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霖以为他会发怒,然而并没有,眸色依然很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
除非……
“南哥,难道你一直都知道?”楚霖微讶,若是如此还能忍,他到底陷得有多深?
“楚霖,在你眼里,我靳未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靳未南如是说。
楚霖怔了怔,迟疑地与他的目光对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跟现在谈论的话题有关吗?他的话题跳跃得太快,楚霖有些转不过神来。
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楚霖想了想,说道:“理智、冷静、成熟稳重、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只要有你靳未南在,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在外人看来你很冷漠,可是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很护短,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人牺牲一切,哪怕是生命,不然的话,当初你也不会替我们去顶罪,现在你又是一名军人,拿生命在维护社会安稳。你就像天上最耀眼的太阳,而我们只能瞻仰你……”
“那现在呢?今晚的我,你又怎样评价?”靳未南轻笑,徒然截断他的话,明明眼底染笑,却还是让他感觉到浓重的压迫感。
楚霖喉结滚动了下,微微皱眉,“说实话,南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你,怎么说呢?嗯……以前的你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即使我们这些兄弟跟你交往很深,也很难猜测你在想什么,你所有的情绪从来不外露,但是今晚的你,眼里全是那个女人,有人情味了很多,不是说你这样不好,作为哥们,看到你成家,有知冷知热的人关心照顾你,我们当然替你开心……”
“可是南哥,如果是一个家世清白,配得上你的女人,哥们当然鼎力支持……”
“冷静?理智?”靳未南勾唇,清冽的眸光迫人心颤,“楚霖,遇上她我冷静不了,我这辈子就非她不可了,你明白吗?六年,我跟她认识六年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六年是个什么概念?足够将一个人看透了,如果能放下,也早就放下了。我跟她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生死都经历了,难道我对她连一点信任都没有?凭你一言就去猜疑她?”
说到心底那人,他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身上的压迫感也散了不少,嘴角的笑意格外清俊惹人沉醉,“没错,没遇上她之前,我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爱一个女人,没有血缘关系,偏偏偏会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看到她难过会心疼,看到她笑自己也会跟着笑,我想逗她开心,让她在我怀里快乐。”
“有了她,我发现我的生命有了意义,以前不断地追求刺激,不畏死亡,但是现在,我竟然会怕死,我怕我死了,她怎么办?一想到将来她会属于另一个男人,她所有的欢声笑语全是另一个男人带给她的,光是想想我就嫉妒得发狂。”
楚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般疯狂的话从一向沉默寡言、冷静自制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太稀罕了。
靳未南睇了他一眼,“还有,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你不能没深入了解过一个人,仅凭别人对她的评价就去否认一个人。你也是在商海里沉浮几年的人了,很多事情不能单看外表,就算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未必是真相,没调查过就没有发言权,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
“这……”楚霖不是不懂,而是关心则乱,他敬重靳未南,在他看来,没有女人配得上靳未南,忽然冒出来一个,他起初是期待的,后来却发现那个女人的名声不好,他潜意识里认定了她就是个劣迹斑斑的女人,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理智地去分析?
靳未南侧过身子,侧颜轮廓完美犹如神诋一般无懈可击,“楚霖,在别人眼中,十五岁之前的我也是纨绔子弟,他们都认为我无可救药,吸烟喝酒打架飙车赌博,哪样不沾?可事实呢,我就真的烂到骨子里了?”
“南哥,这是两码事!”楚霖皱眉,扬起了声音。
靳未南侧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夜景,“你口中所说的她有未婚夫,那是因为我曾经做错了事情,她为了跟我赌气才跑去跟别人订婚,归根结底是我自作自受。许如初是薄歆的表哥,所以她背着我跟许如初在外幽会也不成立。至于安氏银行的千金,若我没猜错,薄歆先前得罪过她,所以她才往薄歆头上泼脏水。”
“楚霖,这些解释,你还满意吗?”
