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是个优雅的女子。穿上旗袍,拎着手袋,去赴一场盛大的舞会。珠光宝气的盛宴里,不用香水的女人总是少了点魅力和韵味。民国的香水,是唐瑛。唐瑛,是民国的香奈儿。
——题记
【前调】
我总是认为,二十五岁之前的女子,用来骄傲的往往是容颜;而过了二十五岁的分水岭,用来自豪的,多半是气质。甚至也可以说,任何年龄的女子,即使相貌平平,但倘若有个优雅的好气质,也可成为不败的资本,而且这个资本,没有保质期。但,一个女子若想求得不凡的气质及品位,总是需要好的出身家教来成全。英雄不问出身,英雄可以,但女人不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出身,往往决定了爱情的对象和命运的起点。
如此而言,唐瑛很幸运。相貌、气质、品位、出身,民国给了她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她没让民国失望,她用她的风情和优雅,回报给民国一段香奈儿的悠长、迷幻和雅致。
她的出身很好,父亲是民国第一位留洋德国的西医,学成归来,便在北洋舰队做医生,后来到上海开起了私人诊所,专为达官显贵、大户家族诊治。
上流社会的孩子生活得都辛苦,本应肆意悠闲的童年里有着太多的礼仪规范,管教束缚。没人问过他们愿或不愿,因为什么都是有代价的,包括如此优越的生长环境和高贵的出身。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唐瑛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承载着孕育她今后成为名媛的使命。
唐瑛被规范得很精致,舞蹈、英文、戏曲,是她修身养性的必修课。她的用餐很考究,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几时用早餐,几时进下午茶,几时吃晚饭,都有着一定的钟点。长大一些,她的衣着品位也很考究,香奈儿香水、路易、威登手袋、CD口红、菲拉格慕皮鞋,那只是二十世纪初的旧上海,但唐瑛这一身打扮即使过了百年依然可以是时尚的经典。
除此之外,唐瑛还是个才女。她毕业于上海教会贵族学校。能唱昆曲,会演戏。甚至多年之后在剧院里曾用英文演出了整部《王宝钏》,惊动一时。甚至英国王室访问中国,唐瑛被唤去演奏钢琴,她那份光彩掩盖了英国的皇室贵族。
如此的女子,如此的年华,除了尽情绽放,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可做。而作为一个看客,只需静心欣赏,不用叫好鼓掌,掌声于此刻是多余而突兀的。唐瑛是一种味道,一种如香奈儿般的味道,只需被人赏识,而无须被喧闹修饰成另一番有着哗众取宠之嫌的模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的女子若不得到爱情,似有些说不过去了。她的优秀终于吸引了很多人,一个又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被这优雅而迷离的味道吸引着,走到了她的面前,期待着一些浪漫的事情,期待着得到美人的垂青,期待着郎才女貌一段佳话,期待着,若可以,愿给她一生的守护与爱情。
第一个到来的人是杨杏佛。而那时,唐瑛已被父亲口头许配与李祖法,只是迟迟不曾办婚事。杨杏佛的出现扰乱了唐瑛平静的生活。
唐瑛与李祖法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至于她爱不爱他,并不在世俗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于连唐瑛自己都还不知道何为爱情的时候,她的爱情便已被父母许给了李家。我想,如果杨杏佛不曾出现,那么她究竟要不要嫁给李祖法便也会成为她日夜思量的心事。但,杨杏佛出现了,让她知道了何为不爱。她不爱杨杏佛,面对他的追求她甚至觉得那也是一种负担,于是,她更加倾向于父母之命的李祖法,因为那至少不是负担,若幸运,那等待她的或许是平静的岁月静好、浪漫以及幸福。
