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玮第二天就没去公司了,杨珂并不知道,自然也没太在意基金账户。
上午开盘没多久她正在办公室准备一份业务会议需要的材料,突然景通风控部的电话打过来了,“杨总,新昊基金是您负责的吗?我打了合同上留的电话,那边说让我联系您。”
“有什么事吗?”她警觉的问道。
“是这样的,这两个基金账户的资金都严重不足,再不追加保证金就要被强平了。”
杨珂顿觉脑子一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
放下电话,她就手忙脚乱的打开交易软件登陆一号基金账户,这才发现隔了一天的时间,账户又加了很多黄金多单,风险度早就超过百分之百了。
而行情并没有像周浩玮预期的那样涨上来,反而在连续的跌停之后仍然继续下跌。
杨珂赶紧拨周浩玮的电话,想问个究竟,可是他的电话却一直关机。
她此时已经气急攻心,顾不得手头的工作,就直接抓了手机和包包出门,朝着新昊的办公室奔过来。
一边跑一边祈祷,千万别有事,但愿周浩玮能尽快解决问题。
等跑到新昊,把每个办公室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周浩玮的半个人影。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周浩玮的办公室里,属于他私人的物品都已经带走,房间里空空如也。
杨珂腿一软,几乎要瘫下去了,幸亏陈晓宇在一旁接住了她,他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充满歉意的说道,
“杨总,对不起,这件事我应该早点跟你汇报,可是昨天周总不让我说。”
“怎么会这样?他究竟去哪了?”杨珂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顾着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她以为是周浩玮打过来的,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却发现又是风控的电话。
杨珂此时根本就不敢接听,她呆呆的盯着电话,一直到铃声停止,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盯着陈晓宇,“晓宇,你会处理吗?账户交给你行不行?”
“我?”陈晓宇很不自信的低下了头,思考了半天,“这么大的账户,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敢做主,周总的操作我还没摸透,程序化目前也不成熟,我怕会越做越糟,不如……找一下沈总吧?”
杨珂摇摇头,不是她不相信沈赫钧的水平,恰恰相反,他可能是除了周浩玮之外她认识的唯一能操作上亿大账户的人了,毕竟他过去是一名操盘手,股票期货行情都做过。
可是她怎么可能去找他?她早就说过再也不要见他,她早就把他从自己身边赶走了,就算他名义上也算是新昊的合伙人,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参与新昊的经营和战略,当初他只不过是帮她达成愿望而已。
看来,只能她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杨珂摆摆手,对陈晓宇说,“你先看着行情,有什么变化通知我,我想办法找点资金,看能不能先撑个一两天,防止账户被强平。”
她说完就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尽管咳嗽还没好,咽喉还如火烧般疼痛,她还是忍不住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抖抖索索的好半天才点着烟,深吸了一口,紧张的心情才稍稍纾解。
一号基金现在满仓被套,资金缺口大概二千万左右,二号基金她让陈晓宇查过了,同样的情况,只不过资金规模小一些,缺口大概在一千万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她能准备个三千万,倒是可以暂时应急。
可是找谁借呢?这么多钱,一般的关系,谁肯借给她?
正发呆的时候,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闻:日本央行再度推出超预期的宽松措施,日本国债波动率大幅上升,堪比希腊国债……
杨珂已经无法去分析这则消息是实质的利空还是利多,她想,现在这种时候,任何的利多消息都会被解读成利空来放大行情,看来明天行情又是凶多吉少,她到底该怎么办?
就此斩仓止损?那万一价格又上来了,岂不是白白把之前的所有利润都损失了?
再等个两天,观察确认一下?那就必须在两天之内筹到三千万来支撑账户。
发展客户加入基金是不可能的,现在除了个别关系很好的客户,她根本不敢让购买基金的其他客户知道状况,如果知道了,他们都跑来赎回怎么办?
如果真的碰上挤兑,她就真的要被迫砍仓,问题是二号基金还没怎么赚钱就要砍仓,损失了本金,那些中小客户还不找她拼命吗?
