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听到贺兰无双尚在人世的消息,独孤息也是将信将疑的。奇怪的是,在他死后,对他只有恨。可一旦知道他仍然活着,反而平静了,就好像得到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消息。
没有真实感。
他的重现对她而言,显得太不真实,以至于可以去忽略对此事的感受。即便那种悲喜如丝如绵,在每次呼吸每晚梦呓里,深入骨髓。
还有这个阵法,天上地下,唯有他俩知道的阵法
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难道阿奴效忠的主上,真的是贺兰无双?
独孤息踩着熟悉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阵法的正中心。
这里果然有一条地道。
她独自从地道走了进去,甬道暗长,她没有点灯,只是随着记忆,走向纵深的黑暗。
里面突然传出声响,她顿住了脚步,然后,再次举步,朝声音的来处走去。
她终于看见了光亮。
远远的,一个人正坐在灯下,背对着她,高大挺直的背影,似熟悉又似陌生。
独孤息突然又不想靠近了。
如果那个人是贺兰无双……
如何那个人不是贺兰无双……
她忽而发现,无论结局如何,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承受的事。
前尘往事,原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只成为了一缕执念。可是,它依旧是存在的,在封存了那么久后,被这个真假难辨的贺兰无双从淤泥里搅出来,依旧鲜活而复杂。
“无双。”她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要被这黑暗吞噬,“是不是你?”
“无双,是不是你?”她轻声问。
眼前的人影怔了怔,并未转身。
“你真的还活着?”她缓缓地走近他,却不妨那个背影也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极是淡定。
独孤息却已经察觉不同。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顿住了脚步,“不对,你不是无双!你是谁!”
那个人,已经深入骨髓,又岂是任何其它人,都能伪装的?
炎寒皱了皱眉,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贺兰无双,自然不会在息夫人面前班门弄斧。
唯有一言不发。
“你是谁!为什么也会这种阵法!”独孤息声色俱厉,再次叱问道。
炎寒知瞒不过,唯有转身,面向着她。
独孤息愣了愣,“子昊?”
她本已将真气聚于掌心,见状,又生生地收了回去。
“子昊是家父,而这个阵法,是当年无双帝亲自教授给家父的。”炎寒耐着性子答道:“无双帝在临死前叮嘱,这个阵是挡不住夫人,却希望夫人念在旧情,不要与他的后辈为难。”
“临死前?”独孤息怔了怔,随即复杂地一笑,“他终究是死了。”
分明是庆幸的语气,只是笑容里,萧瑟莫名。
“伪装成无双帝,还望夫人原谅。”炎寒拱手微微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独孤息并没有将他一掌毙命,只是凝视着他雕刻般的眉眼,叹声道:“子昊的儿子,竟也有这般大了……世事无常,人世变迁,却是这般无情。”
炎寒没有接话。
“你为什么帮他们?”独孤息又问。
“正如父王当年帮夫人一样。”炎寒努力保持镇静,屏声静气地回答。
“你中意伊人?那你可知,伊人心里只有贺兰雪。”独孤息提醒道:“若不是念在子昊当年的情分上,你此刻已经成为了我掌下亡魂。”
“当年夫人心中亦只有无双帝,父王也一样尽心尽力对夫人。也许炎家的人,注定只能这样。”炎寒如此回答。
独孤息的眸光却敛了起来,神色乍变,“不要太过聪明,纵然你父亲与我有旧交。我却最痛恨骗我的人!”
话音刚落,几乎是电闪雷击之间,她手中骤然聚集的真气,已经毫不留情地击了出去。
炎寒反应神速,早在息夫人翻脸之时,他便知道不好,掌力未到,他已经侧身闪过了通道的另一头。
只是掌风所至,伤及肺腑,还是吐了一口血。
“我不杀你,你回炎国吧,不要再插手这里的事情。”独孤息并没有加一掌,她已经收起攻势,望着正抚胸弯腰的炎寒,冷冷地说。
“我必须管,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会动用炎国所有的力量,将夫人的探子全部清除。我会挥兵流园,剿灭夫人所有的势力和基地。”炎寒气血翻涌,说话几乎断断续续,却坚定异常,不见迟疑。
“死不悔改,和你父亲一样!”独孤息再次举掌,却久久没有拍下,末了,只是甩下水袖,愤而转身,背对着他问:“如果拿你的命和贺兰雪的命给伊人选,你猜她会选谁?”
“我不会让她做这个选择。”炎寒几乎想也未想,很自然地回答,“我帮她,只是我的事情。”
“我偏要让她选。我要让你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不值得!”独孤息身形微闪,突然抓住炎寒的手,将他从地道里带了出来。
在离开阵眼的时候,她转身一剑劈出。
宫中阵分崩离析。
空气中散着孜孜的火光。暗沉沉的光重新被太阳普照。
贺兰无双,你以为这样做会唤起我的旧情与怜惜?却忘记了,当年研究这个阵法,是为你转战千里,为你杀敌疆场,最后的结局呢?
这个旧阵,只提醒我,我曾经是多么蠢的白痴!
被独孤息封住气脉,半空中的炎寒丝毫使不出力来。
可是心里却很平静。
贺兰雪,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带着伊人摆脱那些人的盯梢,出了京城吧?
伊人被白老爷带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东拐西转,都要转晕头了。
再后来,他又突然奇想,要去置办什么衣服,领着伊人进了一家裁缝店。
一番折腾,两人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大摇大摆地出了店。
再后来,说要拜神,可是刚一进庙里,白老爷说突然身体不适,跟她一道从后门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伊人有点七荤八素了。
好像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不停地在不同的场合里钻进钻出。
好容易挨到晚上,伊人想着:总可以回客栈休息了吧。
哪知白老爷竟然神神秘秘地叫了一辆马车,说要出城办货。
“几天就回。”他如是说。
伊人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谁叫他现在是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