楚霖怔了怔,这个男人纡尊降贵就是为了替他的女人解释,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是因为在乎他这个朋友,所以肯浪费唇舌解释,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
走廊一侧站着一道身影。
她仰头瞪着头顶散发着橘黄色光线的欧式吊灯,汹涌的泪水被她逼了回去,眼睛又酸又痒。
对面光洁如镜的墙面,映着她激动的神色,深呼吸了两口气,她缓缓闭上眼睛。
耳边再一次重复刚才听到的话,认识靳未南那么久,虽然知道他对她很好,却没想到在这段感情里,不只是她在不断沦陷,他也越陷越深,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可能是起初她太卑微,跟在他后面追着他跑,所以她没什么自信,靳未南固然对她好,但她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她担心他有一天会腻了,会离开她,所以即使跟他在一起,她还是会小心翼翼去讨好他,生怕被他看到她的不好,以致生厌。
可是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不会轻易说爱,他若爱一个人就会对她百般好,将不为人知的一面剥开在她面前,她却自卑到不敢去相信他爱她。
自她失忆以来的这些日子,她忘了自己曾经瞻仰过他,她享受他的关怀、疼惜,她能感觉到他爱她,可却不如亲耳听到震撼。
叶薄歆抹去眼角的湿润,探头望着那人挺拔颀长的身影,嘴角扬起浅浅的微笑。
她刚想走出去,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下意识回头,看清那人的面容,眸波微动。
……
楼下花园。
“陆医生,你这是……”叶薄歆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白色衬衣,黑色质地长裤的男人。
陆羡西双手插兜,清冽的眸子几乎没有波澜,“刚才南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听了都觉得很感动,叶小姐是不是也一样呢?”
陆羡西说话很不客气,语气里略带质问。
他跟祁相修、秦晏棠不一样,他比靳未南大一岁,性子又比较随和沉稳,因此他没有喊靳未南一声南哥,至于面对叶薄歆,他更不会喊她一声嫂子。
叶小姐三个字表达了他的疏离和态度,叶薄歆又岂会不知?
她不奢求所有人都喜欢她,可是陆羡西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谈起?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难道是上次靳未南发烧,他因此迁怒她?
叶薄歆眼中因为被泪水侵染而微红的部分尚未褪去,她抬眼看向陆羡西,对于陆羡西的刻意挑衅,她没有放在心上,跟他仅仅是见了几次面而已。
“陆医生,你有话就直说,若只是想跟我表达你的不满,恕我不奉陪。”她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对他客气不过是因为他是靳未南的朋友。
陆羡西被她噎住,到嘴的冷嘲热讽也被迫咽了回去。
“叶小姐,还有更让你感动的,你要不要听?”
“什么意思?”叶薄歆本来打算离开,闻言,倏地停下脚步。
陆羡西不会那么无聊,将她找下楼来只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陆羡西黑漆漆的眸子凝在叶薄歆脸上,似乎是在审视什么,许久才蹙眉问:“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叶薄歆脸上闪过错愕,她没想到陆羡西连她失忆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她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问哪一个?怎么会知道你失忆过,还是怎么知道你恢复记忆了?”陆羡西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离开她,她脸上的错愕也被他看在眼里,不需要她承认,一些猜测已经浮出了水面。
“都问。”叶薄歆一字一顿,咬得格外清晰。
“第一个问题,南说的,第二个……”陆羡西顿了下,眯起了眼睛,“我猜的……”
“不可能!”叶薄歆立即否认,靳未南绝不会到处跟人宣扬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他也绝不会轻易谈起,除非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非说不可。
对她盲目的信任,陆羡西只是冷笑,“叶小姐,这就是我想找你谈的。你只知道我是医生,可你知道我是哪个科室的医生吗?”
见她摇头,陆羡西敛了笑,“心理科,南除了是我朋友,还是我的病人,我……陆羡西是南的心理主治医师……这么说,叶小姐懂得南为什么跟我说起他的往事了吗?从我见你的几次面来看,你每一次的表情跟态度都截然不同,我能从人的言语跟表情分析她的内心,所以叶小姐明白我为什么能猜出你其实已经恢复记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