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雪没有说话,可心底却泛起了几分恶心。
浅雪偏了偏头,躲过了慕容枫的手指。
慕容榛看着浅雪,反倒来了兴致,她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对着浅雪饶有情趣的说:“你我不如打个赌吧。”
浅雪自是不愿和她打什么赌,不过如今还是别违逆她的好,想到此处,她便淡漠的说:“既是贵妃的命令,奴婢自当遵从。”
“你我打赌,便用你这头骨做赌注,你若是赢了最好,若是赌输了,我便将你凌迟处死,然后将你的头骨和其他骨头做成器皿盛酒。”
“娘娘真看得起我,竟想到用我的骨头盛酒,却不知您想赌什么?”浅雪语气淡漠。
“就赌——”慕容榛眉眼一笑,看着外面的月光说:“就赌这天下以后是谁的。”
“贵妃您说这话,看来皇宫也不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啊。”浅雪冷声一笑,“若让我看,这天下能登基者,便是贵妃您了。”
“当真?”
“当真。”
慕容榛笑了几声,笑的很是尖锐。浅雪冷冷的看着慕容榛,她说的自然只是句玩笑,但至少能看出,慕容榛是有野心的,她不甘心只做一个贵妃。而她必须说慕容榛能登基,因为若哪日慕容榛真的夺了权,至少自己答对了,不必去死,若是登基的不是她,那她恐怕也没本事去惩罚自己了。
慕容榛躬下身子,凑在浅雪的耳边问道:“怎么,你竟不认为苏烨能登基么?”
“王爷能否登基,还要看慕容枫怎样做。”
“浅雪,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慕容榛笑着说,“皇上给了慕容枫一封密诏。”
“什么内容?”浅雪似是不经意的问了句,可却早已竖起耳朵倾听。
慕容榛得意的说:“杀了苏烨。”
浅雪眉头一皱,跟着手一抖,力道也有些不对,慕容榛感受到浅雪的手劲大了一下,便知道浅雪不会不在乎这事,浅雪面容冷淡的说:“慕容枫不会武功,杀不了苏烨。”
慕容榛掩面“咯咯”一笑:“谁告诉你杀人一定需要武功?你浅雪姑姑不就常做杀人的勾当吗,可也没见你的武功高到哪去啊?”
浅雪默然,没有说话。
慕容榛继续笑,笑的很是邪魅,她说:“不如咱们再打个赌,赌慕容枫能否杀了苏烨吧。”
“赌注呢?”
“没有赌注。”
“好啊,那贵妃娘娘您先说吧。”
慕容榛用纤长的手指敲了敲脑袋,慢慢的说:“我猜她不会。”
浅雪一笑:“我猜她会。”
“嘿嘿嘿。”
“呵呵呵。”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笑的阴阳怪调。
“浅雪姑姑,你早就该死了,你知道我为何一直不杀你么?”慕容榛眼波流转,看着浅雪问道。
浅雪淡淡一笑:“我不是娘娘您,您的心思,我可是半分都揣测不到。”
“那我不妨跟你说说。”慕容榛用指甲刮着浅雪的脸颊,“其实我也是个爱才之人。”
浅雪别过脸,躲过慕容榛的指甲,然后才淡漠的说,“娘娘过奖了,论及才能,娘娘您菜是任何谋士幕僚都比不上的人才。”
浅雪这话,带着几分讥讽在里面,慕容榛听得出来,却也没有在意。
“为什么想到跟着慕容枫?”慕容榛问道,“以你之才足可以攀龙附凤,步步为营,做天下之主,为何愿意跟着一个废妃?”
“贵妃娘娘高看奴婢了,奴婢不过只是一个品阶地位的下人,没有你所说的才能——”浅雪抬起头,慢慢的说,“和野心。”
慕容榛“哼”了一声,浅雪继续说:“况且这天下只有一个,在皇上手中,你也想要,我也想要,可恐怕没这么多可以分的。”
“慕容枫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么忠心吗?她有什么好的。”
“慕容枫没什么好的,正恰如我也没什么好的。”此刻水温开始下降,浅雪说罢便收了手,再不给慕容枫捏脚。
慕容榛瞧着浅雪开始倦怠,便忽然抬脚用力的将脚盆踹到一边,浅雪闪的及时,并未被水溅到,而她身旁的小丫鬟没能幸免,此刻已经被洗脚水泼的满身都是,她的身上湿漉漉的,还挂着几片玫瑰花瓣,看去甚是狼狈,又甚是滑稽。
她惊恐万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浅雪不卑不亢的问道:“贵妃娘娘不满意?”
慕容榛甩了甩脚上的水说:“水凉了,你没察觉吗?给我换盆新的,我要重新泡。”
浅雪没有说话也没有重新换水,只是云淡风轻的拿起施木上的一块白布,帮慕容榛擦拭着脚上的水,慕容榛甩脱开她说:“你听不懂么?我说让你重新换一盆热水来。”
浅雪不为所动,她索性也不管帮慕容榛擦脚,她站起身将白布随意扔在施木上,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贵妃娘娘,我劝您凡事还是别做的太过,您刚才不是在问登基的人会是谁么?那看来您也并不确定谁能做天下之主,所以凡事还是给自己留个后路,别做的太绝。”
“哦?不是我,难道是你——”慕容榛伸出纤纤素手指着浅雪,“你的主子?”
