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枫先到凤鸾殿去见慕容榛,因为毕竟浅雪还在此处,她定要先将浅雪接回来再说。
凤鸾殿还是如从前一样的奢靡,这是任何地方都比不得的,慕容枫在丫鬟的通报之下,慢慢的走了进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慕容榛仍旧躺在凤榻上,两个丫鬟在给慕容榛焚香扇风,另有一个丫鬟在给慕容榛捏着肩膀,走到近前,慕容枫惊了一惊,那给慕容榛捏肩的人,正是浅雪。
慕容枫不由得看着浅雪,看到浅雪竟做了慕容榛捏肩的丫鬟,她哪里还有心思去和慕容榛说什么,浅雪也是女官,在宫中人人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姑”,自己让她做奴婢,已经心存愧疚,她从不让浅雪真正的做什么粗使活计,可如今慕容榛竟然真的将她当做了丫鬟一样使唤,慕容枫张了张嘴,便要说话。
浅雪面色倒很是平静,她对着慕容枫摇摇头,让慕容枫先冷静下来。
慕容枫皱皱眉头,将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慕容榛正在凤榻上闭目安神,忽然“咝”了一声:“刚才力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手劲儿这么大了,想捏死我不成?”
说罢,她半睁着一只眼睛,语调讥讽:“呦,我还纳闷你怎么不尽心了,原来是你的主人来了。”
慕容枫对着慕容榛行了个礼:“见过贵妃娘娘。”
慕容榛语调淡漠:“受不起,你快起来吧。”
慕容枫站起了身,她对着慕容榛说:“妾见到了苏烨,只是和谈的事他不答应,妾和他晓以利弊,他却蛮横不肯,妾知失败,无言面对皇上和贵妃的厚爱,本该自缢于两军阵前,可妾终是不辱皇恩,做成了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慕容榛懒散的问道。
浅雪没有说话,此刻已经悄然的拿开了她的手,再也不给慕容榛捏肩,慕容榛也并没在意,此刻饶有兴致的看着慕容枫。
慕容枫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妾杀了苏烨。”
杀了苏烨。
这话如同重锤,敲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房间之中开始丫鬟们开始窃窃私语,一个个的看着慕容枫,有些不信,也有些惊异,薛姑姑看了一眼慕容榛,只见慕容榛此刻听着那些丫鬟的话有些烦闷,她便使劲的咳嗽了一声。
丫鬟们听着薛姑姑的咳嗽,便知道薛姑姑在提点她们,她们一个个的便都住了口,再不敢说话。
慕容榛这才问道:“你说你杀了苏烨,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
慕容枫听着这话,不禁有些心虚,她刺苏烨的那一下,虽很是用力,可她自有分寸,那一簪,应当没有刺中苏烨的要害,否则苏烨也不会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可苏烨当日流血不止,她不知那是何故。
苏烨不该死,也不该死在她的手中。
慕容枫低声说:“车夫朱六是皇上派去的人,他自然会将所看到的事情,都如实禀报皇上,到时您一问便知,况且我想再过几日,荆州定会有消息传来,苏烨是首领,他若是死了,那是件大事,他们军中藏不住。”
“枫儿,你知道吗,你每次害怕的时候,声音就变得特别颤。”慕容榛眼睛不眨的看着慕容枫,慕容枫很想逃避那双目光,可她明白,她现在绝不能逃避,她便看着慕容榛的眼睛,一眨不眨。
慕容榛冷冷的声音悠悠传来:“刚才你的声音,很颤。”
慕容枫平息了一口气,慢慢的说:“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妾只能以死明鉴,妾既回宫,那便要将一颗真心都献给贵妃,献给皇上。”
“哎呀,这样吧。”慕容榛敲了敲桌子,眼睛扫过慕容枫,“你刚刚说了,荆州一定会有声音传来,那咱们就听听看,十天时间,足够他们传来声音了,如果十天后,苏烨的死讯传来,那便说明你待皇上是真心的,若是苏烨没什么动静,那我便真的要将你的心挖出来,呈给皇上了。”
慕容枫如今也不敢说什么,不管苏烨死不死,这都是缓兵之计了,她点头:“妾之心意,天地可鉴,您说怎样那便怎样,妾绝无多言。”
“嗯。”慕容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慕容枫看着浅雪,然后低声说:“此事已经结束,还请贵妃高抬贵手,放了浅雪。”
慕容榛并不睁眼,只是冷冷的说:“呦,我倒是忘了咱们的浅雪姑姑,你那浅雪姑姑,天生果然就是做主子的命,谱真是大。”
说完,她耸耸肩:“你瞧,咱们说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再也不给我捏肩了。”
浅雪冷冷的看着慕容榛,面容之中甚为鄙视。
慕容榛也不看她们,只是叹了口气:“带她走吧,这样的人我用不起,也没有福气用,只怕再过几日,她便就成了这凤鸾殿的主子了。”
慕容枫本来以为慕容榛不肯放了浅雪,如今她既然松了口,这让慕容枫很是高兴,她说:“多谢贵妃。”
说完,她急忙对着浅雪使了个眼色,浅雪白了慕容榛一眼,然后走到了慕容枫身边,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面容在没有一丝淡漠,只是有几分关切,慕容枫无暇去想别的,她急忙对着慕容榛说了声:“告辞。”
然后领着浅雪匆匆离去。
“没受伤吧。”
“没受委屈吧。”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音。
慕容枫笑了笑,然后摇头:“不曾受伤,你呢?”
