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先生的医术很好,却不知道师从何处?”望了一眼还没有煎好的汤药,安盈忍不住,问他。
她总觉得自己是认识他的,也许是在天一门,也许,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
“自学成才,只是我以前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所以知道得比别人多一些。”易先生回答得很自然,也很快,如果他是在说谎,他无异于是一个撒谎高手。
“那先生为什么不医好自己的腿?它这样子,已经多久了?”虽然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冒昧,安盈还是没有忍住,她想知道。她好奇。她满心狐疑。
“为什么要医好它?我一向懒散,能一辈子坐着,悠闲自在,并不是什么坏事。”易先生微微一笑,并没有觉得唐突,只是,给出的答案,却让安盈无语至极。
倘若这是个理由……那这个人果然是懒到极致了。
“先生还没回答到底多久了……”她还想追问原因,易先生已经转过轮椅,往廊檐那边驶了去,他打断她,“药好了。”
他到旁边,用布巾裹着盖子,将盖子掀起来,里面的热气蒸腾而出,他的脸在雾气里氤氲着,他闻着汤药的味道,双眸轻合,恬然静谧,也确实透出一股奇异的懒散味道,如清风,如舒云,让人恍然红尘,对尘世心生倦怠。
“来,喂小王子先喝吧。我还有事,娘娘请自便。”他缓缓地斟出一碗,递给安盈。
安盈接了过来,也找不到理由将他挽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太医院后面离开后。
直到她离开太医院,那位易先生都没有再出现。
安盈兀自自嘲了一番。
难道,她在这个深宫里太孤单了?所以,看什么人,都觉得宛如故人?
不过,真的很孤单啊——
那晚,等小七的病情稍微缓和了之后,安盈一反自己的低调,突然出现在叶子桓去见陈冬儿的路上。
她素衣素妆,青丝自垂,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站在路边,叶子桓的辇架经过的时候,她并没有做任何动作,仍然静静地站着,眼睛看着脚尖前的那方土地,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似的。
叶子桓本来已经越过了她,可是,走了几步,还是叫停了轿子。
“停一下。”
绣着龙纹的靴子缓缓地踏出御辇,他缓步走到她的面前,语调轻柔,谦谦温存。
“你找朕?”
真难得,他以为她会在角落里默默地过一辈子,没想到,还是按捺不住,主动来找他了。
安盈霍地跪了下去。
安盈霍地跪了下去。
叶子桓不解地望着她,但并不伸手去扶,只是低着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她鲜少用屈尊的姿态在他面前,所以,他有点摸不清她到底想要什么。
“臣妾想请陛下,为臣妾诛杀一个人。”安盈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叶子桓敛眸望着她,“谁?”
“太医院主管。他无视皇长子重症的事实,无视皇族血亲的安危,任意撺掇其他太医擅离职守。”明明知道,那个主管不会有那么大胆,借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做得这样过分,在他身后,应该有叶子桓,或者其他人的默许,可是,安盈不会去追究,她只是要杀掉他,不论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傀儡,是不是一个替罪羔羊!
“安盈,你可有证据,说他撺掇别的太医不为皇长子看病?”叶子桓淡淡问。
“臣妾自己就是证据。”安盈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叶子桓,明明是一副倔强至极的表情,可是,却让人觉得莫名地楚楚,“要么,陛下判臣妾诬陷大臣,要么,陛下杀了他。无论陛下作何决定,臣妾都会领命。”
“你在逼朕?”叶子桓的脸色有点寒意。
她明明知道,他不会杀她,正如那天晚上,他在帐篷里,拥着她的时候说的话,安盈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喜欢的女人,而是理智之外的存在,是他的本真。
他如果舍弃了她,便是舍弃了那个最初的自己。安盈或许不是最得宠的,却是最不可替代的存在。
那么,不能放弃她,是不是就意味着,必须杀掉太医院的主管了么?
“如果陛下仍然认为臣妾任意诬陷官员,那就请治臣妾的罪。”安盈不屈不饶,不肯退让一步。
她确实要逼叶子桓,有些事情,她可以退让到底,但有些事情,她只能寸步不让。
任何威胁到小七安全的事情,不可退让。任何别人等着看笑话的事情,安盈同样不会退让。
谁能笑到最后,犹未可知。
叶子桓的呼吸重重地起伏了几下,最后,仍然妥协了,他转过身,淡淡道:“你起身吧。”
他虽然没有明白回答安盈,可是,听这样的语气,应该应允了。
安盈朝他深深地拜了一下,然后,从容地起身。
叶子桓没有再看她,他转身便要离开,今晚他揭了陈冬儿的牌子,他会过去用晚膳。
安盈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子桓。”
叶子桓顿步。
安盈在他身后,极轻极轻地说:“我知道我错了,当初不该留下小七,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你也永远不会对他,甚至对我,做到真正的释怀……可是,他现在已经出生了,他是我的骨血,是我的孩子,我是母亲,就必须护卫他的周全。我知道你容不下他,等他这次病好后,我会将他送进寺庙,为天下人祈福。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叶子桓什么都没说,重新抬步,头也未回。
太医院总管被御林军带走的事情,惊动了整个后宫,这几月以来,安盈对大家而言,宛如隐形人一样的存在,大家正以为她是过气之人时,她却已雷霆之势出现在大家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