浅雪冷笑:“倘若登基的不是您,而是晋王或端豫王,我想慕容枫都有办法做皇后,您说是么?”
话一出口,慕容榛登时沉默。
她的面上浮现出了几丝讶异、嚣张,可最后却都化作了无奈。
“说得好。”慕容榛拍了拍手,盈盈一笑:“浅雪姑姑很自信啊,看来以后在这凤鸾殿,我要尊姑姑为上了。”
“不敢当。”浅雪冷声说,“不过你若是真以我为尊,也未尝不可。”
冀州。
清晨。
清晨的天还微微有些凉意,慕容枫只觉得身上还有些温存的余温,暖意横生。
昨夜梦里,都是苏烨。
梦到苏烨亲自为她描眉,为她披上嫁妆,带她登临城楼,看万里山河,看漫天烟火。
那个人在她耳边呓语:“枫儿,天下再美,也美不过你为我披上的红妆。”
声音句句清楚,她不知道自己梦到了苏烨,还是真的遇见了苏烨。
身旁有些余温,揽手朝着旁边摸去,却只摸到了冰冷的被子,床边没人,只有她一个人躺着。
果真是梦么?从没遇到苏烨,昨日的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
一股凉意从头冲到了脚底,她慢慢的坐起了身。
“醒了?”一个声音响起,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擦拭着铠甲,那人正是苏烨。
慕容枫看着苏烨的背影,没有来的一阵安全感,苏烨,她真的在。
看来昨日不是梦境。
慕容枫从无数次幻想她可以陪在苏烨身边,帮苏烨做一切,如今苏烨真真实实的就在她的眼前,那样高大,那样安全。
慕容枫看着他,忽然心头猛然一凉,皇上的密信在脑中挥之不去,三个字如如同烙铁烙刻在他的心中,每当她想要忘却,便会提醒她一下。
杀苏烨。
皇上非要杀了他才罢么?
苏烨显然是看不到慕容枫这些复杂的心事,他看到慕容枫没有回答他,便回头看着慕容枫笑了笑,慕容枫此刻正看着苏烨,眼神相交,让慕容枫不由得红了脸,她慌忙将头低了下去,然后慌慌张张的去穿衣服。
她穿好了内衣,便去穿外面的那件罗衫,罗衫被苏烨昨日撕开了一个口子,不过若是穿好了,倒也看不出来,她将发髻打了个卷,用梅花金簪在头上斜插,算是梳妆完了。
不施粉黛,已是面若桃花。
“早醒了?”慕容枫问道。
苏烨一笑:“却也没醒多一会儿。”
说着,他便起身将铠甲从新挂在木架上,他将铠甲摆放的正好,然后怔怔看了一会儿。
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慕容枫仿佛看到了那个南征北战的将军,身披铠甲,征战沙场,即使马革裹尸,也不忘报国初心。
她终究是女子,不懂的男人的情怀。
她笑笑说:“你还说你没起多久,瞧,这铠甲都已经被擦拭好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慢慢的走近了苏烨。
苏烨正要说话,慕容枫忽然从背后抱住了苏烨,然后将这个头都埋在了他厚实的后背上。
慕容枫很少会主动对苏烨做这种事,他怔了怔,随即轻轻一笑,不由得用双手握住了慕容枫的素手,他说:“枫儿,我像在做梦一样,这些日子,你只会在我的梦中出现。”
慕容枫笑:“梦中的我,想必比真实的我要温柔善良。”说罢,她两只手都从苏烨的手中抽离,她只是把身子贴近了苏烨。
“可我想见的还是真正的你,因为这个你是真实的,如今见了你,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那看来我真是不虚此行了。”慕容枫一笑,“子言,这些年岁我在深宫活的生不如死,可你知道我为何还活着吗?”
“什,什么?”苏烨不由得怔了怔,收住了笑容。
慕容枫慢慢的纠正着:“不是‘什么’,而是‘为什么’,我告诉你,因为你还活着啊,你活着我怎么舍得死?我还没亲手杀了你呢。你刚刚说见了我死也值了,那不如你就真的死了吧。”
话音刚落,苏烨忽然觉得胸口猛然一阵刺痛,他惊了惊,不可置信的低下头,他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匕,匕首顷刻没入了他的身体中,鲜血如注,顺着伤口慢慢洒落,地上瞬间被苏烨的鲜血浸染。
大红的鲜血如梅花一般,斑斑点点从伤口涌了出来。
苏烨低头看着那短匕,匕首上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龙,昂首正看着苏烨,寒气森森,苏烨只觉得凉到了骨髓之中。
他忽然笑了声:“枫儿,你说着匕首是用来杀我的,如今果真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