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之间，春天又已经到来。周墨的生日在三月。说实话，周墨自己已经完全忘了这回事。只是那天的午休之后，广播里突然叫出了周墨的名字并祝她生日快乐、高考加油。这样的故事虽然每天都在上演，但主人公们多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周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放下了手中的笔，静静的看着窗外。她能够感觉到那些低头刷题的同学也会在“百忙之中”抬起头向她的方向看一眼，那些眼神里包含着各式各样的含义。周墨心中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下午的课周墨努力的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可是她就会有意无意的回忆起中午的事情。到底是谁呢？
周墨从宿舍回到教室，伸手在桌子里拿课本，摸出了一个盒子。周墨没有打开盒子，坐在那里发呆。
“喂。”袁修东没有抬头，伸手拿着笔在周墨的桌子上敲着。周墨回过神来，将格子重新塞回课桌里面。周墨歪头看向袁修东，他低着头专注于桌上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
“喂。”袁修东又开口。周墨红了脸，低头打开习题册，心里却有些幸福。周墨咬着笔头，这道题到底怎么解啊？
袁修东忍不住提示道：“这题和例三是差不多的。”
“啊？”周墨头抵在中性笔上。
“呼……”袁修东拿过自己的草稿本，在上面飞快的演算着。
周墨傻笑：“哦！原来是这样！！”
“哦，这会儿懂啦？”袁修东歪着头看着周墨，她抬起头对着自己傻笑，笑得眼睛弯弯的。
“为什么你知道要用等比公式呢？”周墨将身子倒向袁修东，食指指着袁修东的演算过程。
“你题目做得太少了。题目做多了就会有感觉的。就好像英语的语感一样。”袁修东回，“你分得清等比数列和等差数列吗？”
被鄙视的周墨很不开心，说：“我当然分的清！”
“好好好！那Sn的算法呢？”袁修东又问。
“我知道！”周墨撅嘴。
“嗯，你每天要多写几道数学题。不能因为数学差就不愿意做数学题。越不擅长就要付出更多的时间。”
“心灵鸡汤呀？”周墨笑。
袁修东回：“对啊！专门为你熬的。”
“啊？”
“以后你每天都加做十五道数学题，我要检查的。”袁修东布置着任务。
“哦。”周墨答应下来：“还来得及吗？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当然来得及。”袁修东又低头刷题。
周墨抱怨：“这是哪门子生日礼物啊！”
“这不是生日礼物。”袁修东冷冷的回。
“啊……”周墨识时务的闭上了嘴，开启题海模式。
（51）
周墨的十八岁，没有大悲亦没有大喜，平平淡淡的像过去18年中的每一天。晚自习后，周墨要赶在老师锁上办公室的门之前把作业交过去，课桌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跑去了办公室。
踱着步回到教室发现袁修东还在教室。周墨便问：“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袁修东回。
“啊？”周墨一头雾水。
“走吧！”袁修东关上教室里的灯，拉住周墨的校服袖子跑下楼去。周墨跟在袁修东后面，双腿机械的迈着步子，袁修东不会要向自己告白吧！周墨开始了甜蜜的幻想。
袁修东拉着周墨一路跑到了大操场。操场上有不少偷偷约会的小情侣，周墨的心跳得更快了。袁修东松开了周墨的袖子，两人一直走到了操场看台上的最高层。周墨远远看见了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他站着黑暗中，周墨只能借着远远的路灯看见他大致的轮廓。
袁修东叫出景昊的名字，周墨才看清黑暗中景昊的样子。
“你们干嘛呀？”周墨问。
景昊回：“帮一只猪过成人礼呀！”袁修东打开手机里的电筒，周墨看到了地上放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
“快快快，写上你的愿望吧！”景昊将笔和一盏孔明灯递给她。接过孔明灯，周墨拿着笔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景昊不耐烦的催促：“快点！快熄灯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写什么。”
“笨蛋！”景昊骂道，袁修东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那一天，三个人在操场上偷偷放飞了一个空白的孔明灯。周墨在松开孔明灯的那一瞬间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我们三个人未来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喏，给你的！”景昊将一个礼物袋递给周墨。
