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承认吧……你不是她,只有模样是骗不了我的,”奥斯西时似乎并不关注我的模样是纳兰亭,他似乎真的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能看见人身体里的“灵魂”。
“我不是她?那我是谁?”我故作镇定,并不想立刻就抛出底牌。
“你?你是个……嘿!听着,我无意冒犯你,可你只是她弄来的玩具,是个傀儡,在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留在这里帮她看护身体的小狗,摇尾巴的那种……你应该理解,骨头!摇尾巴!坐下!站起来!”奥斯西时这么描述我,他做着动作,可能是怕我是个智障,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我觉得我早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人,现在我哪里还会在乎别人说我是条狗。
不过,表面上假装一下愤怒是有好处的,我觉得这么做能让对面的人猜不透我的想法。
他想要我愤怒,那就给他愤怒。
“你说什么?!”我做出一副要上前揍他的举动。
“听着,听着,我就是这么比喻,你不能对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老头动手的,对么?”奥斯西时摇摆着手,求饶着,“你看,我说的对吧,你不是她,只是个……我是说……”
他换了种说法,“你是个可怜的家伙,可能你已经死了,是个被她束缚在这里的灵魂,噢,老天,你应该回到该去的地方,她这么做是不理智的,会让这个世界塌陷的,我认为会的!一定会的……她有跟你说去哪儿了么?”
“我也想知道她在哪……”我回应着奥斯西时,并且对奥斯西时的说法并不反感,就目前来说,我的确像是被束缚在这个身体里,这和在蛇昙沟的时候其实没什么两样。
把这个身体看作是容器的话,我就是换了盛装的盒子罢了。
毕竟我在纳兰亭的身体里,这种“二进宫”的感觉,我并不是第一次体验。
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五分钟”,我还在惦记着纳兰亭在让我来到这里前说过的有关“五分钟时限”的话。
她说她会在玻璃培养体的实验室内坚持五分钟,我就是在那五分钟的时限内,被送到了这里的。
可我现在感觉自己在这边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界限。
如果要把我经历的这一切看作是虚无的存在,那么我该怎么解释我在纳兰亭的这个身体里。
所有的五感在内,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我能感受到现在身体清楚的四肢移动,我能发出女声,对着金属的反射面做着各种表情,我甚至可以说要是我愿意,我甚至能找个男人上床,当然,作为直男的我是不可能找男人这么做的。
这只是在说明了,我是在控制着这个身体,而且目前看来,根本没有任何的限制。
奥斯西时盯着我看了一会之后,打了个响指,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这印证了他的猜测——我不是纳兰亭。
“太棒了,终于可以轻松一回了……”他这么说道。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老头推着轮椅去了房间内的那面满是抽屉格子的墙边,他像是在找着什么。
我现在很冷静,在奥斯西时说“你不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直是在飞速转动,我想要知道我存在这里的意义。
一直到刚刚,我意识到奥斯西时这个老头拆穿我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他也许是要选择单飞,和他的合作伙伴纳兰亭分手。
“和她对话,总是让我绞尽脑汁,她看起来总是无所不知,”奥斯西时的嘴巴里还在碎碎念,“这让我感到很自卑。”
他说完,从最下角的一只格子里,取出一本书,从书里面取出了那枚硬币。
我注意到那本书没有写作者,而且那枚硬币是嵌入在书页里。
“玛利亚的硬币?”我脱口而出。
“没错……可你怎么知道?”奥斯西时眉头皱了皱,他的目光有了变化,“噢!你还知道些什么?不打算说点什么别的么?”
紧接着,我说了一些他和玛利亚以及玛琳小姐的事,比如洪水,雪崩之类的,还有那些钻头,地下溶洞。
能看出来奥斯西时很吃惊。
“你并不是她,这很说不通,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难道你是玛琳小姐的灵魂,你在这个身体里?!”奥斯西时说着指了指我,他似乎把我当成了玛琳小姐。
“不,不是,她或许只是留了些记忆在这个身体里,所以你能记得这些,她现在一定是在用另一个身体,噢!老天,真是羡慕这个家伙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穿梭在人群里,我敢保证,如果我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做得比她好!比她更多……”
不知道奥斯西时在较劲什么,不过他的这个解释让我立刻困惑了一会。
我之前是以为这个身体就是百多年后在蛇昙沟下面的纳兰亭身体,难道说不是么?未来还会被丢弃?