她想来想去,有钱还可能愿意借给她的恐怕也只有许益弘和飞哥了,飞哥毕竟关系要生疏一些,她决定先找找许益弘。
赶紧抓起电话打给了许益弘,说明了意图,虽然她没说是填补基金账户的空缺,许益弘却一下子就猜到是基金出了问题。
他语气冷漠,“妹子,这钱只怕是无底洞,我的两千万还搭在里面,你让我再掏几千万,怎么可能?”
“许总,你再考虑考虑,别这么快就拒绝我,怎么说我和雅婷妹妹关系也不错,况且你在基金上也分红不少,如果这次能度过难关,以后的分红只会越来越多,这样,我请你吃饭我们详谈好不好?”
杨珂很卑微的恳求他,好话说尽,把蔡雅婷这层关系都拉上,就差自己亲自上阵了。
“不好意思,这种风险我不能冒,我没有找你提前赎回二千万本金已经是很大让步,这次实在是帮不了你,我最近身体不好,需要在家好好休养,哪都去不了,饭就免了。”
许益弘拒绝的很干脆,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之前他还一直对杨珂存有非分之想,但现在他仿佛面对一个灾星,唯恐避之不及。
倒是杨珂恐怕再继续求下去,他会要求提前拿回本金,只能失望的作罢,再去找飞哥试试。
飞哥的电话好不容易才打通,但是说到借钱,他也犹豫了,“杨总,真不好意思,最近生意不好做,我连期货上的资金都拿去应急了,现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杨珂也不知道飞哥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毕竟是生意人,牵涉到利益的事,谁不想着明哲保身呢?飞哥毕竟不是她什么人,看来,这条路也断了。
陆子建呢?其他大客户呢?杨珂此时已经顾及不了太多了,翻开手机通讯录,就开始挨个打电话。
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边抽烟边打电话,烟头已经堆了满满一缸,电话打了无数,嗓子哑的都快说不出话了,可是也就陆子建口头答应借个一百万,除此之外没有人愿意一下子借给她那么多钱。
一百万有何用?塞牙缝都不够,不要也罢。
杨珂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糟糕过,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只剩沈赫钧了,可是,她真的不想去找他,一想到自己受的那么多苦,遭的那么多罪都跟他有关,她就无法释怀。
在自尊和解除困境之间选择,她宁愿选择自己面对一切。
杨珂打电话的这段时间里,陈晓宇看着行情也是愁眉不展,他很想帮忙把基金账户上那些多单全部清理掉,可是又很没有底气,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还不够,他知道没法替杨珂承担这样的后果,没法替她做出决定。
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忧,就算杨珂把资金借来了,勉强支撑个一两天不被强平,之后呢?谁来操作账户,谁来解救账户呢?
越想他越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此时,他们这些人当中有那个能力操作大账户的恐怕也只有沈赫钧了。
陈晓宇记得周浩玮曾在聊天时说过,沈赫钧以前是南兴的操盘手,他们还曾共事过,一起操过盘,只不过沈赫钧在股票上的成就大,而周浩玮对期货的兴趣更浓,更偏爱风险,所以后来他离开南兴单打独斗,而沈赫钧,不知在南兴出了什么事,离开后就再也不愿重操旧业了。
若论技术分析,股票和期货的操盘手法其实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的,各个流派的技术方法在两个市场都是通用的,像沈赫钧这样优秀的股票操盘手,应付期货的行情应该是绰绰有余。
所以即使杨珂不肯去找以前的上司,陈晓宇也还是硬着头皮把电话打到了他那里。
沈赫钧正在公司给中高层开会,乍一接到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正想挂掉,再一看,是海市的号码,隐隐感觉跟那个女人有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止了讲话,扔下一屋子下属,拿着电话去了会议室外。
直到听陈晓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后,沈赫钧沉重的叹了口气,这个杨珂,遇到这种火烧眉毛的事情了,还不肯跟他联系,她是有多倔呢?
他很想赌气的置之不理,等到她扛不住了亲自来求他。
他忘不了她是怎么折磨他,怎么在他心上插刀,怎么让他这两个月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可是他又不能真的不管,毕竟周浩玮是他介绍过去的,毕竟新昊基金里面还有徐秋生的五千万,还有贺致远的一千万,还有他另一个朋友的几千万在里面。
凭杨珂的投资水平,别说是挽回损失了,怕是要把这些人的钱都折腾光吧?