“你挑的礼物肯定特别丑。”周墨嘴上吐槽着，心里却一阵感动。虽然大家都忙着复习，但是景昊还是没忘了自己的生日，你也可以说周墨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总之现在的她觉得特别幸福。
“嗯，我的。”令周墨没想到的是，袁修东也为她准备了礼物。
“谢谢。”周墨羞涩的接过。
“好了，赶紧走吧！免得被宿管阿姨抓到了又要解释半天。”三个人慢慢的往回走着。在远远的天际，那盏孔明灯已飞的高高的，像一粒星辰守护着他们。
女生宿舍楼下
“大禹，周墨人呢？”李黎双手插兜。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高禹夏不耐烦的说，“周墨是你们班的，教室也没有宿舍也没见到她人！”
“她会不会回家了啊？”李黎东张西望。
“应该不会的。”高禹夏看着女生宿舍门前的人越来越少，开始后悔应该早给周墨打个电话的。
袁修东和景昊将周墨送到宿舍楼下。
“周墨！”李黎看见周墨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要不然高禹夏又得骂他。
三个人同时望向李黎和高禹夏。
“袁修东，你们也在？”李黎大咧咧的说道。
“你……们不是出去训练了吗？”袁修东和李黎寒暄。
李黎指指周墨，说：“她过生日，禹哥能不回来吗？”
“你们不是在省城吗？”周墨问。
高禹夏一直看着周墨，看来没有自己在她身边，她过得也还不错。语气冷淡的说：“你想多了，我们是回来取文化课资料，顺便来看看你们。”
“我们明明是……”
“李黎！”高禹夏打断他的话，说：“我们走吧！”
五个人不欢而散。周墨回到宿舍，还来不及洗漱就响起了熄灯铃声。室友们都打着手电开始“加班”，周墨匆匆洗漱完毕便爬上床，今天是我生日，我就不要熬夜了！周墨这样想着，心里却还是有些负罪感。
发着呆的周墨突然想起还没有拆开袁修东和李黎的礼物呢！周墨偷偷溜下床，打开礼品袋，景昊送她的是一本相册，一如既往的没有创意，一如既往的丑的闪闪发光。景昊还真是有眼光，能一眼挑中货架中最丑的东西。翻着翻着，周墨在相册中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的像素很差，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照片中的女孩手里捧着通知单，笑得很傻气。旁边是景昊的字迹：
你可以完成你的每一个梦想。
果然每个人到了高三都学会了熬鸡汤。周墨看着景昊熟悉的字体，心底的某个地方好像被猫爪轻轻的挠了一下。
满怀期待的打开袁修东的礼物，却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借着幽暗的手电光，周墨随手翻开本子，一张便利贴掉出来：
生日快乐，周墨。
简单的六个字，看不出袁修东的心情。周墨好奇他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六个字呢？手里拿着礼物，周墨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遗忘在课桌里的盒子。
算了，不管了。明天再说吧。
高禹夏气冲冲的走出学校，和李黎又匆匆赶到火车站。
“禹哥，你干嘛这么生气呀？”李黎在便利店里屯粮。
“拿几瓶啤酒。”高禹夏吩咐他。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可不是吗？大老远的跑回来发神经。”李黎付了钱，两个人进站上车。
高禹夏回来的初衷很简单，他就想亲口对周墨说一声“生日快乐”。不是用短信的文字说，也不是通过电话说。而是面对面的告诉周墨，他是多么的希望她一生都快乐。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李黎觉得高禹夏一遇上与周墨相关的事便喜怒无常。
“你傻啊？”高禹夏打开一听啤酒，“你没见周墨笑得有多开心。”
“今天是她生日，她不笑难道要哭吗？”李黎不懂高禹夏的脑回路。
高禹夏握着装啤酒的易拉罐，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他只是不愿意看到周墨在别的男生面前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能让她开心大笑的人不是自己？
“你别多想了。在车上休息休息吧，明天咱们还得训练。”李黎一想到明天的训练就头疼欲裂。
“睡个屁啊！我问你，那个袁修东和景昊是不是喜欢周墨？”高禹夏直直的看着李黎，仿佛李黎就是他的情敌。
“你问过我多少遍了？”李黎回他一个白眼，“他们几个是初中同学，还有那个邓瑶瑶，她们初中都是一个班的。”
“那就是周墨喜欢他们其中的一个。”高禹夏笃定的说，其实他心中更觉得周墨对那个袁修东不一样。因为他不止一次看过周墨面对袁修东时的样子，那时候的周墨总是小心翼翼的，那种羞涩的笑容周墨从来没对他展现过。
“哎！”高禹夏看向李黎，没想到他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真是随遇而安。”
窗外漆黑一片，高禹夏有些后悔，他应该说完“生日快乐”再生气离开的！已经过了凌晨，周墨的生日已经过了。高禹夏想了想，在手机上写下：十九岁的第一天以及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快乐。
