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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傀儡的诅咒(9)

她疑惑注视着沈薄,他清俊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深邃,原本挂着的浅笑也渐渐消弭不见了。

但沈薄的失态也仅仅局限一秒,很快,他又恢复了那样皮笑肉不笑的神态,说:“余小姐再吃一点东西,我先去前台结账。”

“嗯。”余念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迈步进门,再吃了几块裹在青椒里的炸豆腐。

大约到了凌晨,余念他们才回到了家里。

余念喝了不少酒,脸颊泛红,微醺。

她洗完澡,以手枕头,躺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意驱使,她总想到沈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想了一会儿,迷糊间,又将他的脸与梦中的那个黑衣少年重合,完美糅合到了一块儿。

时隔一个月,她又梦到了那个黑衣少年。

下着大雨,他的伞撑在她头上,将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等少年收回手时,余念隐约看到了他深黑袖口内的一道伤疤,是烫伤,经脉起伏着,像一朵云的形状。

她终于想起了一点当年的事情,只是那个少年的脸还是隔山隔水,隐在雾气内,渐渐得越走越远。

余念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是早上十一点了。

屋外有人敲门,她哑着嗓子唤:“请进。”

来人是沈薄,他端着一杯热水,彬彬有礼递给她:“宿醉醒后,都要适时喝点温水,身体比较容易吸收水分。”

他的嗓音温婉,目光柔和地落在余念的眉间、眼睫上。

而余念的目光,则落在他凑近的手上,那指节分明的手,沿着纤长的指腹望去,隐约能看到一道烫伤,在掌心与腕骨之间,就在那个恰到好处的位置,若隐若现。

余念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那个少年,他也有这个烫疤,白云的形状,相同的位置。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太过于强烈,几乎是一瞬间将她摧毁,海啸一般,将她完全覆盖淹没。

她难以置信地问:“沈先生,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余念抬头,对上了沈薄那一双如雏鹰般明锐的黑眸。

他的眼尾狭长,微微半阖,眼角嵌入一道明显的深壑,扬起淡淡的弧度。只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似笑非笑:“从前吗?”

他上扬尾音,说的意味深长。没有直接承认,却也并不否认,这让余念更加感到好奇。

余念抿紧下唇,死死盯住他,企图从这个男人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只言片语:“对,从前。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父亲的死,那么肯定事先调查过我了。我就说,凭沈先生的人脉与手段,什么样的精英人士找不到,为何会偏偏盯上我?怕是这里头就有这一层渊源。”

沈薄但笑不语,他将温水轻轻放置在床头柜上,坐到一侧的皮质沙发上,瞧着这架势,怕是打算促膝长谈。

余念被他那种近似打量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僵直着脊背,凑近了,说:“所以,你绝不是临时起意,你是早有预谋。”

“为什么十几年前的事,你会记到现在?”沈薄单手支颔,饶有兴味地问。

余念几欲脱口而出,刚说了一个“我”字,就顷刻之间哑了嗓子。

这要她怎么说?说她对他梦寐思服,说她对他念念不忘?

“嗯?究竟是……为什么呢?”他起身,凑近她,居高临下,望着她。

余念对上沈薄那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忽的一种浓烈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明明知道答案,却想利用她的话,因她亲口说出来答案。

这个男人看似平和好亲近,但实际上,只是一只披着羊皮混淆入羊群里的狼,明明饥肠辘辘,却能很好压抑住自己的饥饿感,就为了深入敌营。

他究竟是有如何强大的自制力与掌控力呢?

“沈薄……”原来那个少年的名字,是沈薄吗?

余念的舌尖翻搅着他的名字,温含暖化,像是一块严寒的冰,吮吸在炙热的舌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被融化成一汪凉泉,迫不及待饮下,泊泊注入心底最深处。

沈薄脸上伪善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沉静与温柔。

他垂头,侧到余念的耳畔,让她看不清脸上表情,低低说道:“我一直记得你。”

余念的身躯一颤,她很快从那种缥缈的臆想中回神,察觉沈薄炙热的鼻息吐纳在她光洁的锁骨上,隐约涌入衣领里。

“记得我?”她终于恢复了警惕心,梦里的少年再美好,那终究只是过去式,现在的沈薄太过于危险,至少潜意识里告诉她,没有完全的把握,绝对不要靠近这个男人。

“从前的你和现在的你一样有趣。”

“从前的我?”

沈薄推回来,再次陷入沙发来,他撑着头,闲散地道:“那时候,我只是凑巧路过事发现场。我看到了你,站在雨里,明明从紧攥的手指还有半跪的膝盖这些细节里察觉出死者是你最重要的亲人,但你没有哭,最该嚎啕大哭的人却这样镇定。所以,你吸引到了我。”

这的确很像是沈薄的处事风格,余念继续听下去,也没有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

她当时的确没哭,想哭,想嚎叫,却没有眼泪。她只觉得喉头嘶哑,出声喑哑,一瞬间丧失了所有五感。

那时候,雨下的很大。

她只觉得腹部翻搅,想朝外呕吐,带着所有激愤与不甘,像是呕出灵魂一样。

余念哑着嗓子,轻声说:“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是吗?”