太出色的女人总要面对平常女人渴望却永远也无法面临的烦恼;而平常女人庸俗的快乐,出色的女人羡慕却放不下身段去感受。生活本身就是一座大围城,婚姻只是城中之城。
民国有两桩最为出名的感情乱局:一桩,是陆小曼、徐志摩、王赓;另一桩,便是唐瑛、杨杏佛、李祖法。当年,刘海粟在曾在上海操办盛宴,这六个人全部到场。同样的故事,同样的人物关系,同样的奇女子、好绅士,不同的,是结局。那边,王赓放开手,成全了陆小曼和徐志摩;而这边,放手的却是唐瑛,放开杨杏佛的手,她选择了李祖法。
如果当年,他,她,他们所有人可以预知日后的结局,那么王赓和唐瑛的选择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像是一场注定的离殇,注定无人幸免,无人团圆。
其实,能放开,就是不够爱。所谓成全,不过是个好名声。唐瑛彼时不一定爱李祖法,但是,她不爱杨杏佛,确是事实。用一个男人来拒绝另外一个男人,不是所有女子都有这个资格。有选择余地的女人才可以自信地拒绝一个又一个爱她,她却不爱的男人,否则,倘若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怎么舍得轻易放手。如果放他走掉,都不知道下一个男人何时出现的女子,多半会选择珍惜眼前,即使,她不爱。
杨杏佛走得有些失落,更多的或许是不甘,不甘心。其实没什么的,倘若他知道日后唐瑛爱上的那个男人叫宋子文,他会输得很愉快。
【中调】
女人有兄长,总是好的。女人这一生在很多时候是需要依赖并仰仗男人的,而真正能够去依赖的唯有至亲。父亲、丈夫、兄长,甚至某些程度上,兄长的可信度,远远高于丈夫。前提是这个兄长,未婚。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结了婚,嫁了人,心始终是挂念着娘家,心疼着父兄的;而男人,娶了妻,生了子,心里是否还有父母姐妹,要因人而异。
唐瑛的兄长叫唐庾庐。
男人是要有事业的,从政、经商、治学、皆为上上策。而纷乱的民国时代,从政似乎是最为顺理成章且没有对错的选择。青年才俊,哪个不想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哪个不想建功立业成就光荣梦想?哪个不想趁着热血沸腾的青年时代为日后的大把人生换取平安富贵?哪个不想光宗耀祖不再做个平凡人?但,真正能够大有作为的,毕竟还是极少数。少的不是激情,是机会。唐庾庐也不例外,面对民国纷乱的局面,他也想大展身手拯救国难,并且极为幸运的是,他有这个机会去实现心中的抱负。唐庾庐的机会是宋子文,这究竟是上天垂青眷顾,还是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当年的唐庾庐并不知道。
唐宋两家早有交情,唐庾庐和宋子文早年一起在美国读书,并成为了至交。回国后,唐庾庐成了宋子文的秘书,两代世交,如此的情分总是让人羡慕。唐家从医,宋家从政,旁人看来不知是何等羡慕,而唐庾庐能够和宋子文有如此之交,更是很多想要大展拳脚的青年才俊无论怎样努力也永远得不到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究竟会为唐庾庐,为唐家带来些什么,是荣誉还是灾难,是福还是祸,总是要辩证着来看吧。万事皆有两面性,立场不同,结论便不同。
唐父是反对儿子从政的,民国纷乱,从政虽无对错是非可言,但总归是不安稳。今日辉煌,或许明日便落魄,落魄其实也不可怕,怕的是这乱世里朝不保夕。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家人能够平安地活着,便是最为美好。但,少年从不懂老者的良苦用心,不曾经历那么多的世事变幻、起起落落,心便永远单纯着,骄傲着;理想便永远放肆地张扬着。然而,终有一天看透了人生苍茫,那刚刚获取的宝贵人生经验便已然被盖上了过期的印章。讲给后辈听,他们仍旧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不屑与轻蔑,世世辈辈走不出这个圈,唐庾庐也一样。
