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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天涯,最远最近的你

可是,谁又愿意做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呢?只好任这永远的天涯,走进心的角落,占据一隅,并且阴天下雨的时候,隐隐作痛。

凉月满天

天本无涯,相对于个体生命来说,远处即是天涯。天涯二字,比之天下,更有一种苍凉和悲壮,宛如身心放逐之地。一身所至,或墟里依依炊烟,或陌上绿绿柔桑,或澹澹沧海,或莽莽群山,或冰雪极寒之处,或炎热酷暑之处,或六月荷花盛开映日别样红,或中秋桂子羞放风飘十里香,无论怎样的繁华或是冷落,怎样的阜盛或是萧条,都不再是自己的家。

所以,一个行走天下的人,在内心的孤独之外,是不能不抱“天涯何处无芳草”的信念的,不然怎么能够有勇气迈出离家的第一步?而守在家里倚门盼归的人,眼睛望不了多远,心里却早已经望断了天涯路,只是不见人来。

故乡是人们含在嘴里,想在心里,世世代代无法遗忘的怀念。而这故乡的概念,一辈子不出家门的人是无法体会的,也就是说,相对于守家的人来说,故乡并不存在。只有对于天涯游子,离家日久的人,家乡一草一木,一景一物,才统统打上故乡的标记,让人向往不止。换句话说,没有天涯,何来故乡,而故乡,原本就远在天涯。

《百年孤独》里有一个博学的加泰隆尼亚人,他为了逃避战争离开自己的家乡,来到马孔多,然后开始日复一日怀念家乡壁炉里咝咝冒气的汤锅,街上咖啡豆小贩的叫卖声和春天里飞来飞去的百灵鸟。这种怀念,直到他终于踏上故土才终止。取而代之的,是开始怀念马孔多书店后面暖融融的小房间,阳光照射下沙沙作响的灰蒙蒙的杏树叶丛,令人昏昏欲睡的晌午突然传来的轮船汽笛声。两种怀旧像两面彼此对立的镜子,相互映照,折磨着他自己。对他来说,故乡永远在天涯,最美的永远在天涯。就像人们常说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张爱玲也说,得到了白玫瑰,白玫瑰就变成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而红玫瑰就是心口永远的朱砂痣;得到了红玫瑰,红玫瑰就变成墙上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就是床头永远的明月光。

最远的天涯,既不能从时间,也不能从空间上来判断,而是人相对,心隔墙的咫尺天涯。

像一个女作家所说的:我站在你的面前,风吹动我的长发,你却不知道我在爱你。另一个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爱慕,被思念,是不以为苦的,苦的是那个无法启齿诉爱的人。这也是一种天涯,是一个人的天涯。

多少恋人、爱人、情人,因了诸多原因,转身离去,这一转身之后,再没有昔日的温馨和激情,再没有以往的欢笑和泪水,或许从此之后再不相见,或是见面之后形同路人,顶多客客气气寒暄几句。两心的分离,就构成了世界上最远最远的天涯,这是两个人的天涯。

无论哪种天涯,只要是两心之间,都远过万水千山,洪荒大漠。正像古人所说的:人远天涯近。脚步可以丈量无限的距离,却走不到一个人的内心深处。这是什么样的悲哀。

想起幽栖居士朱淑真的一首字谜诗,是写给她变了心的丈夫的:“下楼来,金钱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当时鸳鸯交颈,今日孤枕独衾;当时唱和酬答,今日寂寞梧桐;当时举案齐眉,当窗理云鬓,今日雾鬓风鬟,怕向人多处去;当时咫尺,今日天涯。两颗心的遥远,充满让人无能为力的辛酸。

又想起了那个懵懂勇敢的小女子斯佳丽。阿希礼对她来说,是永远的天涯,两颗心跳从来不是一个节奏,人了梦的,也不是一样的愿望和梦想,尽管她追求得那样的辛苦,却无法看进对面而立的这个忧郁的男人的眼睛里去;而她对于瑞特来说,也是永远的天涯,这个博学睿智、阅人无数、经历丰富的男人,也无法走进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子的内心,哪怕他那样的费尽心机,让自己的心被斯佳丽猫一样的爪子抓得伤痕累累。到了最后,斯佳丽幡然醒悟的那一刻,瑞特的心已凉而坚硬,如同石头,她的回头和他的转身而去同时发生,两个人仍旧构成一无法到达的天涯。

这样的事情,举不胜举,让人悲哀。换不回的人心,走不进的灵魂,丈量不完的天涯路。

还有一种最近也最远的天涯,就是相见真如不见,有情总似无情。两心暗相悦,却无力表白。一层窗纸隔开的两颗心,仍旧远似天涯。

一首诗是对天涯的最好诠释:“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情在一日,天涯就永远存在。只有什么时候理智统治了这个世界,才会泯灭一切的界限,包括时间,包括空间,包括感情。那么,也就不会再有打起背包走天涯的豪情和悲壮,不会再有人远天涯近的感喟和叹息,不会再有回首一望故乡的怀念和向往。可是,谁又愿意做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呢?只好任这永远的天涯,走进心的角落,占据一隅,并且阴天下雨的时候,隐隐作痛。

快乐赏析

作者运用独特的视角,诠释了“天涯”的内涵。文章立意深刻,脉络清晰,由“最远的天涯”写到“最近的天涯”再到“最近也最远的天涯”;一个人的天涯“写到“两个人的天涯”再到“永远的天涯”,层次分明,结构严谨。

其次,作者在文章中引用了大量著名的故事、名家话语、有影响力的字谜、诗句等,来阐述了对“天涯”的理解,可以看出作者丰厚的材料积累和深厚的思想积淀,但同时也巧妙地做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

此外,文章最是难能可贵的,不在于华丽的词句及其所传达的充实内容和点滴体悟;也不仅仅在于散文化的结构及散文笔法所展示的流畅的行文和鲜明的主题,更在于思维的理性和从容。作者的体味深刻,感悟独到,信手拈来,构建了一首诗,演绎了一首歌,也成就了一篇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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