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荒漠中,太阳升起的很早,栾青猛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他后半夜睡得何其沉,少有这样子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而且军队中已经有小部分人醒了,悉悉索索的开始收拾就地宿营的行装,秦素映也在抖落昨晚垫在身下的披风上的沙子,离自己十几步远,背对着自己的方向。
昨晚她握着自己的手不松开,也不知道后半夜有没有松开,秦素映跟以往一样并没有看他一眼,可是栾青却觉得她的动作似乎有些慌乱,像是有意的背对着自己。
“昨晚睡得如何?”上马后栾青追上她问道,乐尚开始招呼士兵们快速的取水,部队要开拔了,慌乱中没人注意他们二人在马上说话。
“睡得很好!”她手里摆弄着带着轻纱的斗笠,戴在了头上,遮住了她忽然变红的脸。
难道自己握了他的手握了一夜?秦素映实在想不起来了,昨晚她睡得很沉,因为赶了一天的路,旅途劳顿,梦里还梦见了青帆,与自己诀别,说让她重新开始,好好地活下去,忘了他什么的。
她不停地哭诉,哀求青帆不要离开她,求他留下,后来梦里便出现了一双温柔的手,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自己当时哭得太惨了,忘记看那个安慰她的人是谁了,现在也完全的回忆不起来。
没想到自己醒来时,发现自己和栾青的手紧紧地握着,还好没有别人看见,不然不一定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所以秦素映没有惊动任何人的起身,收拾行装离栾青远远地,免得被他人误会。
在马上,面纱遮住她的脸时,秦素映方才思绪万千,她回想着自己从第一次与栾青见面起的一幕幕,他们似乎走动的太频繁了。
秦素映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孝服,她还尚在孝中,梦里都是对亡夫的思念,尽管她不是一个受世俗眼光所桎梏的人,可她还是要主动地与栾青避免有所接触。
“左将军您看,那边便是加塔王子的部落,他们新修建的堡垒,可以随时监视官道上的一举一动!”乐尚打断了秦素映的思绪说道。
素映也沿着乐尚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隐约的看见城墙似得建筑,这几年加塔的边墙扩张的愈发厉害,官道上也越来越不太平,恐怕此时整个队伍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加塔王子?”栾青搜索了下自己记忆,似乎在战场上并没有正面的遇到过这个部落,“似乎没有与这个部落交过手?”
“左将军,这个加塔并不是阿图什的亲兵,反而是阿图什所忌惮的人,不然也不会将他弄到回纥的最边上来,为了这个加塔少立战功,所以不上他上战场,这倒是成全了加塔,部落的军队倒成了人数最为庞大的一支,战斗力肯定是要弱一些的。”
阿图什恐后继无人,这个加塔的机会来了,栾青看着越来越远的部落暗暗地想到,如果阿图什治不好自己的不孕症,怕是回纥内部就要有内斗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秦素映的马受惊了一般,前腿跪在了地上,猝不及防的秦素映跌了下去,她虽医术高超,可是武艺并不好,一头栽了下去,栾青虽是手疾眼快,踏马飞身过去想救她却是来不及,只能抱着秦素映滚了几周,自己垫在她的身下。
“你没事吧?”秦素映看着身下的人皱紧了眉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极其尴尬,连忙起身,却是站不起来,她的脚崴了,“我看看”,栾青起身想握住秦素映的脚踝,她却躲开了,“不必了,我是大夫,我可以自己解决。”
此时乐尚方才下马,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脸惊吓的样子,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无碍,没有伤及筋骨,就是崴了一下!”秦素映试着起身,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栾青伸手想扶她一把,却被秦素映拒绝,扶着乐尚的手臂踮脚而立。
马倒是没事,不过是被从沙土里钻出来的一只蜥蜴吓着了,顺了顺毛又冷静了下来,可崴了脚秦素映也骑不了马了,“你同我乘一匹!”栾青提议。
“不必,我与乐大人共乘一匹!”秦素映有些忌讳与栾青走的太近。
众人面前被驳了面子,乐尚斜了眼栾将军,脸色不太好的看着秦素映,唇绷得紧紧地,乐尚也是心里嘀咕,乱猜着,似乎秦夫人与栾将军不太和睦呀,难道是因为阵营不同?左将军效力于荣惠亲王,秦夫人的小姑子是当今皇后?
