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事件是在晚宴之前发生的。
傍晚时分,天色变得阴沉起来,没过多久,乌云便笼罩了天空,一场大雨眼看已是无可避免。原定举行婚礼的时间是晚上6点半,大约5点左右,正在房间里和小寒聊天的郭冬雪就接到方洁打来的内线电话,通知她立刻到别墅来,婚宴会提前开始。
大约20分钟之后,小雪和小寒来到别墅客厅,却见只有邱玉珍和白灵到了,其他客人包括夏满都不见踪影。何璧给客人们打电话都没有人接,就说要到他们住宿的木屋去招呼一声,说完便独自出去了。方洁只好把已经摆好的一桌饭菜都用金属盖子盖上,自己坐下来陪几位女性聊天。过了几分钟,方洁的表姐沈佩瑶和那个光头老板严彪一先一后走了进来。沈佩瑶坐在了方洁身边,严彪则坐到了屋子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尽管沈佩瑶脸上笑吟吟的,可郭冬雪总觉得她的眼里埋藏着一丝阴霾,再看到严彪阴沉的脸上,不由暗自猜测起来。
几个女人的聊天正在继续,肖小寒忽然侧起了耳朵,露出凝视倾听的神色。白灵察觉她的异样,心里奇怪,也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立刻忍不住说道:“好像什么人在哭?”
这时,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听到了那个若隐若现的悲切的哭声。郭冬雪奇怪地说:“是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从墓园方向传来的?”话说出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紧张起来。
方洁环顾了一下众人,露出一付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能,所有女人都在这儿,不可能还有别的女人了。”
一直不说话的严彪忽然开口道:“听过三界山的传说吗?说不定是那个死去的妻子还在哭她的丈夫。”
看到白灵变得苍白的脸颊,肖小寒嗔道:“我说严老板,你别动不动就吓唬人行不行?这世上哪儿来的什么女鬼?”
严彪“哼”了一声,不满地说:“小姑娘,说话客气点,小小年纪居然教训起大人来了。”
邱玉珍沉吟了一下,说:“管她是人是鬼,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或许出于好奇心驱使,邱玉珍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可是由于邱玉珍年纪太大腿脚不便,众人反倒劝她不要同往。邱玉珍倒也没有坚持,稍稍犹豫片刻便同意了。于是邱玉珍留下,其余五女一男则一同离开,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来到楼外,哭声听得更加真切,的确是从墓园方向传来。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山风穿过树梢,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声音,使夹杂在其中的神秘的女性哭声显得格外凄切,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我不去了!”走到半路,沈佩瑶忽然尖声说道,“这么晚了跑到死人睡觉的地方去干嘛?我……我要回去!”说着,撇下众人掉头就走。严彪喊了声“我送你”,立刻紧随其后离开了。
余下的只有方洁、白灵、肖小寒和郭冬雪4个年轻的女子。白灵显得非常紧张、紧紧拽着方洁的手臂,其实方洁的脸色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郭冬雪正犹豫该不该提议让她们留下,肖小寒已经大踏步朝墓园方向走去。方洁和白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跟在小寒的后面。郭冬雪也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快步追了上去。
然而,不等她们走到墓园,那个神秘的哭声却忽然消失了,空气里静悄悄的,连一直响个不住的蝉鸣也停了下来。面对寂静无声的墓园,反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就在她们满腹疑惑的时候,路边的树丛“哗啦”一响,把几个女孩子吓了一大跳。
郭冬雪慌忙拉着身边的肖小寒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从草丛里钻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定神一看原来是谭本初。奇怪的是,现在明明是夏天,他却穿着长裤和长袖衬衣,而且衬衣的纽扣系得严严实实。郭冬雪暗暗纳闷,虽然是在山上,可这里真的有那么凉快吗?怕蚊子?可自己一只蚊子也没看到啊。
“谭本初,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干嘛?”方洁严厉的声音拉回了小雪的注意力。
