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东抓住立小子，就又牵着他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放手让他休息。
这时候的小家伙回头就紧紧抱着娘亲的胳膊，都不再理会王氏这个奶奶了。须知平时王氏对他最好，柴东不在家的时候王氏都是最纵容他的一个。结果现在，这小家伙居然就记仇到了这个地步，整整一天都没有理会王氏哪怕一眼！
王氏见状，她就忍不住骂了立小子好几句没心没肺。
但春枝现在的心思并没有怎么放在立小子身上。她转手把立小子交给春芽，自己又陷入了沉思。
柴东发现了她的不对，他不禁眉心微拧。
到了晚上，他悄生问她。“你是怪我对立小子太过严厉吗？其实我事先问过书院里养过孩子的人，他们说孩子到一岁左右，是可以多走几步的。而且立小子本来双腿就已经能站稳了，那就意味着他是能自己走的，所以多走上几步，多练练腿上的力量，也是帮助他早点自己行走而已。而且，我不是也没过分的折腾他吗？他其实就是被娘给惯得娇气了，不肯吃苦受累。”
“我知道你做事肯定有分寸，我也没有因为这个怪你。”春枝连忙摇头。
“那你是因为什么？”既然不是因为这个，柴东就想不明白了。
春枝抿唇。“我只是觉得，娘他太疼你了。之前还可以解释说是因为你身子弱，她处处顾念你。可是现在，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立小子又这么小，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偏心向你，这就让我觉得有点过分。她到底是有多疼你？”
听到她这么说，柴东沉默了一会。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她娘太过溺爱我。”他轻轻开口，“只是，她的溺爱又不同于那些是非不分的父母毫无原则的惯着孩子，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好歹还有几分底线在。比如进学堂读书那件事，我当时才三岁多，都不到四岁，年纪又小，坐在学堂的书桌后头都只能露出一双眼睛。我又不会提笔不会磨墨，抓着书本也看不懂，私塾先生的话对我来说就跟天书一样听不明白。所以我一开始很不喜欢上学，我也和娘提过好几次，可她却并不像平时那样惯着我，而是冷着脸告诉我——我必须读书！而且一定要好好的读，以后中举人考进士，进朝廷做大官！”
“不管我怎么哭，她都没有动摇，只是跟着我一起哭，但嘴上迟迟没有松动。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这条路我是走定了。”柴东说着，都忍不住轻轻一笑，“你看，在这一方面，她对我其实也够狠心的。还有在画画那件事上也是一样。”
好吧！她这个婆婆的确表现怪异得很。
春枝抿抿唇，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的问了柴东一句。“相公，你有没有觉得，娘她有时候的有些表现很让人捉摸不透啊？”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我也觉得她不像我亲娘吧？”柴东脱口而出。
春枝一愣，她就嗫嚅着唇说不出话了。
柴东却是淡淡一笑。“也不怪你一直有这个怀疑，其实我也早就发现了。我娘……她应该不是我亲娘。她这个性子、这个资质，养不出来我这样的儿子的。”
这么不要脸的话，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春枝却并不觉得好笑，她现在只觉得心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忙问。
“好几年前了，应该是我十岁的时候吧！”柴东慢声回答。
他居然这么早就察觉到不对了！春枝连忙捂住胸口，她就发现心脏正在咚咚咚的乱跳。
“既然这样，那你……”
“那又怎么样呢？”随即，柴东又咧开嘴角冲她一笑，“她依然是我娘啊！她不会做母亲、根本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也在某些方面毫无底线的溺爱我，但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给拉扯大了，还咬牙送我进学堂。帮忙娶媳妇、盖房子。她这个娘亲其实做得也不算差。”
顿一顿，他又定定看着春枝的双眼，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她用一颗真心来看护我，我为什么不能用一颗真心去回报她？我既然叫了她一声娘，那她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亲娘。”
春枝垂下眼帘。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没说娘不好，如果不是亲生的，她还能这么对你，那就足以说明她对你的心了。你把她当亲娘，以后一辈子奉养她，这是应该的，我也会和你一起好生奉养他到老。”
“你的想法我明白，在这一点上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柴东立马颔首。
春枝又抿唇。“其实，我想问的是——既然早知道眼前这个娘不是你的亲娘，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抛下你不管，却把你扔给这个娘？”
“以前小时候想过，可是现在已经懒得想了。”柴东摇头。
“为什么？”春枝不明白。
柴东就笑了。“我这个娘，她其实真的不聪明。早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把答案给我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多问？”
王氏给他答案了吗？春枝努力想想：“我怎么不知道？”
柴东就抬手朝北边指了指。
春枝一脸的茫然。“相公你想说什么，你和我直接说行不行？我笨，看不懂你这根手指头的意思。”
柴东立马扑哧一笑。
“好吧！”他无奈点头，“我刚才指的，是京城的方向。”
哦，京城，春枝点头。“现在戴大哥他们应该已经从京城回来了吧？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都小半年了，也没听他们提一句找没找到顾春英。而且等你中了举人，咱们也是要去京城赶考的。”
“没错。”柴东颔首，“从小到大，我娘一直念叨的就是让我好好读书，考学，去京城！”
他重重咬住‘去京城’这三个字。
春枝顿时脑子里灵光一现，她终于明白了！
“你是说，娘之所以做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去京城？这么说，问题的答案就藏在京城！”
“没错。”柴东点头，“而且，只怕其他的事情，她知道得也不多。我看她又一直把一切都给隐瞒得死死的，我也就懒得问她了。反正迟早咱们是要去京城的，那就等到时候我自己再好好探究好了。反正距离去京城，也就只有这临门一脚了。”
说话的时候，他眼底慢慢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色。但很快，他又昂首挺胸，目光灼灼的望向京城的方向，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
春枝也不禁点头。“的确，等到了京城，咱们的问题就能得到解答了。那么，现在就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吧！不然，要是这么贸贸然的去问娘，她肯定会伤心的。”
柴东点头。“是啊，她肯定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伤心。”
春枝则又垂下眼帘。
她能理解柴东的心，她也能理解王氏的。这对母子……虽然不是亲母子，可现在早已经和亲母子没有两样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柴东是宁愿继续和她这么安然无事的相处下去的。想必王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现在大家就都一起心照不宣的装傻吧！至少不戳破，大家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反正，等到了京城，他们就慢慢的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真希望早点去京城呢！春枝心里感慨着。
可是，她死活没有想到的是：等到了京城，就会有一堆残酷的事实劈头盖脸的朝他们砸过来。那个时候，他们真心的宁愿他们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