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来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喻孝和尚未梳妆完毕,“娘娘,奴婢在瑞雪宫外候着,看着闵淑妃往云寿宫方向去了!”
孝和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也差不多了,去见两个心机颇深的千年狐狸,自己也不用怎么打扮了,于是吩咐道:“咱么也起驾吧!”
皇后和闵淑妃的步辇先后到了云寿宫,一众太监宫女便相互使眼色,喻孝和径直进去,果然闵淑珺已经赐座左下手边,还是以往极为张扬风情的打扮,没想到啊,过了这么多天,还是一副风骚的样子。
“儿媳给太后,豫太妃请安!”喻孝和规规矩矩的行礼,闵淑珺位份低,自然起身向孝和福了福身子。
自从喻正卿脱离了太后党倒戈到风凌尘这边,穆华龄对喻皇后的看法和态度便是大大的转变,喻孝和以往是个跋扈张扬之人,她忍了也是为了大局,如今她却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女人从后位上赶下来。
不过新皇后的人选尚未定夺,朝中局势尚不安稳,暂且留她几日,穆华龄微笑一下,说道:“平身吧,皇后大热天的还能来云寿宫请安也是有心了,赐座!”
“儿媳听闻豫太妃入宫,身为晚辈,岂能不知礼节,所以便特地的来请安,没想到却还是落了她人之后!”喻孝和有心冲着闵淑珺去的,让两个老狐狸将注意力转移到她与闵淑珺的不合上。
“臣妾哪敢争皇后之先,不过是碰巧瑞雪宫在西,离着母后的云寿宫近了些罢了!”闵淑珺此时正是得意,皇上不仅昨晚留宿而且还解了自己禁足,她虽是吃了亏可也赚了。
“你们二人一见面便是如此逞口舌之快,豫太妃是修行之人,在她面前你们也不收敛收敛!”穆华龄可没打算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打嘴仗。
喻孝和轻然一笑,随即接过了穆太后的话,说道:“儿媳唐突,还请母后宽恕,不过儿媳倒是又一桩事情想请教太妃!”
“哦?不知道皇后有何事情要问?”豫太妃显然立刻戒备起来,虽是面上带笑可是不难看出那笑容里的紧绷来。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喻孝和心中得意,若是心中没有鬼何必如此戒备,“是这样的,儿媳入宫也不短了,还是没有怀上子嗣,太妃既是修行之人,可知道送子娘娘,也请太妃费心,况且这湖阳公主不也是要出阁嫁与沈大人,不如一同做些功德!”
原来是求子,这理由倒也是说得过去,可提起湖阳公主时,太后和豫太妃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就连以一个女子的敏锐度也无法观察得到有任何的不同来,可见湖阳公主并非是太后手里的王牌,就连豫太妃也是不甚担心。
“原来皇后是求子心切,也是有情可原,既是如此就让贫尼为皇后求一尊送子观音供奉殿内,也该给湖阳求一尊,希望她能够多子多福!”豫太妃笑着念了句阿弥陀佛,与太后相视而笑,倒是有几分置之身外与世无争的平和来。
并没有看到自己预想效果的喻孝和有些失落,此时的情况简直是难以参破,一阵冷场后豫太妃便要起身,喻孝和坐在她的下手位,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只见那一身缁衣下的衬裙边角处竟露出一朵手绣的并蒂花来。
一个半出家的尼姑,修行之人,竟然在那朴素的缁衣之下藏着一朵并蒂花,虽是一闪而过可也让喻孝和再次的打起了精神。
“太后,贫尼此番进宫是为了谢恩,也是为了来叮嘱湖阳日后嫁做人妇定要守本分,既然俗务办完,也该启程出宫了,阿弥陀佛!”豫太妃向喻孝和也作了个揖。
“去吧,哀家就不送你了,你在行宫好生注意身体,那里清净倒是适合你修行!倒是别忘了皇后求得的那一尊送子观音,哀家尚未添孙儿也是心中着急!”
两人对话没有半分情深意切来,如若真的是深宫经历风雨的好姐妹,岂能这半年纪还是如此冷冰冰的,甚至眼里都透着淡漠,想必这和睦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喻孝和向太妃福了福身子目送她出去,见豫太妃孤身一人出了云寿宫,心中猛地想起,为何没有刘嬷嬷,她不是太妃的贴身侍女,怎么走了这么远的路竟然放心太妃一个人前来?
就在孝和出神之时,只听见穆太后唤了自己,“喻皇后,哀家同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儿媳一时失神,还请母后明示!”孝和一扭头赶紧跪下说道。
见喻孝和猛地缓过神来,穆华龄叹了口气,说道:“哀家看你今日求送子观音,可见你也是个明白人,身为皇后入宫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皇上也不是没有宠幸,没有子嗣可是失了皇后的本分,这一点你要明白,当然,闵淑妃也一样,不要终日嘴上功夫不错,却下不出个蛋来!”
喻孝和瞥了一眼穆华龄倨傲的神情,果然是和从前一样,不过她这话里深意自己却明白,只要是以子嗣为借口,自己这后位便是坐不稳当,这算不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儿媳谨遵母后的教诲!”