浅雪瞧着仔细的瞧着慕容枫,却见慕容枫并不像受伤的样,她便放心下来,她说:“你那个姐姐,果真是和你一母所生吗?”
慕容枫点头。
浅雪接着说:“可我怎么觉得她的童年极其阴暗,以至于到了深宫中已经出现了心理扭曲、心理变态。”
慕容枫摇摇头,想起慕容榛,她不禁也觉得有几分惋惜,那个慕容榛,从前她们都一样,喜欢玩闹,喜欢弹琴,喜欢作诗,喜欢一切可以拿来谈论的话。
若不进宫,她们都该生活的无忧无虑。
可不行,她们在这深宫里,就必须将她们从前的种种全部隐藏起来,在这深宫中伪装自己,将自己伪装成无情之人,大抵时间久了,人便会真的变得无情起来。
慕容枫叹了口气:“人之初,性本善,能做好人,谁愿意做恶人。浅雪,她十五岁便嫁给了五十岁的皇上,我爹让她在深宫中往上爬,她便没别的道路,只能照做,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要怎样做,不过只是让她收起曾经那善良无知的心,将自己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时间久了,她便忘了曾经的初心,忘了曾经的善良,忘了她也曾是闺阁中那个连飞虫也不敢杀的人。
“那你呢,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浅雪问了句。
慕容枫笑笑,回答一声:“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浅雪一怔,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说了句和此事无关的话:“你真的杀了王爷么?”
慕容枫听着浅雪问起苏烨,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担忧,她不知道苏烨是活着或者死了,她便心事重重的说:“我不知道,我用匕首刺伤了他,我走的时候,看他流了满地的血,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
“你刺伤了他?”浅雪不可置信,随即想起了另一件不可置信的事,“他放你走了?”
慕容枫点头。
随即,她有些顾虑的说:“浅雪,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苏烨并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恶。”
“此话怎讲?”浅雪问道。
慕容枫慢慢的回忆:“我见到了苏烨,他反反复复的对我说,他以为我死了,想为我报仇,所以才对朝廷出兵,我那时以为他不知该如何见我,所以用了谎话诓我,可我这几日总在想,或许他不是在骗我,因为……”
慕容枫闭上眼睛,低低的说:“他答应过,他不再骗我,我相信了。”
有风吹着慕容枫的衣襟,慕容枫的衣襟随风摆动,她紧了紧衣。浅雪看着慕容枫,慕容枫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大抵宫中这般多的事,并没有真正的击垮她,她心中有更加坚定的信念。
我相信了……
就这一句话,浅雪便知道,慕容枫对苏烨的恨永远掩盖不了她对苏烨的爱。
慕容枫低低的说:“所以我想……”
“他没说谎,他是真的以为你死了。”浅雪慢慢的说。
慕容枫点头:“他若是真的不顾我的生死出兵,那便不会跟我解释了,况且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在骗人。”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复杂了。”浅雪和慕容枫并排走着,她说,“慕容榛骗了你,她写的信和对你说的不同,她在信中告诉王爷,说你已经死了,王爷听后,便起兵了。”
“或许是,可我想我姐姐那般性子,不像是会言实不符的,她那般高高在上,没必要骗我这样的人,或许还有其他的情况,比如——”慕容枫看着前方,慢慢的说,“有人偷梁换柱,换了那封信。”
“哦?”浅雪说了声。
慕容枫看着她,低声说:“不过这次出宫,我倒是得知了一件新的事情。”
“什么?”
“这个宫里,有人在暗中帮着苏烨,那便是车夫朱六的主子,他明里是皇上的人,可暗地里却不知在为谁做事,我刺杀苏烨的当日,朱六一直隐藏在暗中偷偷观察,他许是没有料到我真的会对苏烨下手,所以我刚刚伤了苏烨,他便迫不及待的出来,让我和他赶快离开此处,他说是怕我被发现,可其实她制止我,是因为我真的杀死苏烨。”
“那他的主子是何人?”
“我不知道,这个深宫中,每个人的心思都极其诡异,可我想这个人目前来说,还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将我知道此事的消息透露给朱六,也让朱六提点他的主子一下,朱六既然能在我这里暴露,那也能在别人那里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