秦素映要上乐尚的马,可是脚上使不出力气来,乐尚哪里敢得罪秦夫人,扶了她的胳膊想借她一把力气,两人好生的尴尬了好半天也没上去。
栾青实在看不过去了,才不管她秦素映是不是愿意与她共乘一骑,走过去将秦素映抱了起来,送上了自己的马背,翻身上马,对着愣着眼的乐尚说道:“出发,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耽搁了行程谁能担当得起。”
“诶,我的斗笠!”队伍出发,方才落马时那斗笠也掉落了,竟一时忘了拾起来。
“坐稳,不要乱动,你在我的马背上还怎么戴着?”秦素映只是微一侧头便看见身后挨得极尽的栾青,他的眼神严肃起来一丝老成,大概是方才让他下不来台生气了,不过说的也对,挨着这么紧是没办法戴着了。
秦素映看不见,身后与她共乘一骑的栾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笑,只是觉得老天爷有时很奇怪,明明刻意保持了距离,却又不得不让彼此挨得更近了。
真想将那只蜥蜴捉起来好好地养着,若不是它惊了那匹马,自己还没这个机会与秦素映共乘一骑呢。
接应粮草的军队顺利的赶往庆阳关,这消息也传到了京城,折子在孝和手里看完后便撂在了一旁,她转过头对风凌尘说道:“没想到素映嫂嫂接入军中还成了及时雨,不然以乐尚的经验,怕是带领大军出入大漠还是有些风险的。”
风凌尘捻了捻手里的棋子点头表示同意,眉头却是紧皱,“你还在担心这个栾青应对回纥人没有经验?”孝和猜中了风凌尘的忧虑。
“是啊!,他还年轻,战场上骁勇善战可以打胜仗,可是大漠里押运粮草可是需要经验的,徐圭本来是第一次,这个栾青也是第一次,朕不得不担心。”
“凌郞要相信徐大人的智慧,也要相信自古英雄出少年!”孝和宽慰道。
“皇上,吏部尚书李琳求见!”四九隔着屏风请示,自从孝和卧床养胎,不能起身开始,风凌尘便尽可能的留在慕云宫陪她,避免孝和一人寂寞。
“宣!”风凌尘起身理了理衣衫,拿了孝和撂在一旁的折子去了外殿见李琳。
已经升为吏部尚书的李琳官府换了摸样,穆华龄过世后柏超为了保命,上奏告老还乡想保一条性命,风凌尘念在他是两朝元老的份上没有为难他,这吏部尚书的空缺便有李琳顶上,娶了山阴郡主后,他便是自家人了,这个位置他的确是最为适合的人,李琳的风头一时两无,成了京中的大红人。
李琳愈发的礼数周到,能行大礼绝不省略,似乎少了一些以往位低时的一丝桀骜,这是一个权臣聪明的表现,“皇上,经过散布在回纥的眼线来报,加塔王子部落的确是密切的注意着回纥皇廷的动静,可见这个加塔王子并不是偏安一隅,野心不小,怕是也虎视眈眈回纥可汗的位置,一旦确认阿图什无法诞下继承人,必定会起反心。”
风凌尘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思忖片刻问道:“李琳,这个加塔的兵力如何?”
“皇上,加塔虽然不参战不像其他部落兵力有折损,但是战斗力一定不高!”
