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声音不高,却恰能被我听见。我浑身一冷,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迈开腿就要跑。
“解药。”风轻云淡的二字传来,少了先前的冰冷之感,却似乎又多了丝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而真正使我停下步子的,是车内那人的嗓音中带着的隐忍无奈与不甘。不知怎的,我一下子便心软了,止住步子,转身慢慢朝马车方向走去。
眼瞅着一步步离马车越来越近,我心里也愈发不安,这一下,怕是跑不了了。不是因为有人捆着我,而是,我突然记起,我此行的目的是替穗娘拿解药,怎可以因为惧怕一个未曾谋面只是声音冰冷了一些的陌生人而撒手跑了呢?这么一想,我只能硬着头皮壮起胆,一步一步故作淡定地继续朝前走。何况,忟青也曾说过,只要我这个“夫人”出马,他的主人必定会买我的账。
“我......在下......奴家......本夫人......”我抓抓头皮,呲牙咧嘴怎也不知道该如何自称。这下完了,要露出马脚了,他们会不会识破呢,识破了会不会不给我解药呢,会不会,会不会一怒之下咔嚓一下把我解决了?我浑身一个哆嗦,站在马车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啊——”一只手突然伸出,抓住我的后领子,“腾”地将我拎起。我顿时慌的脑子一片空白,唯留一个念头,这下人和解药均要玩完了。
“还是这么磨蹭,坐好!”
我被人丢进马车,还好那人心善,没把我往车板上扔。一沾到马车上的软榻,我立马顺势打一个滚,蜷进马车角落,吭也不敢吭声。若我的直觉不曾出错的话,在马车的另一个角落,有一道视线紧紧锁在我身上,眼神是无比的沉痛,哀怨,挣扎和愤怒。当然,这是我想多了,我怎么可能感觉的到呢,我又不是相国寺的致远禅师,据说只看人一眼,便能说出这人一生的命格。
方才那么一滚,再加上原先就被吓了一吓,下腹隐隐开始抽搐。无奈之下,我只能尝试着挪一挪身子,试图换一个舒服点姿势。
“啊——唔——”
该死的忟青,本姑娘手肘刚撑地,这还没起身呢,你驾什么车啊!害得我,害得我......
“这位公......公子,哦不,主上,我,我不是故意要爬你身上的......”
“恩。”
那你倒是放手啊,你把手搁在我腰间,我,我,我,我痒啊!我欲哭无泪,又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将脸暗自埋低,希望他不要发现我是假冒的。“娘亲保佑,穗娘保佑,七哥保佑......”我心中默念,双手将箍在我腰间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三、二、一......逃!
“不乐意在我怀中?恩?”
我抖了抖,这尾音抬的,我还能不乐意么!闷闷点了点头。这哪是什么主上啊,明明就是猪手,还是咸猪手!你想占本姑娘便宜,为何要让我掰开你的手指呢,这都已经掰开了,你又收拢。感情是在耍我玩呢!不过,这话我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因为......那双腰间的手,已经有一只开始不安分了。
往上了,又往上了,你,能不能不挠我痒痒?你下手倒是快点啊,这么一丝一丝的游动,我...我...我...
“噗哈哈——好痒,好痒啊......”
“......”
我赶紧捂住口,死死憋住不笑,低眸瞥见他放在我前胸下不到一指宽处的大手,心里恨得想咬人,却只能咬住自己手心,默默内伤。眼前之人,已经开始散发出万年难遇的寒流,冻得我打了一个颤,再打一个颤。可就是怎么也不敢把那只危险的手移开。
“松牙。”
我继续咬着手心,支吾着摇头,坚决不松,松了可是会出大事的。
“松开!”
我眼见着猪手大人伸手一把握住我下颚,然后把我因痛松开的手拿下。接着,他所做的事,比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还骇人......
他竟然在我扑上去撕咬他之前,自己把手腕送进我嘴里。而我,竟然也一狠心,咬了下去,直至口中溢出血腥之味,他也不抽手,更不吭声。于是,我是真真被吓傻了。
见我咬得过瘾了,他才轻轻拍了拍我脑袋,在我松牙的时候抽回手,及其自然的又放在了方才那个危险地带。我不由抽了抽眼角,又将头埋低了几分,盯着他腰间的配饰,不发一语。说起他那配饰,看起来甚是好笑。哪有人将棺材当配饰的,还是个畸形的棺材。啧啧,看来这主上的眼光甚是奇特啊。
“那是我娘子亲手做的,你可知其意?”
