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徐战争前后进行近三个月，北面卫、吕，南面庸、扬、吴一共五国，倾尽全部国力，妄图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举消灭徐国，裂土而分。这不仅是他们积攒了十年放手一搏的豪赌，还有他们背后势力的投资。但让所有东境诸侯都没想到的是，这摆在明面上的一场热战，只是北境势力在暗中操弄，而他们的目标，却不是徐国，而是自己的棋子。
徐侯提前结束朝会，留下苍舒和徐裕两个人。这一文一武，是徐侯在整个战争期间的决策助力。眼下局面急转，徐国打下的优势全部为他人做了嫁衣，徐侯急需一个新计划来指引接下来的方向，这次不能只靠他自己一个人来主导了。
“真没想到齐国支援卫、吕等国反我，竟是为了借我之手来除掉他们。呵呵，寡人越发看重那田睿了。”徐侯苦笑道，“眼下邓国灭卫，吕国估计也离死不远，田睿想把手伸入东境，与我等面对面相抗。若真让他得逞，恐怕到时，我大徐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苍舒与徐裕相视一眼，二人若有所思，徐侯见他们都不接话，便催促着苍舒问道：“丞相，你对此局面有何看法？”
“我？”苍舒回过神来，沉呤了片刻，然后才拱手向徐侯禀报道：“齐侯早前在临檀为卫、吕出头打压我徐国，之后又派兵作先锋破我防线。这些都只为取得他们信任，得到屯兵驻留的机会。臣觉得，不管卫、吕两国联军能否得胜，齐与邓都一定会趁虚攻占其国。”
“你的意思是，田睿打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针对我大徐只是一场戏？”徐侯信手轻捋长须问道。
“齐侯步步为营，让整个东境混乱一团，其在背后不须费力便能坐享其成。臣相信，用不了多久，齐国一定会跳出来，行霸主之令，责成参战诸国罢兵和谈，巩固即得利益！”
“妙啊！”徐裕听了苍舒的分析，忍不住为齐侯的策略叫好，“面子里子全让他得了不说，还趁机探得我国虚实，削弱我国国力。若不是君上英明没有扩大征兵，保证了春种劳力，否则还真着了齐侯的道。”
苍舒顺着徐裕的话说道：“不错，君上仁德爱民，不想将民众推入战火。如此善举自然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如今因为临檀事变与这一战，国民、朝臣对君上的支持空前高涨。内忧即解，剩下的只有外患了。”
徐裕思索道：“周边各国军力现在薄弱不堪，咱们决不能将胜利果实拱手让人。君上！”徐裕上前一步对徐侯进言道：“若我等只愿维持现状，无异于是肥了他人瘦了自己。臣建议立即出兵抢占扬国、吕国之地，以扩充同齐国争霸的资本！”
“大司马所言极是！”苍舒也劝道：“自‘昭武炎祸’之后，天子势弱，为六公所控。异姓诸侯只能自谋出路方能永保基业，咱们决不能纵容齐国一家独大！请君上三思。”
徐侯低眉不语，手指轻点在桌面上，考虑着苍舒与徐裕说的话。虽然认同，但现在的局势中掺杂了太多的不可掌控的因素。比如东夷，比如黑齿庸，比如越国。这些势力纵横其中，随机一动都能演变出各种结果，更关键的是，自己对他们的信息知晓得不多。贸然进军，会否又会进入齐侯设下的圈套，或是给了他机会捡便宜。毕竟他在暗，自己在明，行事多有不便。
“分兵南北进攻，对我方战争成本消耗过大。齐国一直在等待我们虚弱的时机，想快速攻取目标，我们必须要有盟友才行！”徐侯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一旁悬挂的巨幅五境地图旁，审视着上方的势力分布，“中原六国向来不参与诸侯战争。北境几乎全部臣服齐国，势力弱小亦不足担当大任。南境诸国唯越国、权国、申国实力略强，三国又是姻亲铁盟，早有分头扩张，问鼎中原的野心。与他们结盟，不管是军力上，地理上都将有很大的助力。”
徐裕望着徐侯落指的地方，点点头赞同道：“不错，权、越两国毗邻东境。越国又已向吴国进兵，相信权国也会紧跟其后攻打扬国。咱们可以向他们提出平分扬、吴土地的条件发兵南下。这样的话所需兵力和时间都会大大减少，而主力就可北上，与齐国争夺吕地。”徐裕说得眉飞色舞，对这个计划抱有极大的信心。
但苍舒却不这么认为，“越国进攻吴国绝非偶然，恐怕他们的利益早与齐国达成一致。”
“丞相如何得知？”徐裕问道。
徐侯也一副关注的神态看着苍舒，听他讲解道，“两个月前，臣托司农中丞顼阳派人去东夷接回流云等人。顼家人本想转道经越国出海，却不想在当地因各县道路实施管制，耽误了好些时候。”
“你的意思是，越国早就开始调兵？”
“回君上，正是！”苍舒说道：“吴国边防一触即溃，并非守军太弱，而是越国早有准备。而他们挥军北上，恐怕最终的目标，是和齐国一样，为我大徐而来。远交进攻，齐侯的局设得完美至极，每步落子皆是杀机。”
“可我有一事不明。”徐裕问苍舒道：“齐侯即已煽动卫、吴等国进攻，若增派本国援兵，在实力上已经能压我方一头。为何又要联系南境诸侯消灭东境的反徐势力，再来对付我们。这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一种消耗啊。”