晨跑的时候周墨还有些遗憾，十八岁的生日就这么没了，周墨似乎还有点不舍得昨天的种种。那种感觉就像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还没舍得吃就已经融化了。周墨的十八岁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要去怀念。
“写题从今天开始哦！”晨跑后去食堂的路上，袁修东拽住周墨说。
“嗯，知道了。”周墨和袁修东一起买了简单的早餐，匆匆吃完又匆匆赶到教室自习。周墨的手又一次触摸到桌子里的礼品盒。
一个漂亮的水晶球。周墨记得小时候最爱看的《我的女孩》，里面的女主角不就有一枚这样的水晶球嘛！周墨将水晶球倒过来，整个水晶球下起了大雪。周墨瞥见盒底的卡片，“周墨，十八岁生日快乐。抱歉我不能在学校陪你一起，不过你的十九岁生日我希望我能陪着你。”
高禹夏本想给周墨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周墨见到她之后没有惊也没有喜。周墨纳闷，高禹夏不是回来了吗？挨到下午放学，周墨回宿舍给高禹夏回了感谢的短信。
在生日以后的日子里，外出培训、考试的特长生们陆续回校，教室里越发拥挤起来。经历了几次全省模考之后，高考就那么不慌不忙的来了。
这一次终于轮到周墨看着学弟学妹们忙着布置考场。整个校园依旧是一团糟，这个校园迎来送往了多少少年的青春？周墨仿佛看到昨天的自己还在为学长学姐的高考做着准备，今天便轮到她来经历“高考劫”了。那一天，周墨在走廊里站了许久，她想要把那一切都深深的记在心里。
看考场那天，景昊给周墨送来了一大把栀子花。周墨又想起在高中以前的每一个初夏，自己都会早早提醒景昊去摘栀子花。
真正考试的那三天对于周墨来说却没什么特别的，不得不承认“一月一大考，一周一小考”的高三魔鬼训练还是有效的。学生们在漫长的时光里已经习惯了考试，周墨也突然发现高考也不过是她一生要经历的无数次考试中的一个而已，它并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那么重要。
9号照例举行了毕业典礼。那天，周墨领到了毕业证、毕业照。当拿到长长的全年级的大合照，周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高中岁月已经划上了句号。学校领导的发言在那一天格外的简练，只是易宇却格外的啰嗦。
易宇是个物理老师，那天却格外的煽情。他的记忆力真好，他回忆了高三那整整一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站在台上哭着说：“希望你们以后别再恨我了！希望你们前程似锦！希望你们一切顺利！希望你们常回家看看……”
周墨记不清易宇一共说了多少个“希望你们”，她只记得那一刻她第一次对这个校园有了舍不得的感觉。
毕业典礼结束了，操场上的人一哄而散。仿佛和过去三年中的每一次集会一样，仿佛明天他们还会聚集在这里听易宇讲考场注意事项……总之毕业典礼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伤感，当然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点小悲伤，但在终于解放的巨大喜悦面前，那点带着咸咸泪水的情愫太过于微不足道。我们有手机、有QQ、有微信、有微博……我们有好多种可以联系彼此的方式，何必急着在这一刻哭的稀里哗啦？
走出操场，周墨远远的便看见高三的教学楼上站满了人，他们抱着自己的教科书，疯了一样的扔下楼去。纸张飞舞，场面甚是壮观。高一高二的学生也站在走廊里兴奋的大叫，仿佛他们也跟着毕了业。
易宇在广播喊：“别扔了！别扔了！”没有人听他的，反而扔得更起劲了些。易宇又喊：“学校的清洁工人手不够，大家意思下就行了！”听到的学生唱反调的回：“给学校增加收入！”易宇这回索性拿着大喇叭站在楼下，冲楼上喊：“我倒要看看下学期有没有熟脸还要呆在这个学校！你们也不想想！万一要复读呢？”
楼上的学生“同仇敌忾”，参差不齐的喊，“我们不会复读的！”还有人喊着，“我们要读大学了！”
易宇在烈日下站了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像一个黑瘦的小老头，他仰着头，说：“但愿如此！你们这些脸我都看厌了，下学期谁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要你们好看！”
周墨抱着一沓书走出教室，手里还拿着她写给袁修东的便利贴。从去年的今天一直写到昨天，周墨还是没勇气送给袁修东。以前的周墨总想，等我们毕业了我就去告白，告诉袁修东自己有多喜欢他。可是现在她又顾虑，我们都毕业了，要是告白会不会连朋友都没的做？
周墨正看着手里的盒子发呆，不知道从哪冲出一个人抢过她手里的书便用力的向空中掷去。那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扔完了书，三五成群要出去聚会。周墨的那几本书悠悠扬扬的落下，比之刚才的盛况，这几本书显得太过于形单影只、微不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