“我早该想起来的,也可能是我懦弱,所以将这段记忆一直封存在大脑深处,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我看到有人胁迫他,手里有枪,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一定没错,他不是自杀。”

沈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食指缓缓敲击在唇瓣的褶皱上,说:“听我继续说,余小姐。”

“你说,我听着。”

“我想要看清你的眼神,所以才主动走近你。为了避免让你怀疑,所以我选择了做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递了一张手帕给你。当你转过身时,我看到了你的眼睛——眼睛很空洞,像是拥有另一个永恒的荒芜世界。这让我觉得很新奇,不知该说你坚强,还是该同情你被死者打击到这样的地步。只是,你成功吸引到我了,我很想看看,拥有这样眼神的女孩,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而现在,你超乎了我的想象,变成了一个令人着迷的女人。”

余念听不出他话中的赞许之意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至少,沈薄与她梦中痴迷的那个少年大相径庭,就连她一直觉得沈薄给她递手帕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之举,没想到也包含着这样的令人无奈的目的。

余念终于找到了梦中“情人”,也释怀了,“说实话,沈先生之前的举动让我很感激,甚至觉得自己还是被人关爱着的。虽然你的善举目的不纯粹,但也的确温暖过我的少年时期,我还是很感激沈先生的。呼——幸好找到你了,我也想当面说一句,”余念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谢谢你的手帕,沈先生。”

沈薄也报之一笑:“不客气。”

“那我先换一件衣服。”余念下达逐客令。

沈薄识相起身,临到门前,忽的回头,说:“对了,余小姐。我向来不喜欢以善举‘要挟’别人报恩,以身相许这种事,还是相守相知以后,对方心甘情愿比较好。”

余念没明白他话中深意,但结合起刚才所说种种,又觉得难免有些许违和了。

他的意思究竟是?

难道沈薄只是怕她强行报恩,所以才故意说成是有目的递给她手帕,好让她没有心理负担?

那他究竟是个幸灾乐祸的坏人,还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呢?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余念嘴角微勾,换了淡紫色紫藤萝纹开衫。

刷牙漱口时,她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又一次出了神——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沈薄说过的一个梦,他梦到一个哭泣的女孩,哭态很丑,声音哑不成调。她还戏谑地说那是沈薄的梦中情人。这样的梦结合上现在的事情,那个女孩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沈薄梦到她了?

余念心跳慢了半拍,几乎是瞬息之间想到了沈薄那一张脸,上等的姣好皮囊,眉目精致自带某种难言的媚态,却并不女相,是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想什么呢?又想男人了?

余念自嘲一笑,强行压制住自己所有的浮想联翩。

打理好以后,余念才下楼吃午饭。

沈薄在吃食方面一贯用心,知道她晚起,特意煮了红枣薏仁小米粥给她暖胃,酒喝多了对肠胃都不好,只有吃一些流食才不会让胃有所反应。

余念舀了一勺小米粥,嗅得一鼻子甜腻的红枣味,不自觉微微一笑。

她的确喜欢红枣制品,包括红枣味蛋糕和酸奶,也不知沈薄从何处得知她的嗜好。

余念还没吃上几口,一旁的笔记本就响起了邮件提示音——“您的邮件到了。”

她点开邮件,让小白轻声阅读工作邮箱里的委托事宜。

小白看了一眼,蹙眉,说:“余念姐,这封信不太对劲。”

余念吹皱粥面,说:“没关系,你念吧。我的工作邮件里也没什么私事,无非是客人的咨询信息。”

“倒不是那方面的事情,而是发件人昵称是‘神’,他说他有能力掌控所有人的生死。”

余念皱眉,问:“信里怎么说的,一五一十念过来。”

“余念,你好。我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神,你会觉得好笑吗?这种无稽之谈,但我不屑和你证明这些。现在这个世界不需要神了,于是我想让世人再次信任神明,我需要你的帮助,或者是说我想要肯定你的能力,如果你的确是一个有能之士,我将把神座拱手让给你。”小白念完了,转而问余念,“这种信件,要删除吗?”

余念觉得有些棘手,“先留着吧,这种一般都是想要肯定自己存在的青少年犯傻行为,但也有可能演变成破坏性冲动的罪犯,青少年最容易因为自己忧郁抑或是亢进的情绪转变为‘快乐杀人犯’了,他们以破坏被害者抑或是引起关注者注意为荣,甚至会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错事。总之,放置吧,不激怒他,也不理会他。”

她只当这是一个小小玩笑,毕竟心高气傲想与她一较高下的人太多了。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就是急于表现自己的人格作祟,渴求被她关注。

余念不会傻到激怒他们,也不会无聊到去做一些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隔了五分钟,又发来了一条邮件,小白点开,念到:“不相信我吗?我早就做好了让你相信我的准备了。费城花园401楼地下停车场,一间破旧的小屋子里有我送给你的礼物——一个即将被饿死的年轻人。你确定不要去救他吗?”

看来,这个自称是神的男人已经演变为“快乐杀人者”,这种情况就无法坐视不理了。

她先给黄山警局拨打了求助电话,让他们去费城花园确认有没有被关押的伤者,如果有的话,这桩案子就得详细列在档案中,重点对待了。

毕竟每一个连环杀人犯都有一个蜕变期,总有第一次下手的时候,一旦沉溺其中,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在他步入深渊之前,拉回来。

余念让小白去查对方邮箱的IP地址,结果发现他很机智用了掩码,几乎无法追溯信号源头。

片刻,黄山警局的徐倩打来电话:“余念姐,你说的伤者,还真有!他饿的皮包骨头,再晚上一天,估计就死那儿了。”

余念神情泠然,抿唇,说:“我知道了。”

看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在玩无聊的恶作剧,他想来真的,与她一较高下。

又来了一封邮件,余念亲自点开看,只见得,上面写道:“来吧,余念。我邀请你,陪我一同游戏,赠你神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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