“......”是你娘子又不是我的娘子,我怎么知道她是何意义?不过,能用棺材当礼物赠人的,你娘子还真不愧与你是同一家人。
“我也不知,或许,是升官发财之意吧。”
“我瞅着,是咒你死无安所才是!”哼哼,这么小的棺材,你怎么躺得下?我不由得瑟一番,自然忽略了眼下的情势。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他默然无语,冰冷之气渐渐地被死寂与绝望所替代。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怪这时的气氛委实诡异,搅和的我莫名心酸,于是打算稍稍做些挽回。
“那个,我...我胡乱说的,你娘子怎可能咒你呢,呵呵,呵呵——”
“......”
那人还是沉默,只是放在我腰间的手收的越来越紧,我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我知道你想灭我口,可是,能不能来个爽快点的法子,这么憋着气,着实难受啊。我双手撑在他胸前,奋力推挡,尝试着得到一丝间隙,好让我换口气。
“你说的对,她......,怎会不想......”
他突然放开手,得到自由后,我赶紧一个打滚,离开他的束缚,猛的大吸几口气。呼呼的吸气声,盖过了他的话。我很想狗腿的上前问一问他所言是何,可是,在这钟千钧一发可能有此刻就没下刻随时都会被灭口的紧要关头,我怎么能被我的八卦心理所驱使?
我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堪堪将我的好奇心用绳子牢牢绑住。
“过来。”听语气有些不悦,却已经相对平淡了许多,至少不再冻人了。
我摇头,又往后退了退,这样的人,越远离越安全,这点我深信不疑。我退到马车尽头,又将后背贴紧马车壁,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尽可能拉到最大,然后我就开始自欺欺人,这样就安全了。
果然,半刻钟不到,我就只能干眼对着伸过来的那只手,心里呼天唤地了半宿,也只能被拉进他怀中。“碰”的撞上他似铁一般的胸膛,我还来不及揉额角,手里就被塞进一个小瓶。
“上药。”
任谁对着这般无礼的“请求”,其实就是命令,也不会乐意替他上药的,不过,这伤确是我咬的,上药便上药吧。
我哀叹一声,坐直了身子,手指轻轻捻起他的衣袖,将那只被我咬出血的手小心移到眼前。这次那人很是配合,还将手腕翻了翻,把伤处面向我,方便我上药。我吸吸鼻子,认命地握住白色药瓶,拔出塞子打算给他上药。
“为何一直低头?怕我?”
淡淡嗓音从头顶传来,我小手抖了抖,瓷瓶中的药粉也洒出了几许。不等不承认,我确实窝囊的怕他。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戳即中,我忍无可忍,把手中的瓷瓶猛的往他手里一放,听得他一声闷哼,心里不禁得意了一番。我抬起头,打算用聚齐起的怒气怨气以及少量的勇气直面眼前的主上。
“额?”
我噎了噎,这猪手,不这主上大人,长得也忒,忒好看了一点,比我七哥还好看。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如刀削一般的线条,似冰一般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此刻静静盯着我,我觉着,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比他冰冷的声音还要慎人。
在我想逃之前,我及时扯回视线,看着静躺在他修长双腿上的玄色衣摆,突然计上心来,咧嘴一笑,悄悄向他的衣摆伸过手。
“嘶——”一段,“嘶——”两段,三......
“你在做甚?”
我很没骨气的又抖了抖,提起从他衣摆处撕下的两段布条,讪讪道,“包...包扎,包扎......”
“......”
见他不语,我松了口气,从他手中拿过药瓶,细细给他上了药,又给他包扎妥了。做完这些之后,我把瓷瓶还给他,就爬到一旁坐着,打算趴在膝盖上睡上一番。目前看来,跟这位主上相处,最不费神费心的,就数睡觉了。
我打了个哈欠,头枕着屈起的膝盖,眯起双眼,盯着那人衣摆处被我斯到一半的布条,此刻正因马车摆动而轻轻晃悠着。我不由心情大好,自动过滤方才发生的一切,吧唧几下嘴,听周公大哥讲段子去了。依稀入梦之际,我不得不感慨,忟青这家伙,驾车技术还真是娴熟,除了不可避免的微小晃动,还未发生过颠簸呢。
也不知怎么的,许是最近受惊多了,经不住折腾,这一觉睡的着实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勒着我,不让我喘气,偏偏我几次想睁眼都以失败告终。又不时有东西在我脸上游走,冰冰凉凉的,甚是诡异,可惜我无力抬手将它拂去。更恼人的是,耳边不时有人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回来”啊“恨”啊“苦衷”啊什么的,吵得我晕晕乎乎的。最后还是手心隐隐发凉,一阵舒服感传来,我才最终得以安稳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