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马匹不用休息的话,喻青帆觉得自己可以日夜兼程,护送归京的侍从都疲惫的浑身散架,这样的赶路比急行军都要紧迫。
喻将军是有媳妇在家要生孩子,归心似箭,苦了两个跟随的人,在马匹上都要睡着了,尽管这般赶路,到底喻青帆还是没能赶上秦素映的生产,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他到家就已经呱呱坠地了。
在入城之时,喻青帆就得到了一直等在城门口的家仆的消息,说是秦氏生了,母子平安,喻青帆很想立刻飞到秦素映的身边看看他们母子二人,可是奈何规矩使然,外将归京须入宫面圣,私自归家以叛国罪处置,喻青帆咬了咬牙上马,准备向宫中驰去。
“将军!皇上有旨让你即刻回府,不必入宫面圣了!”家仆拉住喻青帆的马仰着头说道。
喻青帆一愣,只见那家仆继续说道:“而且皇上正在府中,将军即使想面圣,也得入府才能面圣!”
喻青帆看了眼那家仆,在外作战久了,狐疑之心少不了,不能因为这家奴的片面之词便贸然行动害了喻家,于是喻青帆吩咐自己的亲信左岭,“你先入府勘察情况,来禀!”
喻青帆驾马步于街市,驻足于喻府大门前不入,等着勘察的亲信确认,没想到竟然将皇帝盼了出来,风凌尘一身明黄色的斗篷,内着月白色的金龙暗花龙袍,神采奕奕。
“爱卿难道是三过家门而不入,非要与朕相见于宫中?”风凌尘脸上带着笑意。
喻青帆即刻大礼下跪,不顾外面还是寒凉的残冬时节,风凌尘几步走了过去亲自将喻青帆扶了起来,“平身,听闻将军得子,大喜之事,朕岂能不备上一份厚礼!”
“末将惶恐!”喻青帆礼数过于周全,越是功高越需谨慎恭谨,周亚夫的例子喻青帆是铭记于心的,他不能有任何僭越的动作,让皇帝觉得镇压不住,哪怕是自己的妹妹已将他与风凌尘的关系牵连上了一层非血缘的亲属关系,他仍然小心翼翼。
“好了,你也不要跪来跪去的了!快入府吧!”风凌尘今日亲自到喻府来可谓是皇恩浩荡,而且亲自与家门前迎接了喻青帆,加之喻后在宫内的影响力,喻家虽然折损了喻正卿,可却是京中最为炙手可热的红人了。
离别时还是夏秋交踵之际,重逢又值冬春变化之中,当日素映怀着数月的身孕,如今她怀抱着两人的孩子情之深挚的望着自己。
“青帆!”秦素映努力的憋着自己不要哭,她尚在月子里,流泪对自己不好,可见他一身风尘的站在那里,秦素映却是眼泪不止,浅声轻念,日夜在心中、梦中、脑海中的名字终是幻化作了人形了,“青帆!”她终是喊了出来,不再顾及屋内有帝王之尊,父母高堂,万般规矩,将那日思夜念人的名字喊了出来。
喻夫人挡了儿子一下,他身上冰凉,素映抱着孩子,而且尚在月子里,不能受一点寒气,好歹也得脱了外衣暖和了身子再叙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喻青帆血里火里滚三回都不曾流一滴泪的汉子,此刻看着她心爱的女子,怀中的娇儿,竟满目模糊,落了眼泪来,脱了斗篷,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屋内的人都不再打搅他夫妇二人,悄声的离开,而他们却像是从未看到旁人似的,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身上有一股马汗的味道,双臂抱着自己也是如铜筋铁骨,还是她的喻青帆,说话不懂温柔,动作略显粗鲁,却让她爱如骨髓的人。
喻青帆深深地吻着素映,直到怀里的孩子不只是妒忌还是因为被挤到了大哭起来,两人方才记起来还有个孩子,连忙分开来。
喻青帆挨着秦素映坐着,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婴孩,刚刚出生不足一日,此时洗的干干净净的抱在襁褓里,眼睛也刚睁开,脸还是皱巴巴丑丑的,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哭起来更是嗓门大。
“怎么长的这么丑?不是儿肖母的么?”喻青帆伸出手接了过来,抱着左看了看又看了看问道,这孩子就跟西北的大耗子差不多,脑袋也就自己的巴掌大,脸还是红色的。
“新生下来的都是这样的,长大了才会漂亮的!”秦素映听了他的话一笑,“而且母亲说,孩儿生的要比你刚出生时好看多了,你生下来便是个黑脸膛的!不如孝和一点点的白净。”
喻青帆傻笑了起来,抱着那孩子双臂不敢动,这抱孩子的动作是素映纠正的,生怕动一下这刚止住哭声的孩子就又闹了起来,喻青帆吻了吻素映的额头,说道:“辛苦你了,怀孕之初还要你南北的折腾,而且生产之时也未能陪在你身边,我喻青帆没有对不起谁的,唯独心中与你有愧!”
