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
对她来说，只要妹妹和自己能过得幸福，就足够了。
……至于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则都是通向两姐妹的幸福之路上的绊脚石；而她需要做的，也只是将碍事的石头从脚边踢开，仅此而已。
……
可是。
对这样的她来说，索索却是一个奇妙的人。
他不是会妨碍到自己与妹妹生存的人，因为，他很弱。
他也不是能帮自己与妹妹活的更好的人，因为，他很弱。
而且，即便对这个世界来说，他也绝不是那种非常重要的角色；毕竟……他真的很弱。
但是……
尽管知道这样子很蠢，尽管她也知道，即便像现在这样烦恼，也没法取悦任何人——甚至，这个念头一旦被谁知道，会带来的也只可能是更进一步的危险——可是……她却还是爱上了。
她爱上了，一个与自己处在不同世界的男孩。
（……）
为什么？
谁知道。
谁知道这算什么！
如果可以凭意志决定；那么，她绝不可能爱上这样的一个男孩。
……他很呆，很天真，没有心机，给人的感觉犹犹豫豫，还没有男人味……
（我不该喜欢这样的男人。）
一边抱着索索，她一边如此思索着。
（更何况，他也不该喜欢我！我粗鲁，无礼，长相幼稚，是个老处女，而且——几乎没有谁不讨厌我！）
（……）
可是，
即便如此。
即便明知如此。
她也还是，没法放开这紧拥着的手臂。
***
索索觉得，在抱着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时，心里想着其他女人的事——即便她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行。这很失礼。
但是……
但他却没法阻止自己的思想。
“……”
他静静地蹭着这个女孩，一边拥抱，一边倾诉，一边诉说着兴许是对母亲的爱，一边又用甜言蜜语灌满了这个女孩的心。
“……”
他知道这样子不对。
他也知道对自己的母亲来说——索索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但是……
尽管比欧丹高，但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却总想变成不成熟的孩子。
（……）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恋母……可是，在欧丹面前，他又实在不想将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就这样简单的归结到心理上。
他想：
（我大概是爱她的。）
（不是出于寂寞，而是说……我或许，或许……我真的爱她。）
……
但这需要检验。
因此，在拥抱良久，倾诉良久后……他便怀着犹豫的心情，勉强从欧丹的柔软的怀抱中挣了出来。
（……她不是我的母亲。）
（我喜欢她，我爱她！所以……我不该将她看作是我的母亲。）
向后踉跄数步后，他站定身体。
继而，又以郑重的表情看向欧丹：
“我喜欢你。”
“嗯……”
欧丹脸色潮红，她轻轻拨弄了一下刘海：
“我知道。”
停顿一下后，她又道：“我也是。”
“……”
索索瞪大眼睛。他犹豫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敢将刚才的想法，向欧丹全盘托出。
“……我爱你。”他将相同意思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也是。”
欧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她眨了眨眼睛：
“我……已经明白自己的感情了。正如你爱我一样；我，也同样爱着你。”
“……”
索索愣住。就在一秒前，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可能只是出于恋母情结才爱上她这点，向对方讲明白……
但是。
面对这样一个以真情待你，且有着如此澄净双眸的女孩。他却再一次地……畏缩了。
“…是吗。谢谢，我真的很开心。但是……”
他抿着嘴：
“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我也爱你！！”
索索急促地嚷了一声。旋即，就又一次羞惭的垂下了头：
“谢谢，真的谢谢……对、对不起，我不知该怎么做。我也爱你，我真的非常爱你，可是……”
他局促的站在那儿。
心中的这种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他想再将欧丹拥入怀中，也想将刚才没继续下去的事继续下去——尽管心中已经有万千思绪，可是……他动弹不得。
（她喜欢我。）
（她是那么的完美！自尊、自爱、美丽、可爱——人世间的优点，都能在她身上找到——可是我！我，索索·茶·艾尔米，却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懦夫……）
他隐约记得，在从前读过的书中，懦夫通常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男人们不会尊重懦夫，女人们也同样不会爱上懦夫。