唐庾庐不听从父亲的劝阻,愉快地做着宋子文的秘书。他只看到了理想正在慢慢实现,却看不到灾难也正慢慢降临。那些时候,他经常请宋子文到家中小坐,对于时政高谈阔论,一来二去里,宋子文结识了唐瑛。他刚刚结束了和盛家七小姐的情感纠葛,唐瑛的出现,像是上天为了弥补他的痛苦,微笑着赐给他的一个礼物。虽然这礼物充满了惊喜、意外,并如香奈儿的味道一般美好,却注定无法永恒。
十六岁,宋子文大唐瑛整整十六岁。但相识的一瞬间,他便抛开世间所有,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唐瑛。即使他人到中年,而她处在最为灿烂美好的年华。爱情,真正的爱情只和内心有关,其他外物皆不能将其改变。爱情如同贵客,无论它姗姗而至,抑或匆匆抵达,我们都唯有恭敬迎接,礼数不到,它是会不打招呼便走人的,害主人空欢喜一场。
结识了唐瑛的宋子文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她带给他不再有的年少时的憧憬、青春时的激情,以及许久不见的爱情。他开始写情书给唐瑛。情书是那个时代里最能撩动人心弦的一种情怀,没有哪个女人,不对情书里的甜言蜜语心跳,无论这个男人,她爱,或不爱。民国是个矜持的年代,这一封封大胆而狂热的情书,终于打动了唐瑛。爱吧,除了爱,别无选择。
爱情很简单,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儿。但,想要让这份爱情得到一个好归宿,便不再是两个人的海誓山盟,而是两个家庭、两个背景,和一个时代的事儿。谈婚论嫁,往往可以牵扯出许多不相干的人与琐碎,逼迫着你不得不去思量很多爱情之外的事儿、很多爱情之外的人、很多爱情里从不曾出现的复杂琐碎。婚姻和爱情,永远都是两码事儿。
唐父不希望唐庾庐从政,自然也就对带着儿子走上这条路的宋子文没有什么好印象。从政的风险,他是知道的,何况他是要把女儿许配给李祖法来个门当户对的,怎能让宋子文半路杀出,坏了他的梦想。于是,他极力反对二人来往,女儿需要一个安稳的归宿,而不是和一个政客每日里担惊受怕。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而言,他的想法可以被理解,但,身处爱情里的人是永远都无法用理智来思考衡量的。面对一切阻挡爱情的人和事儿皆可与之据理力争,无论对方是谁,无论这争论究竟会为自己带来些什么。唐瑛为了爱情,在父亲面前从此不再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她成了一个为爱而战的战士,勇敢、坚强,并充满了激情与幻想。当年,她将李祖法拿出来拒绝了杨杏佛,如今,她要为了宋子文,拦住李祖法,或者,并不是为了宋子文,而是为了这爱情。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句古话用在这个时候的唐家再恰当不过了。只是,除了时间,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一个老者的明智。很多智慧是多年人生经验的累积,是看穿世事后心情的沉淀,但谁也做不了爱情的主。唐瑛不理解父亲,就像她的哥哥也不理解一样。她不知她单薄的爱情终究无法挣脱命运现实的摆布,她曾经欢天喜地畅想着的地老天荒终究要在命运面前变了模样,而那一天,即将到来。
不知道如果没有那天那几个刺客的出现,唐瑛后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像后来嫁给宋子文的张乐怡那样,幸福终老;或者如同她此时此刻畅想着的那般,无比美妙。
【后调】
一九三一年,不甚太平。政党之争,殃及百姓,唐庾庐死了。
有人说,是因为唐庾庐着装和宋子文极像,刺客误将其枪击致死;有人说,是刺客本来要刺杀宋子文,但唐庾庐为宋子文挡了枪。不论什么原因,不论是真是假,总之,唐庾庐活生生地站在宋子文身边,死掉了。
唐父的担忧终成事实。