面对方洁的质问,谭本初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句“有点困,在树林里睡了一觉”,随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迎着对方怀疑的目光,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又补上一句:“这里有风,比房间里凉快”。说完,头也不回地朝住宿区方向走去。
那个哭泣的女声消失后,再也没有响起。
出于慎重,郭冬雪等人还是壮着胆子到墓园查看了一番,但一无所获。松柏环绕的墓园很幽静,面积并不大,几个女孩子大着胆子查看了墓园里里外外的每个角落,没发现可疑的人物。墓园一侧有一间小木屋,同住宿区的木屋相仿,是何璧守灵用的,平时没有人住在这里。为了慎重起见,方洁特地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察看了一下:似乎何璧也已经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屋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桌上的电话几乎被灰尘完全掩盖,根本不像曾有人呆过的迹象。
没等她们做出返回别墅的决定,方洁的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的人是何璧,声音低沉的他只说了一句话:快回来,出事了。
远处的天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预示着暴风雨随时可能会袭来。
何璧找过来的时候,夏满正在观景台上欣赏季添仁的画。
眼前这个气宇不凡的长发男子,很快便吸引了夏满的注意力。尽管情绪低落,但敏锐的直觉让夏满感到,眼前这个坐在断崖边缘写生的男人绝不会像他的自我介绍那样简单。
此刻,季添仁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画布所吸引,丝毫也不理会站在身后的夏满。夏满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想着心事。由于观景台和墓园相距较远,哭声没有传到这里,所以夏满并不知道那边的几个女人正忙些什么。
无意之中,住宿区里的一幕吸引了夏满的视线:树影憧憧之间,依稀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主楼方向走来,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某间木屋。从方位来判断,夏满确定那是严彪的屋子。虽然过远的距离导致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但那身红色的短裙显示,这人是方洁的表姐——沈佩瑶。
片刻之后,严彪矮胖的身影出现在了夏满的视线里。此时的严彪显得鬼鬼祟祟,站在木屋门口东张西望,夏满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蹲低了身子,躲过了严彪张望的视线。严彪四下看了看,似乎确认没有被人发现,这才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夏满不傻,当然早已猜到这两人的关系。只是这两个人在人前遮遮掩掩的,从不露出亲密的样子,没想到关系竟如此不寻常。看那个严彪长得又矮又胖,留着小平头,成天穿着件白色汗衫配一条黑色短裤,趿拉着一双沾满泥巴的旧凉鞋,一点风度都没有,夏满真有点替沈佩瑶惋惜,觉得她是自甘堕落。虽然腹部稍稍有些发福,但皮肤白皙、秀发披肩的她,形象上怎么也比这个严彪强多了。可是反过来想想,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年头人们为了钱,只要不去杀人放火,就算卖身或者卖肾都属于正常现象,对沈佩瑶的所作所为,又能指责些什么呢?
稍稍想了一下,夏满决定还是不告诉方洁为好。再说,方洁也不愿和自己说话。这时,他忽然发现,在严彪没有注意到的某个角落,似乎还藏有一个人影,但究竟是谁,夏满没有看清。
在他心里胡乱猜疑的时候,季添仁的画已经完成了。夏满定了定神,朝画布上看去。画里是一座美丽恬静的小村庄,一名美丽的白衣少女正坐在溪边玩水。夏满茫然地四下望了望,怎么也看不出四周阴暗的景物和这幅画有什么共同点。他纳闷地问:“季老师,你不像是在写生啊?”
季添仁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在这里只是想寻找一种心情,一种意境。我画画,不是为了再现眼前的事物,只是想记下心里的画面。”
夏满指着画中的少女问:“这个女孩子是谁?你女儿?”
季添仁淡淡地说:“是一个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她在哪儿?就在这座城市吗?”
“不,她……已经不在了。”
夏满一呆,怔怔地说了句:“对不起。”
季添仁微微一笑:“没什么。”
说完,他抬起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轻声说:“待会儿可能会有大雨,快去吃饭吧。”
这时,何璧沿石阶登上了观景台。他的脚步很匆忙,夏满和季添仁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夏满知道,季添仁和自己想的一样:何璧绝不是来叫他们去吃饭的。
果然,何璧阴沉着脸对他说:“夏满,有东西请你来看一下!”
