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语,到底出什么事了?”万明诚焦急地问道。
“一言难尽,明诚,”程欣语苦笑了一下,“你替我先去病房那边照应一下,我去一趟监控机房。”
“监控机房?你要……看监控?”万明诚急得一把拉住了程欣语,“跟患者出纠纷了吗?”
“不是的,明诚,是……我家里的事,”程欣语笑了笑,轻轻推掉了万明诚拉着她的那只手,“好了,我得赶紧过去了,一会儿人家监控室的人下班了。”
程欣语说罢,不等万明诚再说什么,扭头匆匆往医院机房方向走去。
一路疾走的程欣语,耳边不断地响起刚才电话中李芳菲的声音。
“欣语啊,听小竞说,他在他们学校附近的饭馆里碰见过他三叔。”
……
“他跟个女孩儿在一起,是他们旁边的一个开花店的,小竞说还挺漂亮的。”
……
“也没什么,嫂子就是给你提个醒,砚成你得看紧点儿,再好的男人,架不住人家小姑娘往上生扑啊。”
……
许悠然!刚才听李芳菲说完,程欣语的脑海中第一个就闪现出了那张写着许悠然姓名电话的纸条,接着就想到了那个出现在许悠然病房里的、据说像极了罗砚成的人。
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那个跟罗砚成一起吃饭的女孩儿,应该就是许悠然!他们认识,而且早就认识!
可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否认这一点?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承认他们是相识的呢?
程欣语眉头微蹙,疾步走着,医院里纷乱的人群和嘈杂的人声似乎都不存在了,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闪过前些日子那些她当时不曾留意过的场景。
“许悠然?哦......让我看看。”那天,罗砚成伸手从她手中拿过那张掉落的纸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原来是她呀,这下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上次问我认不认识许悠然,我怎么就觉得这名字这么熟呢,原来是她!”
……
“算是认识吧,”罗砚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我们班毕业二十年聚会的时候,在她花店买的花。这个纸条是聚会前一天,我们班的女生谢春茗遇到她,她写给谢春茗的。第二天上午我跟王嘉伦去拿花,谢春茗把条子给我,让我按这个地址和电话联系。然后,这纸条就一直夹在我钱包里,真是都把它忘了。”
……
“你说的许悠然,是你们孟主任托付给你的那个病人?就是那个换了心脏的女孩?”罗砚成一脸茫然地问道,“跟花店的小姑娘是一个人吗?会不会是重名重姓了?”
……
“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罗砚成笑了笑,顺手把纸条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回头看着她,“对了,你那天问我认不认识许悠然,我当时是真弄不清这么熟悉的一个名字到底是谁。可是,你为什么会问起我认不认识她呢?”
……
“哦,我有一天晚上,在许悠然病房里碰见的……好像就是他。”张妍一边努力回想着那天晚上的情景,一边喃喃地说道。
……
“哦……还真是有点儿拿不准,”张妍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当时在许悠然病房里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不过后来也没当回事儿。今天在走廊里看见咱家这帅哥姐夫,我才想起那天许悠然病房里的,好像也是他,可是又真拿不准。”
……
“不,我不认识这个人,这……是……谁啊?”那天,正要开门从诊室出去的许悠然带着一抹淡淡微笑,回过头来,平静地答道。
……
这些场景放电影一般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之后,程欣语心里更加确定,那个跟罗砚成在一起的女孩儿,一定是许悠然。
眼看快走到行政楼了,程欣语放慢了脚步,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调取许悠然当时住院时的监控录像。心脏外科病区的走廊上,有五个监控摄像头,每一个病房门口都能看到。张妍的晚班是周三和周六,据她说当天晚上是发体温计的时候碰见那个人出现在许悠然病房的,而一般住院病人是晚上8点左右要测一次体温。
把这些时间线索综合起来,很容易找到那个时间的录像,如果那个时间点上,真的是罗砚成出现在许悠然病房的门口,那,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在行政楼五楼主控机房的走廊上,程欣语从电梯里一出来,就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哟,怎么了?程医生,你怎么过来了?”对方瞪大了眼睛问道。
“哎呀,王科长,”程欣语定睛一看,是保卫科的科长王奇宇,“正好,正要请你帮我一个忙。我想看一下我们病房的监控录像,可以吗?”
“可以可以,”王奇宇一边笑着问道,一边领着程欣语往监控机房走去,“怎么啦?有纠纷了还是失窃了?”
