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八百荣华享尽，三千血洒不归。
王家祭祖坛的高台之上始终挂着一面黑漆漆的匾额，上面用狂书写着这样一句话。
据说这句话乃是数十年前王家一位老祖从东海边上一个叫诸葛的老瞎子手上求来的，说是王家未来百年的命数。
王家前一代家主时，王家还只是沧州城中的一个二流家族，经过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然后又有了王龙象这般魄力非凡的继承人，这才一跃成为沧州三大世家之一。
王龙象接任家主之后，王家果然一番风顺，族内高手辈出，家族产业蒸蒸日上，因此对那句批言更是深信不疑。
后来王龙象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便取名荣华，是为坚固基石。二儿子取名不归，是为开疆拓土。
张晓东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突然见到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王家二少。
王不归孤身一人，甚至不用说话，那眼光就像是刀兵一样，扎得张晓东浑身不自在。
“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不归负手一笑，道：“自然是等你了。”
张晓东闻言眉头一皱，当时秦家一片混乱，自己被邪影挟持离开应该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才对。这个王家二少一路追着自己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王不归却是没有像张晓东一样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别过头瞥了张晓东一眼，开口问道：“听说你在较技场打赢了一个几乎横扫沧州世家青年一代的南疆巫师，对不对？”
张晓东不知道他此番所为何来，只好点了点头。
“哈，新晋的天榜高手，也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嘛。”王不归咧嘴一笑，忽然往前踏了一步，就似利剑出鞘一般。
“来，和我打一架。”
张晓东一愣，随即冷笑道：“你从秦家一路跟踪我到这里，不问我如何从古修元神手中逃脱，也不问它的下落，难道仅仅只是想和我打一架么？”
“那古修元神确实稀罕，若能从他嘴里掏出点古修功法恐怕无数人会为此打得头破血流。”王不归摇了摇头，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张晓东身上，“可是我不稀罕，只想找你打一架罢了。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反正害怕和我动手的人你又不是第一个。”
“我不会和你打的。”张晓东摇头转身，没有多余的解释，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人动手。
王不归当真没有动手阻拦的意思，只是冷笑着大声道：“原来能把吴家闹个天翻地覆的家伙竟然只是一个胆小鬼，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张晓东……”
张晓东好似被人猛然一刀戳到了胸口，透心凉。他停下脚步，强自安奈着心中翻涌而起的杀意，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不归抬眼看着强作镇定的张晓东，眼中似是多了一分赞赏，但说出口的话却依旧是那么富有攻击性。
“你表面上装得镇定自若，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却是瞒不过我的眼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王家和吴家的仇怨不比你少，没必要去给他通风报信。你也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即便我告诉你说是我猜的，你也肯定不信。当然，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在这里将我杀人灭口，只是我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张晓东冷哼了一声，手却是悄悄摸向了腰间的赤色小剑，这小剑洞穿力惊人，偷袭之下就是炼气巅峰的修士也难逃一死。
王不归像是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一样，依旧抄着双手，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自从我爹开始闭关参悟天道之后，我大哥掌权以来，这些年吃饭睡觉连趴在女人肚皮上的时候都在想着怎么干翻秦吴两家，所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过人。”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想和你打一架罢了。不论输赢，我都不会把你的身份捅出去。你如果赢了，我能说服我大哥帮你对付吴家。”
张晓东静静地听着，忽然哑然失笑：“我不过一个一穷二白的山野小子，凭什么劳动你王家来帮我。王二少，我不会和你动手的，不是什么有种没种的问题，你没招我没惹我，犯不着。如果你真那么想和我打的话，没问题，你就来惹我试试，就比如说去向吴家通风报信。”
王不归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当下也是笑了起来：“你要是了解我的话，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我这人这辈子不好女色不喜权势，唯一的爱好就是找人打架。如果真要把你惹毛了你才肯和我动手的话，你别说，我还真可能这么干！”
“那你可以去试试。我和吴家定然是不死不休的，再加上一个王家也无所谓，反正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我还要赶回秦家去，就不奉陪了。”张晓东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哼哼，有志气。我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见到了多少璀璨夺目的天之骄子陨落，也看到了不少像你这样一路狂咬乱蹿出来的狠人，可惜无一例外，最后都给人玩死了。我告诉你，凭你那点斤两是玩不过吴东林的，更玩不过根基深厚的吴家。你想借势秦家，这主意不错，可这沧州城中，除了我王家，还真没有人能把吴家吃得下。即便是有这个牙口，他也没这个胆！”
张晓东扭头看着王不归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无名邪火，咬牙道：“没牙口的，我替他去咬，没胆子的，老子借他胆！”
王不归略微诧异地看了张晓东一眼，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
一个人的力量再大，修为再高，也决计无法和一个庞大的修道世家抗衡，更别说要以一己之力将其覆灭。
数代人的心血和积累，远远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够逾越的。
这世间，或许只有能够驱使天下豪强的炼丹师才能有这个本事。
只是，他张晓东年纪轻轻又一穷二白，即便就是走了****运学到了些许炼丹手法，他有那个财力砸到自己能炼出丹药来吗？
要是真这么容易就出了一个炼丹师的话，炼丹师也就跟萝卜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王不归冷笑了一声，道：“那么，我就看你怎么扳倒吴家。你若是能一口气把吴家吃下去，我王不归就算服你。日后这天大地大，不管在哪里，王家人遇到你就退避三舍！”
“那就走着瞧好了。”张晓东迎着王不归锋锐的目光道，说完之后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王不归抱着膀子一直看着张晓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有些嘲弄地撇了撇嘴。
不管是论身份地位还是修为资质，他张晓东凭什么让老子走着瞧？
就在王不归有些好笑地暗自冷哼的时候，儒生打扮的王荣华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坡下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张晓东离去的方向，笑道：“没打？”
“他不肯打。”王不归似乎早就知道王荣华的到来，所以也没有显得特别的惊讶。他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忽然舔了舔嘴唇道，“你说我当真去招惹他一下怎么样？”
王荣华抬眼看着他目光中熊熊的战意，摇头道：“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败给吴家那个小怪物之后，变得越来越好胜了。这就是魔障。”
“是么？”王不归桀骜一笑，不置可否。
王荣华似是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惋惜什么一样，接着少有的严肃道：“杀了他可以，别去惹他。”
“为什么？”
“匹夫一怒，兴许当场便可拔剑杀人，可若让他缓一下，未必就能一直保持这滔天怨念。你看看，这张晓东自从和吴家结怨以来，对吴家的怨恨是有增无减，杀意也是一天比一天更盛。这便不是匹夫之勇了。我真不敢想象，这般执拗而心中又掩埋着怨念滔天的人，若是有朝一日权柄煊赫之后，该会做出怎样天理难容的孽畜行径？”
王荣华虽然修为资质比不上王不归，但同样的心高气傲，王不归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大哥夸赞别人，而且这个评价似乎还不低。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张晓东消失的方向，好奇道：“不是匹夫之勇，那是什么？”
“枭雄气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