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黄巾起义被镇压了,遭禁锢多年的党人也迎来了野百合的春天。
党人重获新生已经成为事实,大将军何进决定与时俱进。大权在握的他,先后招揽天下名士二十余人入他的幕府。这其中有:袁绍、伍孚、荀爽、荀攸、陈寔、郑泰、王允、华歆、孔融、申屠璠、王谦、刘表、王匡、鲍信、蒯越、陈琳、郑玄、何颙、边让、董扶(给刘焉开出心灵鸡汤的那位高人)……其中可以确认具有党人身份的就有荀爽、陈寔、王允、孔融、刘表、申屠璠、郑玄、何颙等八人。这些汉末风云人物尽数成为何进大将军府中的座上宾,一时间何进府中人才济济,蔚为大观。
一时间,士人势力似乎重回朝堂。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士人已经远非从前窦武、陈藩时期的模样。
劫后余生的士人踩着前辈的肩膀在血泊中站起来了,让他们在历经苦难之后,痴心不改的致力于国家政治的纠偏,只能是一厢情愿。
士人的回归,并不是要继承前贤遗志,将迷失方向的汉帝国巨舟重新引入正确的航向。
百余年来与宦官的恩怨又岂是朝夕之间可以消弭的?党人与宦官百年来形成的宿怨如横亘在心间的巨石,伤痕只有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来越深,越来越痛。宦官势力在朝堂存在一天,士人群体只有选择裹足观望。
现在的外戚何进,与窦武相较无论是影响力还是人格魅力不啻霄壤之别。
不只是士人不看好他,就连寻常百姓也对这个屠家子的执政能力表示怀疑。南阳何家除了在猪肉价格坚挺的时候大发横财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在世人面前炫耀的资本。何进除了有一个异母妹妹入宫受宠成为皇后,从此平步青云,做了大将军、封了侯,有权有势之外,本是个难以担当大事的庸才。
如何为生猪注水或者是何进的拿手绝活,宰割天下他则是“杀猪捅屁眼——外行一个”!
何皇后的宫内事情可以交由宦官去打理,何进在宫外处理繁杂的政务就显得力不从心。让一个屠家子去日理万机,委实是有点强人所难。
做官与作猪倌的差别太过巨大,何进没有料到管理人远比管理猪要困难万分,面对着如山的公文政务他从心底打怵。
这时,适时出现在洛阳城的士人映入他的眼帘,延揽他们入府既可以帮助他处理政务,提供咨询;还可以装点门面,为自己增加政治声望。
自己的肚子里有多少的牛黄狗宝,何进心底十分清楚。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对于其中一些德高望重者,何进也放低身段装出一派尊老敬贤的模样。他特意为郑玄设“几杖”,行敬老之礼。(几案与手杖,以供老年人平时靠身和走路时扶持之用,故古以赐几杖为敬老之礼。《礼记-曲礼上》:“大夫七十而致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
郑玄却并不领情,表现得非常不识抬举,人来就是给了何进天大的面子,至于在猪倌手下作官,还是‘打金枝’免了!
史载,“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见,一宿逃去”。——(南朝宋-范晔撰《后汉书-郑玄传》)郑玄这样做,并不是担心“杀戮眼中尽名士,几人安稳到黄泉”的原因。郑玄耳闻目睹,情知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预感天下将乱的他当然明白“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的道理,最好的选择无过于——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身为儒学大家,郑玄深谙“明盛衰之源,通成败之端,审治乱之机,知去就之节,虽穷不处亡国之位,虽贫不食乱邦之粟。”的道理。
郑玄的不合作,也是士人的一种无奈之举。
越是鼓吹呼唤清明政治,政治就离他们越行越远。
士人此举如同拿了大棒叫狗一样,他们要求改良政治的呼声,吼破喉咙也没有什么用。
悲哀的是——东汉的危而不亡,就在于士大夫还在国家政治中起着中流砥柱的作用。
不只是硕儒郑玄有这种清晰的认识,就连普通农夫也看出了东汉覆亡之兆……
东汉延熹年间(158~166),桓帝巡幸云梦。地方百姓争相观看皇帝龙颜(去动物园看猴还得花钱),唯独一个老农耕作不辍。这种反常事引起了时任尚书郎的张温注意,他特意向这老农询问究竟。老农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当场就雷倒了他。
“天下乱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事天子邪?”——(《后汉书-逸民列传》)
这位老农民吐露心曲:立天子没有必要,皇帝就是个事妈!(赞曰:这位农夫太有才了!说什么“关键是教育农民”?真正需要接受再教育的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诚哉斯言!
噫,微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