宋子文是极其器重唐庾庐的,而且两人私交极好。宋子文从未曾想过,唐庾庐会因信任自己、跟随自己而过早离世。从政,在民国从政,真的是在拿生命做赌注。自此,唐父更是对从政的人深恶痛绝。宋子文想要和唐瑛天荒地老,似是不可能的了。唐庾庐选错了行,他不能再让唐瑛嫁错郎。宋子文对唐家心存愧疚、感激,他知道自己无法给唐家带来安稳太平,那么,离开是不是最好的选择?离开让唐家离开政治风波,让唐瑛从此平安地过活。
很多时候,我们就这样和真爱错过,情非得已。故事的开始,谁也不曾料到这结局,料不到这如此潦草的收场,料不到爱情败给了现实。没人知道,宋子文离开的时候,唐瑛和他有过怎样的对白。或许,很多悲伤只适合放在心底,不适合互诉衷肠。不能说悲伤,说了,那心底深深刻刻的难过便难以抑制,一发不可收拾,那些悲伤难过会彻底击垮好不容易堆建起来的理智,会让这已然悲伤的分别时刻倍添痛苦。那么,装作若无其事吧,若无其事地说分开,然后若无其事地分开;若无其事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然后一切就真的若无其事地过去了。自欺欺人,是个愈合伤口的最好办法。那些爱,那些也曾刻骨铭心、生死相随的爱,就这样搁浅了吧。无法带走的人和情感,就请安静而美好地留在原地,默默目送恋人们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如此,若干年后想起彼此,想起那段好时光,心依然会飞扬。年轻时,谁不曾经历过爱恨情仇、相聚和飞扬。该爱的时候爱,该离开的时候离开,那便是世间最为情深义重的许诺。
宋子文离开,只留给唐瑛那厚厚的一摞情书作为爱的祭奠。那些文字纸张会记得有过一对恋人,曾经怎样深深相爱过。那些情书,唐瑛一直留着,纵使她后来结婚,离婚,再嫁人;纵使后来的岁月彼此间再没了丝毫瓜葛。人可以散场,但曾经的爱恋与回忆却那么坚韧地停留在了时光那段,等待散场的人们于尘世间行走依然可以偶然想起,偶然驻足,偶然回眸,偶然念起年轻的岁月里,爱情多美好。
能彻底治愈伤口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而是新的热闹与故事。上海滩总是不乏热闹的。而唐瑛又是个极爱热闹的人,很快她便从和宋子文分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年轻貌美又多才艺的女子,本身就是一场热闹。
唐瑛和陆小曼私交很好,“南唐北陆”说的便是她们。都是民国的奇女子,都是民国的宠爱,就连命运也极其相似。陆小曼嫁给了王赓,唐瑛嫁给了李祖法。李祖法和王赓一样,不解风情,爱好安静。我想,如有前世今生,陆小曼与唐瑛怕是前世的姐妹,今生找了来再续缘分的吧。
李祖法的父亲是上海巨贾,嫁到李家的唐瑛仍旧过着奢华的生活。每日里出入歌舞场,风光无限。她仍是旧上海的香奈儿,似乎少了她,民国这场盛宴便少了很多韵味,只是,她自己其实并不快乐。
男人不快乐的原因有很多种,而女人的归根结底在于男人。李祖法的安静与内敛无法让习惯了热闹喧嚣的唐瑛快乐,不同的女人需要的生活也不同,没有孰是孰非,有的只是阴差阳错。
其实,女人是需要人来懂得的,尤其需要她的男人来懂得,否则,纵使风光无限,内心却依然苍凉寂寞。唐瑛是个灿烂的女子,她希望李祖法用男人的浪漫给予自己一个充满情调的生活,但李祖法却只用平淡给了唐瑛一个依靠。这依靠若换给别的女子,怕已是受宠若惊了,可是,她不是别的女子,她是唐瑛,旧上海交际场的名媛,民国最为宠爱的香奈儿。她需要的不是安稳,而是风光;她想要的不是平淡,而是灿烂。
不知道李祖法是怎么样的心情,是否和唐瑛一样不快乐。唐瑛承受着婚姻的沉闷、压抑,而李祖法呢,是不是正相反地忍受着婚姻的喧闹、繁乱。婚姻家庭里的两个人需要互补,然而却绝不可背道而驰,否则越走越远,终究会走散了身边的那个人,忘记了回家的路。再回首,已是来路模糊。
背负着婚姻的名义,却一个人独自行走,这是不是最大的寂寞和孤独?争执吵闹并不可怕,争吵本身就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怕的是没有沟通交流,连争吵都不知从何下手。问题越积越多,这样的婚姻注定了无法长久。当婚姻已经成为厌倦,当爱情已经疲惫不堪,那么,分开是不是最好的解脱?
