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天已经黑透。
门锁忽然传来响动,紧随而来是输密码的滴滴声音,叶薄歆一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咦,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不能回来?”靳未南关门的手一顿,笑着打趣。
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疲倦,叶薄歆也不问他去哪了,只是走过去自然而然接过他挂在臂弯上的西装外套。
“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哪次你一走不是好几个月,这次居然晚上就回来了。”叶薄歆咕囔,转身将外套挂在墙边的钩子上,转身看他,“很累吗?脸色这么差?”
有人关心原来是这种滋味,靳未南舒心地笑了笑,“不累。”
“你吃过晚饭了吗?”
靳未南摇头。
“那你先休息会,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食材,给你做点吃的。”
“你吃过了?”
“嗯,今天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五点多的时候点了外卖。”
叶薄歆刚转身,人就被他拉住,他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肩头上。
察觉到他的异样,叶薄歆微微偏头,“怎么了?”
“让我抱一会儿。”靳未南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人。
“歆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是不是?”许久,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她能感觉到后背贴着的胸膛里那颗心脏在快速跳动。
发生什么事了?
好端端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叶薄歆有些不安,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环在腰间的手紧了紧,他睁开眼睛,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深邃的双眼锁在她脸庞上,“歆儿……”
叶薄歆掀起眼皮,“只要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会轻易放弃你。”
靳未南愣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垂眸。
看他的神色,叶薄歆的心沉了下来,“靳未南,你该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靳未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最后忍不住深吻,直到她喘不过气才停下来。
“我饿了。”他抵着她的额头。
被他一打岔,叶薄歆也没再纠缠之前的问题。
他昨天下午才回来,他不在的时候,叶薄歆都跑回娘家住,冰箱里根本就没有食物,犹豫再三,叶薄歆打开手机点了外卖。
几分钟的功夫,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叶薄歆轻手轻脚关上门。
春节靳未南没有回来,这次他休假,避不可免回老宅一趟。
两人一大早就起床,生活习惯使然,靳未南的生物钟六点就响了,叶薄歆平时除了特殊情况也不喜欢赖床,吃完早餐出门,回到老宅才九点多。
岗亭的警卫认得车牌号,前边白色雕花栅栏缓缓拉开,车子径直开了进去。
回来之前,两人并未通知家里人。
老宅这边平时也没什么客人,但今天车库里却停了几辆车,正疑惑着,岗亭那边打来电话说二少爷回来了,管家笑盈盈地出来接人。
“二少爷,您回来得正好,三小姐回来了。”管家一脸激动。
“三小姐?”叶薄歆一头雾水。
从哪冒出来的三小姐?家里排行第三的不是二叔家那位吗?绮柔是唯一的女娃,排第六,这些堂兄弟她都见过。
不料靳未南脸色微变,手里的钥匙掉落在地,眸色涌现复杂的情绪,有激动、茫然、挣扎……似乎还有点心慌……
叶薄歆看了他一眼,想俯身捡起来,手却被他紧紧攥住,“怎么了?”
“歆儿……我……”靳未南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薄歆脑门突突地跳,定定地看着他。
靳未南屏住呼吸,略微不安地看着她,“你昨晚答应过我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
“我……”她的原话貌似不是这样。
“白楚可……”楚可是他母亲的养女,在他们家排第三,管家喊三小姐习惯了,家里人也默认了这个叫法。
叶薄歆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响,瞬间听不到声音。
白楚可这个名字,她怎么会不知道?
沉默了几秒,她才白着脸仰头看他,“白……她不是?”