不行,这不是闹矛盾的时候,他必须对这些人负责,对基金负责。
沈赫钧再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已是心事重重,会议只进行了一半就草草的结束了。
回到办公室他就愁眉不展的翻开通讯录,给以前管人事的同事打电话。
几个电话一打,他就把周浩玮老家父母的电话都要到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周浩玮的父母早就离婚各过各的生活,沈赫钧给他父母都一一打了电话,他们却都不知道周浩玮的联系方式,只知道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半年前,周浩玮给他们的账户打了一笔钱后就再也没有音信。
沈赫钧此时挺后悔,后悔把周浩玮介绍给杨珂,后悔把那么多朋友的资金全部交给这个人去打理,后悔没有提醒杨珂做好应有的风险防范。
之前杨珂幼稚的以为把公司的股权赠给周浩玮就可以拴住他,却不曾想到,他连公司的法人都不想做,又怎么会在乎这点股权?
沈赫钧心烦意乱,在他还没想出好的对策之前,他还不想主动的去联系杨珂,正在思虑之际,陈晓宇把基金的账户密码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打开两个账户,确实已经很难看了,而且从这两个账户的持仓来看,像是故意所为。
他翻了翻最近的黄金行情,很明显很流畅的趋势行情,就算是在下跌行情启动之前做错了方向,市场后来也给出了很多机会可以止损出局,而不是在明知做错的情况下,还拼命加仓,错上加错。
这根本就不是一名合格操盘手会犯的错误,更不是周浩玮这样的投资天才的风格,他不是中邪了,就是脑子进水了,他实在无法理解他的举动。
错过了最佳的止损良机,现在的价格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旦处理不好,对基金的影响将是致命的。
沈赫钧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以他敏锐的嗅觉和多年的操盘经验来看,目前的情况,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追加资金,等待市场超跌后的反弹,然后伺机平仓反手跟随趋势。
可是资金呢?这两个账户所需要的可不是几百万那么简单的数目,他大致估算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个几千万吧,这几千万还不能去找人借,万一让他那些朋友们知道了目前的情况,他真的不好交代。
近期的国际金融市场大跌已经有些金融危机的苗头,没多久前他和徐秋生才通过电话,那个家伙还跟他抱怨今年下半年市场环境太差,生意不好做,短短几个月他就关掉了好几间工厂,有可能想要提前赎回基金去应付资金紧张的局面。
现在应该是根本就没钱借给他周转。
而他个人封存的股票、债券即使全部抛掉,怕是也只能凑足三分之一,剩余的大头该从何而来?
沈赫钧靠在转椅上,闭着眼睛,手指揉捏着太阳穴,眉心却一直紧紧皱着,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他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陈丽芳走了进来,看见他这样摊在椅子上的疲惫神态,陈丽芳竟俯下身子关切的问道:“沈总,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没有。”沈赫钧从椅子上坐直,故作镇静的答道。
陈丽芳嘴唇微微一抿,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听风控说新昊基金的两个账户被套住了……”
“嗯?”沈赫钧警觉的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听说如果今天不补齐几千万,就会被砍仓。”陈丽芳又试探性的说道。
沈赫钧听她这么说,料想她已经知道了新昊的危机,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处境艰难。
“沈总,你不用这么担心。”陈丽芳清清喉咙,压低了声音,“资金其实很好解决,公司的对外投资款不是空出来一部分了吗?我看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有六千多万,足够应付了,这个款项只要你签字批准就可以转出来。”
“对外投资款?”沈赫钧若有所思,但很快否定了她,“这个款项不是随便乱投的,必须有投资小组的共同决策,而新昊这种情况,说是对外投资,其实是拿公司的自有资金在冒风险,这样还是不行。”
“沈总,我也是想替你分担烦恼。”陈丽芳在一旁好言相劝,“现在除了这样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投资小组的决策可以后补,等基金度过危机,款项收回了,再让小组成员补一份会议纪要并没有多大困难,而且投资一段时间就收回来,账目上做点处理,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问题的。”
“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沈赫钧冲她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