纯粹是出于直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天上的乌云般浮现在夏满心里。
当郭冬雪带着忐忑的心情走入客厅时,呈现在眼前的一幕景象成为了她生命中一段永难忘却的回忆:
天色变得太过阴暗,客厅里已经早早地打开了电灯。借助明亮的灯光,小雪清晰地看到,客厅原本洁白的墙壁上,不知被谁用血写上了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囍”字。血字的下方,有两个约三寸高、被锈迹斑斑的铁钉钉在墙上的白色纸人,纸人身上分别写着两个血红色的名字:何璧、方洁!
除了刚进来的4个女人和始终行踪诡异的谭本初,仙配山庄的其他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其中也包括戴着金边眼镜、手里拎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著名记者——吴德泰。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墙上的纸人,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不错嘛,挺有新闻价值,我得好好记下来。”
吴德泰轻浮的话语惹来众人的怒视,肖小寒更是狠狠白了他一眼。可吴德泰却毫不在意,转头去问正观察墙上血字的夏满:“怎么样,夏老弟,看出什么线索没有?”
夏满仿佛没有听到吴德泰的话,他忽然伸出手指,从墙上蘸了一点血,小心翼翼地凑到鼻端闻了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站在他身侧的郭冬雪,看到夏满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是他遇到难题的表示。然而,从夏满的眼神里,她似乎还读到了更多的东西。
半空猛然响起一个炸雷,豆大的雨点洒落下来。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于降临了……
“方姐,你还不肯报警吗?”在走廊里,白灵趁四下无人的时候,焦急地问方洁。
她得到的却是一句淡淡地反问:“因为这种小事?怎么向警方解释呢?”
白灵沉默。的确,就算查出是谁干的,也只能解释为恶作剧,不会定多大的罪名。可是,一想到那幕可怖的场景,她就不寒而栗。相对于墙上的血字,两个纸人更让她在意。那并不是普通的剪纸游戏,应该是属于一种古老的诅咒术。尽管手法显得不够专业,但依然让她感到心惊胆颤,因为它传递着一种强烈的信息:希望目标死去的恨意!
到底是谁干的呢?一想到种种恐怖的可能性,白灵的心就仿佛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从勘察完现场后,夏满就一言不发,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啰嗦了半天,也没什么惊人的见解。倒是郭冬雪说得挺有道理,“不可能是外人”。因为当时别墅里一共有宾主13人进出,一个陌生人闯进来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而据原本留在那里的邱玉珍说,她离开大厅去厕所时还一切正常,当10分钟后她返回大厅时那里已经变成了这样,短短10分钟时间,外人很难把握住这个机会。但是,如果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这次参加婚礼的人员,那么,动机是什么?作为方洁的好友,白灵认为自己对她已经有相当的了解,虽然有时会显得任性,但方洁并不是那种会招来如此强烈憎恨的女孩。
“说到恨我的人,如果让我来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满了。”方洁这样说。
明明看出对方只是在说笑,白灵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的确,说到动机,有谁会比夏满更充分呢?因为方洁和夏满的恋爱关系,白灵早就认识了夏满,也知道他是曾协助警方破案的能人。说实话,白灵不愿意怀疑那个随和的男子。可是,失恋后因妒生恨,通过恶作剧进行报复,甚至因此杀人的例子不胜枚举。
方洁的话可以解释成玩笑,因为她还是信任夏满,但或许也只是她对自己抛弃夏满的事心怀愧疚,所以不愿去怀疑他。那么,其他人呢?虽然嘴上没有说,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他们一定都认为,夏满的嫌疑最大吧。
“白灵,我知道不是夏满干的。我相信他,你相信我么?”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方洁还要替夏满说话,让白灵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方洁笑了:“你可别说我傻。我是想,就算不能成为夫妻,也别成为仇人。”
方洁的话让白灵心里一动。她很想问对方一个问题,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白灵,我有点不舒服,想回楼上房间休息一会儿。你去帮何璧招呼大家,行吗?”
“方姐,你放心休息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白灵用力地点着头。她隐隐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为方洁做的事情了。
留下一抹动人的微笑后,方洁转身上楼去了。
心里一片茫然的白灵没有注意到,在走廊尽头、楼梯后阴暗的角落里,夏满正默默注视着方洁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