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九月,天气冷得异常,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白昼间所有人走动起来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声,惊动了在床榻上休息的皇上;倒了夜里,更是一片寂静,池塘里的蛤蟆都悉数被抓了起来。这一切都好像在说一句话:皇上病重了!
整个皇宫就如同一个深渊,表面上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为皇上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以求早日康复,重新掌管朝政;实则在水面以下的纵深处,有着多股暗流涌动,鱼虾尚且争利,何况是有城府有胆识的朝臣和皇子们。
皇上病得突然,一夜之间便说不出一句话,太子未立,又是党派之争。诸位皇子表面上和和睦睦,暗地里却都有着自己的势力,互相争斗,此消彼长。终于,有一方显露出了败迹,接着就是山倒一般的收缩,很快就走到了政治生涯的尽头。
卧房的门突然响了,一个年过八旬的公公走了进来。
“大皇子,快走吧,二皇子马上就要带人过来了!”
大皇子唤醒睡梦中的妻子,背上行囊,趁着夜色离开了这个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
当晚宫中就着了一场大火,追兵也在后面追赶着。夫妻两人失去了自己的阶级,四处流窜着,许多次险些被追兵抓住,侥幸脱险。未过几日,皇室昭告天下:皇帝驾崩,大皇子死于大火。二皇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大皇子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原以为二皇子登基之后便会放过他们,不成想追兵的队伍更加庞大了起来,誓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原本就狭窄的生存空间又进一步缩小,生存愈发艰难。恰巧这个时候中原同草原签订了停战协议,两人便趁机溜进了茫茫草原。即使如此,依旧没能逃脱魔爪。
草原的夜晚更加寒冷,湿气又重,能够苟延残喘已经十分痛苦,何况还要躲避追兵。远远看着追兵越来越近,大皇子心中知道逃脱不了二皇子的魔爪,但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实在不忍心连累孩子一起受苦,便把襁褓丢在了一个帐篷门前,敲响了门,不等门开便去吸引追兵去了。夫妻二人一齐被抓,丢进监狱。一直被二皇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方家人以主动辞官为条件换取了两人的重见天日,只是终生不得进入皇宫半步。
大皇子出狱后气极生了大病,妻子四处寻医,大皇子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终于离开了人世。
“大皇子就是你的父亲,那日你在贾府看到的老人便是你的外公。”方丈如是说道。
贾灿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是皇室之后,心情平复下来后又对方丈的话心生怀疑:“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方丈的双眼突然婆娑了起来,嘴唇颤抖着说出了事实真相:“那个老人是我的父亲,我是你都母亲啊!”话说道最后,她终于抑制不住情感扑上前抱住了贾灿:“你的名字不是瞎起的,你是随了母亲的姓啊!”
“母、母亲……”贾灿尝试着喊了两声,方丈激动地回应着。
“那……那你怎么会在这尼姑庵里的?”贾灿疑惑道。
“两年前你父亲去世,家里人都为不用再供养着一个半死的人而松了一口气,他们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我的心也就死了。你父亲的尸体进不去皇陵,家人又不许埋进祖坟,只好埋在了荒山野岭里。家里辞官之后下海经商,你也看到了,赚了不少钱,我便央求着在你父亲的坟墓上修建了一座庙宇,自己就削了头发,留在这里陪他。”方丈说这段话的时候反而没有十分伤心,语气十分平稳,只是情绪有些低沉。
而后母子二人聊了许多,贾灿把他在草原的经历悉数讲了出来,同哈德萝如何要好,鲁西对他如何照顾,又如何遇到了贾生来到了中原……当然忽略了自己四处被人嫌弃的部分。讲着讲着,他又想起了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哈德萝和留在贸易区的鲁西,心里升起了满满的愧疚,他觉得这是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两个人。
一直到了夜里,贾灿才准备离开。“贾府的人都是在利用你,他们想让你去和他们争斗,他们想要回到朝廷里去。你自己考虑清楚。”贾灿临走的时候方丈提醒他说。
“放心吧母亲,我自己会有打算的。”贾灿笑了笑要方丈宽心,然后便下山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贾灿就烧在了佛教上。他对外大肆宣扬官府已经放了被抓的僧侣,又呼吁民众尊重僧人。不几日城里大小街道上都张贴上了尊佛的宣传标语。这还不算完,人们好不容易在心里认同了官府对佛教态度的转变,第二把火又烧了起来,他着重宣传一同释放的僧侣中有许多草原信众,呼吁大家接纳草原人。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贾灿正在太守府里办公,贾生来了。
“你最近动静挺大啊?”贾生闲庭信步地走进来,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贾灿也并不含蓄。
贾生不说话看着他,过了一会嘴角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去过尼姑庵了?”
贾灿点头说是。
“见了方丈?”
贾灿又点头说是。
“她什么都告诉你了?”贾生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贾灿脸色一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是。
“别这么严肃嘛,”贾生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不让她说是老头子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倒觉得说不说没什么关系。”见贾灿没有接话,自己接着说了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她是不是还警告你别被我们利用了?”贾灿依然不说话。
“那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是想要让你帮我们做些事情,但是你不能说成利用这么难听。我是生意人,但我不是黑心商人,我讲究的是互利共赢。”他又把他的这一套搬了出来,“我没猜错的话,你来中原是有目的的吧?你想了解中原,我帮你进入中原的权力中心,互帮互助,何乐而不为呢?”
“你怎么知道我来中原是有目的的?”贾灿问。
“那鲁西天天过去找你我能不知道?”
“你监视我们?!”
“不是,没有那么龌龊,”贾生说着突然发现漏了嘴,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不小心听到了几句……”
贾灿也发觉自己暴露了,忙闭上了嘴。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贾生开口说:“不过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我也不在乎这些。总之呢,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你三把火随便烧,别把我计划烧坏了就行!”
说完,贾生就离开了太守府。贾灿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被人支配的玩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