秦素映掩了他的嘴,额头相抵,“既然是有愧于我,那就用一辈子来弥补吧,你也是知道的,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这倒的确是!”喻青帆想起自己与秦素映初初相见时,她还是仙人谷的女神医,不管是江湖之远还是庙堂之高都有妙手回春的圣明,一条人命百两黄金,自己跪在门外三日方才求她出谷,可后来素映便与他天涯海角,在军中成了不求功名的军医。
“对了,听说你受了伤,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素映一脸的担心,当日听说他受了伤差点动了胎气,好在她的祖传安胎方子救了自己一命,不然这孩子怕是九个月时就要出来了。
“不打紧,已经痊愈了,这会儿大白天的皇上还在,我怎么宽衣?”喻青帆特地挑了挑眉,素映倒是没心思玩笑,见他真的有说有笑方才没有强迫。
“怎么不见珍珍?皇上都来了,她还能错过这个机会回府上?”喻青帆问道。
“你还不知道,皇后怀了身孕,因为身子弱不能走动,太医吩咐要尽量卧床!”
“珍珍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大喜,喻青帆不清楚宫内的情况,还一直担心帝后能否不计前嫌重归于好,没想到如今二人都已经有了孩子了。
“不过珍珍身体向来没什么问题,怎么会要求卧床?是不是太医的医术不够高明呀!”喻青帆比较了解自己亲妹子,从小皮的像男孩子,壮的像牛犊。
“你还不知道,皇后在西北时受了不少的委屈,身子也受了伤,不是太医的医术不够,是的确安胎难,要精心调养才是,若不是皇上调理的得当,怕是皇后很难有孕的!”
“不如将你用的安胎方子送到宫里去!”
素映摇了摇头,答道:“秦氏祖传的安胎方子对于皇后此时寒凉的体质并不适合,而且会用力过猛,皇上曾经将皇后调理的方子拿给我看过,的确是很适合,所以按照孙太医的法子,应该没有大问题!”宫里的太医可能别的不擅长,可是安胎养生却个个都是好手。
“不过等到入宫请安时,再去探望珍珍也好!”喻青帆注意力分散不了那么多,都在素映和孩子身上,眼神都柔软了下来。
“素映,我们给他取一个什么名字好?”喻青帆看着双臂中那个软软的小东西问道。
“你可有想好的名字?我可是在书信里与你提及过的,不许跟我说你没有想过!”就知道他拿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秦素映拿眼睛瞪了他。
“这……”他还真是忘了,不过怕夫人责骂的喻将军立刻生了一计脱身,“我想着好歹让父亲大人取一个名字,这才对,所以才没有取!”
“那你方才还问我!”秦素映戳穿他的托辞,倒是反应快。
“我的意思是,小名!就像孝和小名叫珍珍!”好险!喻青帆为自己的机智感动,她夫人现在是生了孩子一孕傻三年,不然从他们相识到如今哪一次斗嘴他赢过。
算他过关,素映黠了他一眼,摸着孩子的头说道:“那就请了爹娘取一个吧,你再想一个小名!”