其实,若换成个寻常女子,便也就收拾心情忍下去了吧,毕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为离婚做说辞的好理由,除了爱情。用爱情拒绝婚姻,不是那个年代里的行为规范,那时候,人们宁愿用婚姻去拒绝爱情,也不愿用爱情阻碍婚姻。但唐瑛毕竟不是个寻常女子,她希望这一生由自己掌控,尤其是那崇高而圣洁的爱情。
民国是个斯文的时代,离婚这样的话题说起来似乎是个极具爆发力的事情。若不是忍无可忍,若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支离破碎美满不再呢?可,若委屈着自己也依然无法换来琴瑟和弦、齐眉举案,那么放开手,还彼此自由是不是也是一种成全。为爱结婚,为爱离婚,在民国那个不甚开放的时代里,只有勇敢自信且真性情的女子才能做出如此的行为。因为勇敢,所以当爱已然不再才可以选择一个世人皆不解的方式抛开婚姻;因为自信,所以相信未来依然可以遇见一个值得的人再次托付终生;因为真性情,所以一切,都可源于爱。爱,是个最好的借口和理由。
多年来的烦闷生活终于结束,不再为了一个不相爱的人委屈自己。用勇敢换来解脱,终于可以轻松地过活。唐瑛和李祖法,离婚。
终于,一个不再压抑,一个不再烦躁。如果当初的结合是个错误,那么还好,趁着年轻还有机会改正。香奈儿的味道不是有钱就可以享受得了,香奈儿的好需要一个懂得的人来识得。
【余香】
女人总是需要婚姻来丰富阅历的,无论这婚姻成败与否,都是一种淬炼,甚至有些时候,有过婚姻经历后又恢复自由的女子,会别有一番韵味。我经常会幻想出一个镜头:昏暗的灯光,舞场的角落,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染满红色指甲的手轻执香烟,不羁的眼神、微扬着下巴、吐出烟圈淡淡地说上一句:“我离婚了”,而后凛然一笑。这是不是一道不错的风景?尤其这女子出现在民国的社交场,那本身便是一个传奇。民国时的上海,有过婚史的女人,更能引发人们对她的幻想与猜测。香奈儿,因此神秘。
旧上海的歌舞升平里,唐瑛用她轻轻的笑靥弥散开一抹优雅的香。这味道浸满了西洋的味道,却不失民国本色。纵使她失去了爱人,抛开了婚姻,却仍旧是民国宠爱的女子,旧上海难以割舍的牵挂。没有了枯燥婚姻的羁绊,唐瑛在交际场更加明媚、生动、灿烂。
绽放的女子,倘若无人欣赏,便只有枯萎。唐瑛是民国的香奈儿,民国不能看着她轻易枯萎,便一挥手,让她结识了下一个男人,一个陪伴了她后半生的男人,熊家七公子,美国美亚公司的中国代理,熊希龄的侄子。
熊七公子不是个潇洒俊朗的男子,若单看外貌的确平凡。但,男人吸引女人的绝不是外貌,尤其是对于唐瑛这样的女子而言,外貌绝不是男人追求女人的筹码。一个男人,如果不是要从事靠脸吃饭的职业,却有了一副过于好看的面孔,的确是负担。熊七公子的魅力在于他的性格,男人若是有个好性情,那是胜于面容千千倍的优势。没有哪个成熟聪明的女人不欣赏性情好的男人,纵使他生得相貌平平,那又怎样?关键的关键在于适合不适合?若是不适合,千般万般终究难以执子之手;若适合,万错千错却能将错就错与子偕老。熊七公子和唐瑛很合适,想要挥洒香奈儿的味道,那么就要有一身合适的行头,否则,像极暴发户急于炫耀的恶俗。
有过与宋子文的爱恨别离,有过与李祖法婚姻的失败,唐瑛知道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什么,知道未来的路途需要怎么样的一个男人作为依靠陪伴。女人,走在婚姻爱情的关键步骤时需要分外清醒,一错再错赢不来同情,却只会加速自己的枯萎。聪明如唐瑛,她绝不会让昨日的痛苦于今日重现,她选择了熊七公子,或许是她后半生最为明智的选择。
唐瑛嫁给熊七公子之后便随他去了香港,接着又移民美国,熊七公子用他的浪漫给了唐瑛日后大把幸福安宁的岁月。所谓幸福,其实就是遇见一个对的人,而后天荒地老,虽然寻觅的过程有些苦涩,虽然遇见的时间有些蹉跎,但,比起日后的幸福甜蜜、天长日久,那些又算得上什么?值得。只有一个人愿意等待,另一个人才愿意出现。当某天突然相遇,便什么也说不出,只有微笑着看着彼此,轻声说句:“认识你真好。”
唐瑛离开了旧上海,离开了民国。香奈儿随风飘散,但味道是有记忆的。多少年之后,只要轻轻闻到当年的味道,闭上眼,那感觉便会一如从前。就像,最后的最后,七十年代,唐瑛回到上海探亲,上海远远便闻到了香奈儿的味道,快步迎上去,像是迎接离家在外难得归来的孩子。那时的唐瑛,已是年过六旬的老妇人了,可是,身着一袭绿旗袍的唐瑛却宛若当年,宛若当年那个青春正好的妙龄女子一般,让上海恍若隔世。
唐瑛依旧美好,老了的似乎是当年的那个旧上海,因为唐瑛有了熊七公子的呵护,而上海却丢失了民国,独自飘荡。
她永远都是民国的香奈儿,想念民国的上海总是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