“回纥内乱的可能性多大?”风凌尘打算趁虚而入。
“这,臣无法估计,要看这个加塔王子是不是有种!”李琳的话再不能直白,加塔敢公然对抗阿图什也是要一定胆量的。
“继续打探,注意回纥的任何动向,当然也要盯紧了西北军内部,让冯常不要降低对风遇尘的戒备!”此番这个节骨眼上接应粮草派了栾青去,冯常是得了京城的命令,怕在栾青于军中拥护风遇尘勾结回纥部落控制西北的十万大军,所以将风遇尘的爪牙派出去也算是一种牵制。
外殿说话,内殿自然听得清楚,孝和听到加塔二字的时候极为熟悉,她在回纥皇廷中,伽蓝公主的那个恋慕之人便是加塔,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远离皇廷,加塔也是通过伽蓝公主很容易知道回纥皇廷的动向的,难道他一直在蓄势待发?
风凌尘进了内殿,孝和提醒道:“凌郞,我在西北的时候,曾在一个叫做伽蓝公主的身边做过马童,当时的加塔王子在阿图什面前可是红人,现在成了阿图什忌讳的人,可见阿图什不过是为了安抚这个王子当日制造的假象,为了就是麻痹他,最后将他派往了边缘之地,如果真的是这样,加塔一定报仇!”
孝和的话很有道理,如此一来风凌尘便更担心西北的局势了,“我们必须要尽快的争取到栾青,或者……”
“或者只能按计划除去风遇尘!”风凌尘接了孝和的话,他计划了这么久,几次三番的决定杀掉风遇尘,最后还是一次次的搁置,其实风凌尘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对于这个幼弟他还是有些下不去手的。
能够对穆华龄下得了狠心,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横亘着杀母之仇,可风遇尘还小,在夺位的路上,他不过一直是太后党的一个傀儡。
孝和握上了风凌尘的手,柔声的说道:“手足兄弟,换做谁都会不忍心的,凌郞我知道你并非世人眼中那般绝情冷血,若是能争取到栾青,我们先争取,如何?”
孝和终究是最懂他的人,风凌尘点了下头,看着孝和温柔的脸说道:“希望徐圭入营后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徐大人智慧过人,必会不负期望!”
相信徐大人的智慧,莫不如相信难以遏止的男女之情,连乐尚这一路都有所察觉了,开始时还不觉得,可似乎左将军对喻夫人也太殷勤了吧。
此时看着栾青将秦素映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方才已经铺好了披风的沙地上,为她架好了遮阳棚,亲自拿了水壶递给秦素映,还单膝跪在地上,用木板和绷带将她的脚踝绑紧,那眼神和关心的动作,有点过于在意了。
乐尚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竟会瞎想,秦素映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年纪上还要比栾将军大上两三岁,栾将军怎么可能对秦夫人动心。
而且秦素映一路上冷冰冰的对待栾青,秦夫人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怎么可能让人喜欢,连他对秦氏都是心有畏惧的,产生距离感倒是有可能。
一定是栾青觉得秦氏可怜,一个女人随军走了这么远,路途艰苦,还崴伤了脚,所以照顾有加,毕竟是喻将军的遗孀嘛。
像栾青这样少年得志的将军,肯定是喜欢年轻貌美,身份高贵的女子,就等着皇上赏赐一门婚事,待到胜仗归京封了王,一定是娶一个世家女子,郡主也是有可能的。
可乐尚还是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栾青,仰头看着秦素映的脸,嘴里在说什么,一边还在看秦素映的脸色,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都说了,我没有伤到筋骨,不用这样的!”秦素映推了下栾青的手有些顾及旁人的眼光。
“你在马背上,脚踝一挪动就会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硬挺着!”栾青有经验。
“你又不是我,不要瞎猜!”秦素映向后缩了下脚不看他的眼睛。
“牛脾气!”
秦素映听了他的话扭过头看着他,有些吃惊的样子,喻青帆每次辩不过自己的时候也会这样说她,而栾青却还在执意的用木板将她的脚踝固定好。
“你好好休息,我们还要赶上半天路才能再休息!”栾青拿过秦素映手里的水袋仰头喝了一口,那是她的水袋,他有自己的喝她的做什么。
“方才过来的时候路过一堆尸骨,我去将他们埋了!”栾青将水袋还给了秦素映,素映只是斜眼瞄了下他的背影,这人也是莫名其妙的,不是还说她埋葬那些路边的枯骨是多此一举,这一会儿又主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