风凌尘在喻府没有久留,他知道孝和肯定是在宫里焦急的等他回去报个平安的,所以等到给那孩子取了名字之后,风凌尘便起驾回宫了。
风凌尘一到慕云宫正赶上碧桃端了鹿茸蒸蛋糕送进去,风凌尘接了过来,天色不早了,孝和挡了帘子卧在床上看书,帐内放了两颗夜明珠,晃着她的影子映在床幔上。
“碧桃,皇上回来了吗?天都暗了!”孝和不懂武功耳力不佳,风凌尘身手不错,放轻了脚步根本听不出来是个男子,让孝和还以为是碧桃进来了。
“娘娘请用膳,皇上马上就回来!”风凌尘捏了嗓子尖细的声音回答道。
好一个风凌尘,唬了自己一跳,孝和见他恶作剧般的笑,放了手里的书,一把抓住他的命根子,风凌尘夹紧了腿,浑身一紧,“哪里来的小太监,连身都没净干净!”
“珍珍快松手!”风凌尘深呼吸了好几下方才缓了过来,起身离了孝和几步远坐在了榻上,孝和挑唇笑了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问道:“可见到孩子了?我兄长呢?父亲母亲可安好?还有嫂嫂,她恢复的如何?”
见她问的问题如同竹筒倒豆子,风凌尘笑着答道:“都好,你心里记挂的人都好,那孩子很健康,青帆的伤也痊愈了,秦氏状态也不错,一家人和睦得很,还有你父母也都无碍,所以你就记挂着自己就好了,众人现在都只担心你一个人!”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孝和吃完,风凌尘起身将碗接了过去,伸手在她小腹上摸了摸,极其的轻柔,“还有九个月才能出来,朕真是着急!”
“都是要这样漫长等待的,世间美好的事物尽是如此,何况是一个小生命!”
一提起小生命,风凌尘想起了今日见到那孩子,即刻皱了眉头说道:“咱们的孩子应该不会太丑吧,朕倒是觉得秦氏生的容貌不错,为何那孩子如此难堪,像个猴子一般!”
风凌尘未做过父亲,自然是不知道孩子刚生出来皱巴巴的,孝和见他的样子笑了出来,拍了他一巴掌,“新生出来的都一样,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是如此,别笑话别人的了!对了,父亲可给孩子取名字了?”孝和反问道。
“取了,叫明远,喻明远。”
父亲真是取了个老气横秋的名字,孝和想了想风凌尘给自己取的字居然叫做‘康叔’,由此可见,将来孩子就不能让他取名字,不然取出什么古今笑掉大牙的名字来,岂不是委屈了宝宝。
“在想什么?”风凌尘见她出神便问道。
“没什么!”孝和伸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说道:“有一事还想和你商量!”
孝和一贯是性格强势,这点风凌尘早有领教,她肯与自己商量的事情一贯很大挑战性,“什么事情,说来听听。”他喝了口茶。
“就是我想见闵淑珺一面!”孝和来了拉她的手说道。
“不!”还不等风凌尘话说完,孝和伸手掩了他的嘴,解释道:“我不去冷宫,就把她带到慕云宫来,就说几句话,不用担心的,而且到时候保证一群人守着,不会出事的。”
“她如今神志不清的,疯疯癫癫,与她有什么话好说!”风凌尘拿了孝和的手敛眉问道。
“就是要见上一面嘛!你若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冷宫!”孝和翻了个身有点不讲理。
看着她拿背对着自己,风凌尘撑着手倾了身子小伏低的姿势看着她,他朝自己眼神杀,孝和也转过了身子,她也是有些过火了,“就答应了嘛!”她伸手捋着他的衣领说道,“知道你是担心我。”对待关心自己的人不要伤他的心。
“那好,寇海必须不能离开你身边!”风凌尘算是妥协了,闵淑珺疯癫的程度也不知道孝和还能问出来什么,既然她想做的,那就随着她,没必要因为此事再惹她不高兴。
遂了心意的人总算是有了笑意,也柔声的说道:“洗漱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朝呢!”
风凌尘吻了下她的额头,起身自己更衣,没有叫丫鬟进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的生活很少再需要外人,愈发的像普通的百姓,或许是孝和随意的性情改变了风凌尘原本事事古板的作风。
两情若是久长时,岂能不在意朝朝暮暮,自是相见时欢,相别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