从云寿宫回来后,孝和便有些心不在焉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豫太妃的事情。
此时正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柄纨扇,一下一下的扇着,那盏早就冷了的雨后龙井也是未动一口,碧桃和丹杏都不敢说话,听说皇后和闵淑妃在太后宫里因为没有子嗣的事情被训斥了,想必此时一定很神伤。
“碧桃丹杏,你们见过尼姑身上穿着带有并蒂莲图案的衣裙吗?”孝和撩起了自己裙摆,上面绣着荷花的样式,这胥盛国女子的服饰以底边手绣图案为美,几乎没见素色的衣裙都会在底边绣上成圈的图案,即使衬裙也不例外,他们称之为底花。
这豫太妃是皇妃出身,宫中穿衣素来讲究,她保留这一习惯倒也是很正常,可是绣着并蒂莲就不正常了。
“这怎么可能?并蒂莲可是男女情深爱重的图案,一般未出阁的女子可是不能绣在衣服上的,就算是成了亲的,若不是蜜里调油之时也是不好意思的,何况是姑子,怎么可能绣上并蒂莲,岂不是违反了清规戒律,也不怕被人耻笑了去!”
听碧桃这么一说,丹杏也掩嘴笑了,两颊绯红,说道:“这姑子肯定是凡心未灭!六根不净!”
丹杏说的对,自打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豫太妃便觉得她根本不像是修行之人,今日入宫一身缁衣与她在行宫还有所不同,可见就是个凡心不死的假尼姑!
自己的发现也不知道与聂步的调查能不能对的上,如果真的查出来这豫太妃另有相好的,事情就明朗了,太后知道了豫太妃有私情,以此利用她,胁迫她为自己做事,所以她手里的牌根本不是湖阳公主!
“果子狸呢,送信回来了没有?”孝和问道。
“尚且未归,不过也去了许久了,奴婢也觉得奇怪呢!”碧桃答道。
“碧桃你机灵,出去打听一番,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万一出了事情本宫还蒙在鼓里!”喻孝和担心宫里耳目众多,自己是给外臣传信,被发现了可是重罪。
“奴婢这就去!”
“不用去了!”碧桃向外走,迎面撞见皇上进来,连忙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只见果子狸被两个太监押进来跪在地上,一脸惊色的看着孝和。
来者不善,风凌尘连脸都是黑的,喻孝和起身也未施礼,只是吩咐道:“都下去!”
四九看了眼风凌尘,听到冷冰冰的吩咐“下去”,方才带了一众人出去了,殿内只留下喻孝和与他,两人隔着那一扇屏风而立,无需四目相对便能想象得出彼此的神情。
“你还是给聂步私下里传了信!”那一封信封上有着自己亲笔的信被丢了过来,横在二人中间,他的口气像是一个抓住了自己妻子与他人私通苟且的丈夫,带着愤怒和质问。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他两步便走了过来,似乎到了今日,孝和才知道风凌尘比自己高出很多,站的这样近时,她几乎是昂起了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由上而来的压抑感让孝和咬紧了牙关。
“何种身份怎样?与聂步传信怎样?不知道皇上的愤然是出自于信中哪些,也让我受气受的明白!”喻孝和心中无愧,自己清清白白,这信也只是问了案子和嫁衣的事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朕不是给你气受!”他的语气不知怎的一下子软了下来,喻孝和早就做好了与他辩驳的准备,“聂步是外臣,若是这封信落在了他人手中,朕如何保你?你知不知道太后有众多方法废了你的后位另立他人,难道还要再送给她把柄么!”
他吼得也没错,自己的确是心急乱了阵脚,既然他的眼线能发现自己送信出去,也未必能够躲得过穆太后,孝和低了头心里想着,他却伸手捏住了自己的下颌,猛地抬了起来,“回答朕,是知错还是不知!”
“错就错了嘛!你凶我干嘛!”抱着‘你敢吼我’的态度,直接吼了回去,反倒是吓了风凌尘一跳。
“这次我知道错了!”孝和干脆的说道,“我也是太着急了,这件事始终拖着没有结果,不过能不能饶了果子狸,我身边也没什么体己的奴才,果子狸聪明,机灵,还忠心,将他留给我吧!”
倒是个知错就改的爽快性子,风凌尘也没打算与她置气,至于果子狸左右不过是一个奴才,她用这好就留给她,“果子狸朕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记住,朕与穆太后之间不是一朝一夕的龃龉,着急不来的,明白了吗?”
他突然抬手理了理孝和额前的碎发,“从朕一十三岁被封为太子起,与穆氏的争端便未曾息过,朕能够如愿的坐上帝位,也有把握让穆氏不再影响朕一丝一毫!”
这动作有些暧昧,他的话却是字字铭心,这水火两重的情绪让孝和心里很慌乱,“刚才,在云寿宫,我有新的发现!”
风凌尘的手一顿,孝和继续说道:“太后手里豫太妃的把柄很可能不是公主,我怀疑豫太妃并不是个清净修行之人!”
“此话怎么讲?”
孝和回忆着那并蒂莲花的绣样,说道:“皇上可知道鱼玄机的故事?”
风凌尘摇了摇头,鱼玄机他怎么没听过,身为皇帝知识自然是渊博的,太傅皆为天下最有学识的人,为何一个闺阁女子知道的,自己竟然从未听过。
“鱼玄机是个名叫鱼幼薇的修道女子,身在道观却是凡心不灭,虽然身世坎坷受人怜悯,却自甘堕落不守妇道,公然大张艳帜,想必臣妾说到这,皇上应该明白了!”喻孝和眼神略带深意,“这豫太妃恐怕便是半个鱼幼薇了!”
“你是说豫太妃不守妇道才是太后手里的把柄?”风凌尘简直不敢相信,身为后宫皇妃,她竟然对不起先帝!
“皇上,事实是不是如此还得看聂大人调查的结果,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
风凌尘半晌没有说话,如果真的是豫太妃不贞不洁,首先要做的是顾全先帝的名声,至于那湖阳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公主了。
看着他此时凝重纠结的脸,缓缓地向宫外走去,喻孝和心里倒是可怜风凌尘,身为帝王又如何,能够得到美人的身却得不到美人的心,纵然是权倾天下,依旧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忠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