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梦达说:“是的,我很痛苦,在回到S市的第三天,我毅然绝然地再次选择离开,这次一走,就是两年多。而其实我还在不知不觉地关注着她。后来甚至辗转得到了她的部落格地址,我只是将它收藏着,并没有仔细地看过,虽然我很爱她,但我不能接受她的背叛和选择。
直到那一年,我在一次爬山中,忽然在国外也发现了这样一处地方,很空旷,隐藏在山谷中。这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回到家后,我第一次翻开了她的部落格。里面记述的内容却使我自责不已。”
费梦达的鼻翼轻轻扇动,忽然两滴很大的泪水滚落下来。
这是男人的泪。得雅这生仿佛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泪,并不是像女人那种柔弱带伤的,而是透着男人的无奈和愤怒以及痛悔的。她拿出手帕递给他,“擦擦。”
费梦达没接她的手帕,直接用手在脸上抹了把,继续说:“原来,在我出国不久,她妈妈的病就复发,每天都要用非常昂贵的药才能维持生命,她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她妈妈一天的药费。后来有个契机,使她认识了她后来的丈夫,她去给她当私人护士,每月能拿到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而两个月后,男方提出要娶她,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答应了。在她和她丈夫结婚后,她妈妈就被送到美国治病,虽然她妈妈在他们婚后一个月还是离去了,但是她没有为自己留下遗撼,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救妈妈。唯一伤心难过的就是……”
他记得她部落格的最后一篇日志,那是他在得知真相后,把她独自扔在餐厅里离开的日子。原来那天,她在那家餐厅直坐到打佯,因为她幻想着,那个离去的男人忽然回到餐厅里来找她。但是最终,她失望了,绝望了。她回到家里,就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我知道,我失去了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永远爱你,从未变过……你曾说过,要为我整理半亩花田,你还会回来吗……”
只是短短的一段话,平平淡淡,不知道为什么,费梦达似乎能够看到她的神情,她的眼睛,她的泪。
得雅说:“既然你们对对方都还有情,你当时是不是立刻就赶了回来?”
费梦达说:“是的。我立刻赶了回来。可惜,她已经因病去世了,我当天只看到,她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得雅虽然已经知道花田主人死了,但是竟然与费梦达擦肩而过,阴阳相隔,真是令人痛惜。得雅说:“这片花田很漂亮,很美丽。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得雅隐隐觉得这张用美丽的花朵画出来的脸有些熟悉的感觉。
“呃,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吗?”
“你真的,已经认不出她了?”
费梦达紧盯着得雅的眼睛,得雅的心不由地紧了紧,难道这个女孩子,竟然是自己的熟人?难道有些眼熟。可是,她到底是谁呢?努力地在脑中搜寻相似的影象,到最后却只是摇摇头,“对不起,或许我的确认识她,只是现在将她忘记了。”她想告诉他自己曾经失忆的事。虽然后来恢复了记忆,可是想起来的仍然只是令自己印象深刻的事,还有许多人,许多事,模模糊糊像雾中的影子,但这不是理由。如果她真的记得那个人的话,她应该不止是影子。
费梦达似乎并不以为意,忽然轻轻地笑道:“他是我心爱的女人。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反对?”
他犹豫之下,还是不打算告诉得雅花田主人的名字。得雅也不勉强,笑了笑,拿起相机就准备把这半亩花田从各个角落拍下来。
费梦达伸手挡住了镜头,“虽然我带你来了,但我却希望这里仍然只是我和她的秘密花园。希望你能够理解。”得雅不好意思地收起了照相机,“对不起,是我太冒然了,放心吧。这里永远都会是你和她的秘密花园,我会保密的。”
两人在花田中又聊了会儿,喝了点水,见天色已然到了下午时分,就在费梦达的带领之下往外走去,果然,是段很隐秘的树丛,树丛中没有丝毫道路,但是费梦达却走得很熟悉,七拐八拐的,正当得雅有点受不了,想要大大地呼吸口空气时,才发现已经俨然已经回到了一条石板路上。
这条路比上山时走的那些青石板路要宽阔许多,路上遥遥有游人走过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忽然从树丛里蹦出来的人。得雅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明明就与道路一线之隔,但偏偏就保留了那一片圣地,很少有人能够走进去。
费梦达的这个故事还是很好的。得雅回家后,立刻起草了一个中篇小说,名字就叫《半亩花田》,不过她经过了更多的美化,以一个回忆的男人为主,写了一个被神化的美丽女孩。小说的结尾中,女孩子的灵魂飘飘荡荡地到了花田之中,在她看到每棵花都种满深情的时候,毅然绝然地扑向花田,将灵魂融入了花田之中。于是,每次男人去花田的时候,那些花儿都轻轻在风中摇曳,为男人跳着最美丽的舞蹈……
这篇小说有五万多字,得雅写了改,改了写,一定要写出那种美丽的情感来,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她几乎不吃不睡。等她打开房间的门,简直就像是从灰堆里爬出来的灰姑娘,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更兼神情疲备。“安阿姨,请帮忙放洗澡水——”说话也若游丝般。安阿姨早就担心她,这时候见她出来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忙连声应着去为她放了洗澡水,又说做了她最爱吃的蹄膀,要不要现在吃?