吟游诗人们写给人们读的故事，男主角永远都高大、英武、浪漫，女主角则永远都美丽、自信、迷人……而现在看来，欧丹完全符合女主角的一切特征；反观索索——哦！他只是个可怜虫！也只是个……永远都不会有人爱的软蛋。
（我……）
他怯懦的后退一步。
（我配不上她。）
他想着，念着，痛苦着，并不断经受着这种情感的折磨。
（虽然她说她喜欢我，但只要有个比我稍微强一点儿的男人出现，她就会抛弃我，不是么？）
索索的心在痛。
他不敢再想了。
他想逃走，想离开，也想……
“我教你。”
但是突然，
就好像神在捉弄可怜的人儿般。已决意退缩的他，却再次被欧丹抱了个满怀。
“你不用知道该怎么做！”
她将头深深地埋在索索的胸口。
“想要做的事也好，想要说的话也好，想要去的地方也好，想要完成的梦想也好——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尝试！”
她深深呼吸：“我现在有钱，也有权力，我能用我的力量，帮助你完成你的梦想。只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你不需考虑该怎么取悦我…我，我不需要你的取悦……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而且，只要你爱我，只要你一直爱我，只要你只爱我一个，只和我一个人接吻，只和我一个人拥抱，只和我一个人上床也只和我一个人生孩子……”
说到最后，
她竟有些哽咽。
“只要你爱我，我就会爱你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请不要因为某些无聊的事…而想，离开我……”
“我怎么会！”
索索慌忙抱紧了她。
他俯到她耳边，轻声道：
“我怎么会离开你。你真傻，别乱想…别乱想……”
可是，话虽如此。但索索也知道，他的这番话也好，她的这番话也罢，恐怕都只是个动听的谎言。
没有权，没有钱，又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真的配得到爱情吗？根据从前的人生经历，索索早就知道，没钱没权，又没有男子气概的人，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爱。更甚至地，甚至连他的母亲都会抛弃他——如此而已……
（……虽说欧丹喜欢我）
他怜爱地抚摸着欧丹的后背，但同时，却仍旧在心底发憷：
（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
（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长期喜欢一个比自己差的男人。）
（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长期喜欢一个没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而且，只要是女人，就不可能长期喜欢一个既没有钱，又没有权的男人。）
唉……
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可是心中，却渐趋笼上了一层阴霾。
他想：
（就像我的母亲，作为一个母亲，她难道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想当然的，她一定是爱的。至少，在我还小的时候，因为和爸爸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所以，她是爱我的。）
（但是……后来，当爸爸开始夜不归宿，并开始热衷于赌博时——她就不爱了。）
（爱是奢侈的。）
（至少，她对我的爱便是这样。因为她不爱爸爸了，所以，她不爱我了。）
（……但爸爸还是有别的女人爱。）
（为什么？）
（因为，他很有男子气概，很会打架，也很擅长讨女人们的喜欢。）
想到这儿。
他那不断维持着微笑的脸，开始有些僵硬了。
（但是，我不像爸爸那样，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所以没谁喜欢我，没有谁！从小到大，一个都没有！）
（……或许，欧丹算一个。但是，等我们真的结了婚，过上了正常人该过的正常生活……她，还能忍受我的性格吗？）
……不会的。
……绝对不会的。
女人就是这种东西。虽然欧丹和别的人都不一样，但是……她始终是一个女人。所以，当一件东西已被得到后，她就不会再对这件东西感到新奇。然后呢？我们俩大概能相爱几年？会不会超过六年——就像我六岁那年，母亲突然离开了一样。她会不会突然离开我？乃至于……背叛我？
索索很怕。
他的心咚咚跳着，他很害怕！
……尽管这声音，或许在欧丹听来，只是相爱着的情人的激情…但是，索索却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他，是真的，真的好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