可如果不是纳兰亭的身体的话,她真正的身体是被藏起来了么?现在是跑哪里去了?是灵魂出窍?“飞”去了哪里,天国、黄泉地狱之类的,我只能在脑子里找到这样的词语来描述。
“你是说……这个身体不是她的?那她去哪了?”我这么问他。
奥斯西时摸着他的胡须,若有所思。
“我们上次交流过的,你还记得么?”他的这话,让我惊讶。
“上次交流过?”我被他问住了,虽然我作为一个“摄像机”一样的存在,看过他和纳兰亭不少的事,但实际上之前我和奥斯西斯的交流为零。
“是的,看来你已经不记得了,对么?”奥斯西斯推着轮椅在我身旁绕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摇摇头,这该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这个身体里,难道不是么?为何奥斯西时会说我们之前交流过。
“所以你看,我们每次的交流其实完全没有问题,这很奇特,不是么?我在和一个外表模样是她,内心却是另一个人的她在对话,但是每一次你都不记得我们之前说过了什么,我开始以为那是种把戏……比如也许‘这一次的你’是她的另一个人格,你可以把它称作是灵魂,我就是这么理解的,有的人可以有几十种人格,几十个灵魂,这虽然稀奇,但是的确是存在过的,我觉得那就是你,你是她的一部分,你会出现,然后被抹除,是这样么?!”奥斯西时这个话,让我蛋疼不已。
我没法回答他,按照他的意思是我其实是纳兰亭的一部分?太特么不靠谱了……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对,绝对不是!我正要反驳,奥斯西时倒是先替我做了,他自我否定了他的论断。
“答案是不!不!虽然这的确能说得通,她是个很多变的人,但事实并不如此,要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那么多事!所以,忘掉什么多重人格吧,多重人格的人只会有一个身体,让细胞活性也见鬼去吧,我的猜测根本不值得一提,她的药剂已经能把身体的活性提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所以那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存在这里。”奥斯西时捂着脑袋,他看起来相当得困惑。
幸好他否定得及时,要不然我听了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差点就相信了我是纳兰亭的一个人格。
“她很擅长接触灵魂这点,像是个灵媒,我是说这个描述或许更适合她,但她远远不止这样,在我能看到那块石头里的东西之后,我就完全相信了她,”奥斯西时的表情显得难以置信,他继续说道,“那只眼睛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我原来是在和这儿神奇的东西建立联系,太神奇了,不是么?噢,你不会明白的,除了我和她之外,没人能看见那东西,总之,她很特别,我也是,这种感觉太棒了,就像是……”
奥斯西时说的是那个“红眼球体”,这么说来,除了他和纳兰亭,所有处在“仓库”研究室内的人其实是看不见它的存在。
他并不知道我其实也能看见。
“就像是联系着一个神奇的宇宙一样,我能看见越来越多的神奇,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个神……”奥斯西时笑出了声,他似乎早就把他的科学精神抛到了九霄云外。
神?……我不觉得纳兰亭会这么以为自己,那个过去写出“上帝已死”的奥斯西时也一定不会这么以为,至少不会以为自己是神。
联系之前所有的一切,把纳兰亭的形象总结在脑海中之后,我觉得她大概就是一个在地球迷路的外星人,她也许是在找回去的方法,但我并不认为纳兰亭可以超越这里的法则。
没记错的话,她似乎对我说过“身体是牢笼”这样的说法,
她在未来还在蛇昙沟的地下实验室里,就说明她仍旧处在“迷路”的状态中。
“她值得被尊重,我是说……如果她能把她的秘密公之于众的话,那会改变整个世界,而我们完全可以做这个世界的神……你能理解么?噢!上帝,抱歉,实在抱歉,我在想什么呢……真是该死,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注射了针剂的缘故,奥斯西时后知后觉般才知道自己言语失态了,他像是某个想要统治世界的纳粹分子一样,思想中充满了奢望。
说到底那样的出发点仍旧是人的欲望。
“最近几年我脑子里的想法多得令我难以想象,它们一起在我的脑子里转的时候,我就会这样,语无伦次……不过,我是认真的,那种体验实在难以描述,如果你也能和我一样看得到就好了,一定能理解我说的……人的灵魂是存在的,而我能发现它们,是我在联系着它,你明白了么?我才是最主要的。”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他的合作伙伴是纳兰亭,并不是我。
我顿了顿,很好奇奥斯西时在知道我不是纳兰亭之后,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么多。
这是在对我表明,他绝对是想要拆伙。
“她会在休息的时间里离开这个身体,我留意这个很久了,她离开的时间很不固定,不过最短的时间也会有三天,”奥斯西时这么说道,“今天是第一天,我观察得很仔细,从我之前看到你的时候起,她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身体,你们灵魂的颜色不一样。”
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奥斯西时对灵魂的说法,既然灵魂是存在的,在奥斯西时能看见的前提下,那一定是有它的形象的,就比如他说到的“颜色”,我很好奇这点。
“噢?你想说什么,灵魂颜色?”我这么问他。
“没错,我是说你的灵魂有颜色,”奥斯西时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恶意,不过给我的解释,让我感觉有些恶俗,他或许是在有意嘲讽我,继续听他这么说道,“你是绿色的,噢!还带点黄,要我形容一下的话,应该像是个发芽的姜菜,整体是黄绿渐变色,有着长长的带着勾镰的尾巴,又像是个……是个……像个雨滴,对!形状也和雨滴很像,球形的端部还有有几个像是爪子一样的触角,很神奇,对吧?!”
“……”听起来他像是把我的灵魂给描绘了出来。
但是,我有些无语。
发芽的姜菜?又黄又绿的?Excuse me?
真是特么随便了些吧……居然还能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好像他的胡说八道是有理有据的一样。
“你不信是么?”奥斯西时一定是看出来我表情的含义是严重怀疑。
他耸耸肩,又从另一个抽屉格子里拿出一本绘本来,似乎是要递给我,“拿着,看看吧,这些是我这么多年来,观察到的我觉得有意思的灵魂,我就把它们画了下来,色彩很真实。”
我接过他的绘本。
一边听他继续叨逼,一边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这在我看来,差不多就是一本水粉画,内容就是那些在奥斯西斯口中被称为是灵魂形状的图案,它们奇奇怪怪而又形状多样,古怪形状下还带着多个圆球,但它们并不是规则的圆球,只是看上去接近“圆”。
除了形状之外,它们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就是颜色。
颜色出现的位置就是那些圆球,每一张里面彩色点的数量和大小都不一样。
我注意到大多数的图案是几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单色的在里面只出现过一副。
“唔,你画得还挺好……你改行,没准能成为一个画家……也许就没有塞尚和梵高什么事了……”我这么吐槽一句之后,拍了拍那个绘本。
“她的灵魂是什么样的?是这上面的哪一种?”我指着绘本这么问奥斯西时。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她是这里面最奇特的一个,我是说,没有之一,只此一个。”他兴奋地拍着手,仿佛是将要向我展示他的研究记录的成果似的。
脸上透露的是无比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