙愿。所以，摆在皇后和陛下面前的选择还有一个，趁着这场大病，请谷厉先生为他打通经脉，再用其他的药将这种病的病根压入体内，它或许会成为萧逸终身的隐患，从小到大，这样的晕倒，其实发生了很多次，而我们所能做的，也只能用银针将当年未能根治的隐毒压下去。这样间歇的疼痛也能磨练他的意志。他们可以雕琢他。”
“他们做这个选择的时候，萧逸知道吗？”安盈低声问。
“知道，不过，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大概觉得，能让皇后从冷宫出来，能让父皇开心就够了。”谢无双说着，又转向了安盈，“皇后失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叶子桓的母亲，不过，到最后，真正让皇帝对天下所有女人都失去兴趣，甚至在鸩杀他曾爱过的女子时也毫不手软的理由，却是因为你母亲，安梓然，当初让所有男人神魂颠倒的柔国女子。所以，这件事，也并不是与你全然无关。”
安盈吃惊地望着他。
“陛下那么殷切地想统一大陆，吞并四国，以至于不惜耗损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体，也是因为安梓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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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盈抿嘴不语，关于母亲的传言，她听说了太多太多，而记忆中，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美丽女子，只是一味地柔弱安静，她实在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殿下知道的病情其实并不是全情，他以为只要自己忍受住病痛，一辈子忍受便够了，可是小时候的病根一再压制，总有压不住的一天。最近他发作得越来越厉害……”谢无双言已至此，他抬眸静静地看向安盈，后面的话，他不说，安盈也猜到了。
“你担心……”安盈抿嘴，“之前不想让我出现在他面前，是不希望再给萧逸无望的希望，后来，你又以无伤为交换，让我留在他身边——难道，只是可怜他吗？”
谢无双默然，“我们留在殿下了身边，都不过是为了确保天下大业得以实现，我们不能站在殿下的立场上为他考虑，不然，下场就会与从前的纳兰一样。对不起，我帮不了他，不过，你可以的，是不是，安盈。他这样频繁地发作，我担心……或许，他只是自己不想再坚持了……”
“我拒绝。”安盈冷冷地打断谢无双的话，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斯，“我拒绝那个交易。”
谢无双愣了愣，随即垂眸，“……也好，可以理解。”
萧逸那样强势的时候，她也不曾有丝毫松动，这个时候，还指望安盈会因为他的柔弱而嫁给他吗？
“你肯提出无伤，那么，百里无伤一定还在世上，而且，极有可能就在你们手中，我相信萧逸，即便没有所谓的交易，他也一定不会让无伤有事，所以，根本不需要答应你什么。而且——如果我决定留在萧逸身边，那么，这件事无关交易，无关同情，甚至无关感动，只是我的决定而已。”就在谢无双暗自失望的时候，安盈继续道：“我会留下来。其原因——不过是想留下来罢了。”
谢无双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很久，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我也会拼尽全力保住百里无伤。”
风一阵吹来，安盈抬起头，天依旧蓝得没有一点杂色。
谢无双很耐心地等着萧逸醒来，中午的时候，娄澜又落了一场雪，迎接公主的留国军队已经快到了，斥候已经打探到了队伍的行踪，不过，与此同时，娄澜这边似乎也有异动，花灯节过后，整个娄澜便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了下午时分，萧逸终于醒了，他半撑起身，有点歉意地看着谢无双，淡淡道：“又劳烦谢先生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事。”谢无双欠身，颇为冷淡地回了过去，“殿下现在感觉怎样？”
“恩，习惯了。”萧逸微笑，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然后，又似乎极漫不经心地问道：“安姑娘走了吗？有没有安全到天一门？”
谢无双没有接话。
萧逸也不多问，话题很快转到了萧如纯的身上，还有皇帝派来接应他们的军队现在行至哪里了，他信信地问了几句，一转身，却呆在了原地。
安盈正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她看也不看萧逸，兀自将托盘上的饭菜整齐地摆在房间的桌面上。
萧逸站在原地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