“嗯嗯,好,现在吃!”
完成了这篇小说,她才忽然觉得饿了,也困了,也极度需要清洁下自己。安阿姨放开洗澡水就去给她端蹄膀,她也不出屋,就半爬在床上一顿狠吃,满脸都是油渍,连啃了两只猪蹄后,这才满意地长舒了口气,又吮了下手指上的油,“饱了……”
洗澡水的温度刚刚好,得雅泡在水中就有中昏昏欲睡的感觉,眼皮很沉重,没几分钟,她就头歪在浴缸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浴缸里的水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她蓦地惊醒,只见覆盖了自己身体的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嘟嘟地冒着气泡,已经沸腾了。
她脑海里立刻想起了小时候听得一个残酷的故事,某个人被放在锅里活活地煮熟了。可是,自己又不是唐僧,是谁想把自己煮熟?她紧张地想要喊救命,但无论她多大声地喊,都没有人进来,更恐怖的是,她的身体动不了,好像被缚在浴缸里似的,怎么都起不来。
她开始绝望地挣扎……
渐渐地,她看到自己的皮肉从身上脱离,鼻端还有肉香味,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看到了自己的骨头,骨头上还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得雅小姐,得雅小姐!——”安阿姨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并向她的丈夫本大叔说:“怎么办?要不要打120?”
本大叔说:“好,你继续叫她,我去打120!”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得雅却觉得胸口忽然充盈了满满的空气,胸腔里发出额地声音,她猛地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安阿姨担忧地望着他,本大叔也放下电话冲了过来,“得雅小姐,你好点了没有?”
得雅的头很痛,挣扎着想做起来,安阿姨忙说:“你好好休息,你知道吗?你刚才在浴室里睡着了,幸好管先生来找你,看你很久没有出来,这才撞开门,把你救了出来,你知道睡在那里会缺氧的……”
原来如此。
得雅发现自己裹着厚厚的毛巾躺在被子中,脸不由地红了红,这才发现管天生原来一直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这时候正在啃猪蹄,想来是安阿姨炖的多,她又一直挺喜欢这个不正经说话的小伙子,才拿了来给他吃。
得雅说:“安阿姨,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都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安阿姨嗯了声,不放心地叮嘱道:“得雅小姐,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太危险了!”
得雅又嗯了声,安阿姨和本大叔首先走了出去,管天生抹抹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得雅的床前,“别这么紧张,我找你也没有要事,就是听说你挺见多识广的,又是个女人,想问问你相信不相信,嗯,鬼啊,神啊这类的东西!本来找算和你研究一下的,既然你差点不小心给自杀了,我也不想打扰你,我走了!”
得雅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
难道因为差点死在浴室,因而在地狱里转了圈?原来自己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吗?为什么呢?自认为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死去会下地狱?为什么做这样恐怖的梦呢?
管天生已经拉开了门,就听到得雅喊道:“唉,管天生,你等等!”
管天生回过头,得雅说:“你到隔壁书房等着,我马上过去。”
管天生耸耸肩,紧抿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好。”
得雅虽然觉得身体很空乏,但是思想却空前的活跃。记得自己以前也是无神论者,现在也是,但是今天自己在浴室里昏死过去,梦中的肉体被煮得稀巴烂,使她忽然就开启了那道从前对迷信紧闭的大门,恰巧管天生又来问同一个问题,难道今天就是她的“悟道日”?
她稍休息了片刻,就穿起衣服到了书房。管天生正抱着个本子看,是她新小说打出来的草稿,管天生说:“这好像是个很不错的小说,挺吸引人。”
得雅笑了笑,“我们不如直接进入正题吧!”
管天生见她穿着松松的睡衣,头发自然披垂,脸色苍白,神情萎顿,将书啪地扔在桌上,“算了,我看你今天的状态也不适合聊这么刺激的话题,你还是去休息吧。”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得雅忙说:“管天生,我真没事,而且今天,我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
她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刚才我梦到自己下到了地狱,被活活地煮得皮开肉绽,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或许说,我死后会下地狱?为什么?难道我在失去记忆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记忆恢复后,并没有完全地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