“这不难解释。”苍舒走向徐裕说道：“反徐诸国外强中干，留之无大用，弃之略可惜。不如占据以资本方，同时还能推进对徐作战的前沿阵地。就如大司马您说的那样，只要他们扩大了自己，对我们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削弱。黑齿庸与越国同行，想必也一定是得到了援助承诺。一旦东境战事平息，接下来他们就会帮黑齿庸打下东夷。到时三方围困我大徐，我们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听了苍舒的话，徐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声说道：“是啊，是啊。如此说来，所有的疑惑就都能解开了。”
苍舒面向徐侯，说道：“君上，南境地广人稀，越、权、申又存异心，不能与之谋事。”
“那，你可有推荐？”徐侯问。
“有！”苍舒大步登上主座，走到地图旁，伸手指向北境边缘，道：“臣斗胆举荐北境辛、宋、曹三国为同盟。”
徐裕一惊，“这三个可是齐国的附庸啊！”
“但也是被齐国夺取了大片领地的国家，因为势弱而被迫称臣依附。大司马以为，他们心中焉能不痛恨齐侯？”苍舒又问徐侯道：“君上一定还记得，当时西境陈、秦二国兵发辛国宋国时，两国国主请求齐侯出兵救援遭拒的模样。”
徐侯一笑，道：“虽是失落，但双眼显露杀气。你说的不错，他们确实有结盟的价值。”
“君上英明。这三个虽然实力不济，但一同起事，扰乱齐国后方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齐国未必就敢真与徐国正面对抗，因为君上虽然将常备的五大卫军悉数亮相，但还有一军，君上是没有拿出手。”
“武魂甲军！”徐裕惊喜的猜道。
“没错！”苍舒说道：“人数过百的武魂甲军，哪怕是战功无数，不可一世的齐君侯，也要好好掂量一下挑战这支军队的后果。故，在敌我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有这三个小国相助，于我来说，足以！”
徐侯轻笑的拍拍苍舒的手臂道：“还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苍舒识趣的拱手要退下，却被徐侯一把拉住。苍舒一愣，不解的看向徐侯，徐侯却是慈善的笑道，“因势弱而被迫称臣依附，有这样的属国在侧，对于宗主来说，真是太危险了啊！”
苍舒混身一颤，被徐侯抓住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了一下拳头，但又马上放松。面目极力保持着镇定，不敢露一丝丝变动的颜色。
徐侯笑意不改，被眼皮遮去一半的双瞳却直盯着苍舒。
而苍舒的眼中，同样也映着徐侯的面容。
二人相视不语，仿佛画面定格，时间停转，四周如若虚无之境。
良久，才听得苍舒轻声一笑，叹息一语，道：“君上说的是啊。如此不安定的因素，即不能为我所用，就坚决留不得！”
徐侯仍是沉静，眼瞳却有了闪动的光芒，嘴角也更加上扬，笑声从哼唱渐变为高亢嘹亮，回响在整间殿堂。
松了手，放苍舒下台。徐侯收住笑意，对堂下二人说道：“立刻派信送往北境曹、辛、宋三国。寡人要让田睿也尝尝他自已的手段。”
“诺！”二人齐声应道。
“另外，舒儿。”徐侯又指向苍舒说道：“要了解齐、邓的部署，还是得靠你那位友人才行，你将他带到寡人面前来吧，寡人有些问题要当面问他。”
“君上……”苍舒想争取一下，却被徐侯摆手示意回绝。
“你若要以‘忠、义’的问题来推脱，寡人只能回答你，自古忠义难两全。你已经考量了两个月，不必再纠结于此了吧？”
“这……”苍舒有口难辩，徐侯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确，再拒绝，只怕徐侯会强行抓人，这对邓玉更加不利。
“君上明鉴，臣并非不肯让这位朋友出面，只是……”
“只是，她是个女子！”
徐侯一语道破玄机，苍舒面露惊讶之色，心中却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徐侯果然派人监视过自己家。
徐侯也安抚苍舒道：“若你是因为这个，寡人大可向你保证，会以礼相待。只要，她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苍舒已经没有了任何拒绝的借口，只能低头答应，“臣明白了，臣会将她带来，向君上禀明齐、邓的计划，只愿君上不要为难于她。”
“安心！”
苍舒深吸一口气，心情有些莫名紧张。虽然自己早有预料，可能会躲不过这一遭，但真正面临时，仍是按捺不住对邓玉处境的担忧。不过还好徐国眼下除了自己，没人见过邓玉公主的真面目，自己也从未告知过任何外人她的身份。就算让她出面，应该，也不会招来意外。
“启禀君上。”门外一名内侍官向内拱手道。
“何事？”
“世子徐梁归来，现正在殿外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