靳未南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管家并不知道,乐呵呵地把人带了进去。
客厅里,老爷子、老夫人、公公婆婆都在,就连一向不见人影的靳未殣也安静地坐在一旁翻阅文件。
难得一家人都到齐了。
白楚可坐在江颜旁边,一袭青色旗袍,一根玉簪挽起黑色长发,美得张扬明艳,不笑的时候,透露着一股清冷孤傲。
叶薄歆是没见过她真人,但见过她的照片,那时候她还很稚嫩,笑起来略显青涩,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许是那时当兵的缘故,浑身上下透露着英气。
跟想象中有着天壤之别,真实中的她就像一朵寒冬腊月里傲立枝头的腊梅。
江颜拉着她说话,时不时抹眼泪。
谁也没留意到靳未南和叶薄歆就站在门口,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一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现在还觉得有些飘,不真实的荒谬感。
心里始终有疙瘩,哪怕她想拼命忘。
见她脸色白得可怕,靳未南慌了,想喊她,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还是老夫人先看见他们,“回来了?”
白楚可死而复生,忽然回来的事,没人告诉靳未南。
他们只当他被吓着。
江颜拉着白楚可站起来,喜极而泣,“阿南,你楚可妹妹没死,她还活着……我总算没有辜负好友所托……还愣着干什么,高兴傻了吧?快过来见见你楚可妹妹……”
除了叶薄歆,在座的人都知道,靳未南从小就很疼白楚可,因为是孤儿,又寄人篱下,不哭不闹,靳未南打心底疼这个妹妹。
“薄歆,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未南的妹妹可可,这丫头是我带大的,之前……哎,晦气话不提也罢,现在回来了就好……”朝叶薄歆招了招手,叶薄歆愣愣地看着冷冰冰凝视自己的女人,皱了皱眉,走到江颜身边。
“爷爷奶奶、爸妈、大哥……”叶薄歆挨个打了招呼。
她安静地坐在靳未南身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白得透明。
靳未南握紧她冷冰冰的手,她抬眸,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朝他笑了笑,似乎是本能,笑意不达眼底。
话题始终围绕着白楚可,从她如何脱险,到这几年过得怎样,为什么不回来,几乎都是江颜问,白楚可答,她似乎不喜欢说话,眼神却经常落在叶薄歆身上,靳华铭跟老爷子偶尔插话,而老夫人似乎不怎么待见白楚可,显得意兴阑珊。
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她的感受,靳未南除了刚开始喊了句可可,就没再开过口。
五年前,在爆炸发生时,白楚可跳入了澜沧江,被水流卷出境外,在湄公河被人救起,因为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又昏迷不醒,被送入了当地的医院,但伤情严重,几经转院,救回了一条命。
她在水里的时间太久,水流又湍急,脑部神经受到压迫,命是救回了,却成了植物人。
在医院躺了三年多,一年多前才醒来,机体康复疗程花了将近半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才回国。
白楚可的说法有些漏洞,譬如醒来后为什么没跟家人联系,这些年是谁在照顾她,医疗费用谁来开?她没解释,也不会有人去追究,活着就是万幸。
感概了一通,江颜听得心疼,又是掉眼泪又是安慰,“你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太让人心疼了,不过你放心,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叶薄歆像是灵魂被抽空了一样,神色不明地靠在靳未南怀里。
他们没什么的,可越想越难受,任谁跟一个同自己老公滚过床单的女人坐在一起,心里都会不舒服,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在觊觎自己的男人。
“可可,你累不累?你的房间这些年我一直都让人收拾着,被子前些天刚晒过,你要不要上去休息会儿?午饭时间快到了,妈妈去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江颜拍了拍白楚可的手。
“我不累。”白楚可看向靳未南,笑得意味深长,“这么久没回来了,我想跟二哥叙叙旧。”
叶薄歆抬起眼看她,白楚可朝她疏离地笑笑,一口一个二哥,却没听见她喊她二嫂。
“好好。”江颜站了起来,叮嘱靳未南,“阿南,好好陪可可说话。”
“嗯。”靳未南紧了紧搂在叶薄歆肩上的手。
气氛压抑得她透不过气来,叶薄歆吁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拂开靳未南的手,“妈,我帮你吧。”
“也好。”
靳未南的脸色僵了僵。
“厨房里那么多厨师,有什么好忙的,你到我这来。”不料,坐在角落里摆弄花草插花的老夫人忽然喊住叶薄歆。
“行了,你陪老太太去。”江颜脸色没什么变化,习以为常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