“哦,也没大事儿,”程欣语笑道,“就是住院部那边儿跟患者出点儿纠纷,我想看看当时的情况。”
“行,没问题,如果需要的话,视频文件可以给你拷贝下来。”王奇宇笑道。
“王科长,太谢谢了,”程欣语笑道,“对了,我问一下,咱们监控录像一般保留多长时间?”
“三个月,”王奇宇笑道,“今年夏天刚换的服务器和存储,现在有空间了,以前只能保存一个月的视频文件。”
“太好了。”程欣语神情复杂地笑了一下,此时,她都不知道,她要找的那段监控,是找到的好,还是没找到的好。
十几分钟以后,监控机房的大屏幕上,毫无意外的出现了罗砚成的身影。程欣语紧紧盯着屏幕,眼里闪过一抹寒冷彻骨的光芒。
18点52分,他走进了心脏外科住院部病区。
18点55分,他在一间病房外徘徊,后来又离开了。
19点17分,许巍和何清仪离开病房。
19点32分,罗砚成走进了许悠然的那间病房。
程欣语颓然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程医生,这也没什么呀,”旁边的保卫科长疑惑地看着屏幕,“你看这走廊上一直挺安静的,人来人往的,也没见什么冲突啊。”
“哦,可能是我把时间记错了,”程欣语睁开眼睛,勉强挤了一个笑容说道,“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算了,不找了,反正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跟保卫科长道过别之后,程欣语强作镇静地离开机房,走出了行政楼。
一出楼门,她就掏出了手机,准备拨打罗砚成的电话。当找到罗砚成的名字的时候,她又停下了。她忽然不想追问他什么了,她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不想听见他说话,她自己也不想说话,不想说任何话。
程欣语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燥热,凛冽寒风灌进了脖子里,她却丝毫也不觉得。她慢慢走着,心是茫然和混乱的,思维是停滞的,感官是麻木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在这个偌大的、荒漠一般没有人迹的时空里孑然一身,一切都模糊了,只有一种感觉是清晰的,那就是那种被蒙骗和背叛的屈辱。
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程欣语缓缓抬起头,万明诚满是焦急和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
“欣语,出什么事儿了?”他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
“哦……”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笑了一下,眼泪却涌了出来。
“欣语?你……”万明诚愣住了,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流泪。这个雷厉风行、麻利干练的女人,还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脆弱过。
“没事儿,”程欣语仰头看着树梢,好让眼泪不会流淌下来,“走吧,该吃饭去了。”
“你这个样子,别去食堂了,”万明诚笑了笑说道,“走吧,出去吃,今天我请客。”
“好,走吧,我请。”程欣语说着,迈步往前走去。
两个人在附近一家餐馆里,挑了个临窗的桌子,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点过了菜,待服务员离开之后,万明诚静静地看着程欣语,低声说道,“欣语,到底是怎么了?”
沉默了片刻,程欣语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万明诚。
“欣语,你先别胡思乱想,”听完了事情的原委之后,万明诚沉吟良久,才对程欣语说道,“也许是误会了呢,我想他们就算是认识,也很正常,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
“他们认识是很正常,罗砚成他们在许悠然店里买过花,”程欣语低声说道,“可是他们不敢承认彼此认识,就不正常了。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关系,那为什么不敢承认?罗砚成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摸摸地去看许悠然?”
“他们也就是一起吃了个饭,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你别往歪处想,”万明诚看着程欣语,又继续劝道,“你看,咱们俩现在还坐在这里吃饭呢,要是被人看见,是不是也会被误会了?”
“不用给我宽心了,明诚,”程欣语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俩一起出来吃饭是不假,可是,我不会把这个事情藏着掖着,我不会不敢承认我认识你。他们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你呀,先不忙下结论,今天下班回去,还是跟罗砚成好好谈一谈,问清楚就行了。”万明诚笑了笑说道,“刚才,在行政楼前面,我看见你掏手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当面谈才好,不要打电话。电话上说不清,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和眼神,这样,一是容易误会,二是容易让你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好。”程欣语垂下头,低声回答了一个字。
两个人不再说话,默默地看向窗外。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面是满目萧瑟的隆冬,阴沉的天空正飘着小雪,路上的行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自己,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这一天,许悠然跟往常一样,并没有回家。
最近,她越来越多地留在花店,中午跟顾兰轮流出去在附近吃饭,然后一直待到下午五、六点才回家。她在等一个人,她总怕他来的时候,她正好不在。
快到元旦了,也许,罗砚成该从内蒙回来了,只要他回来,就一定会来看她了。
最近的每一天,许悠然都会带着对罗砚成的期盼和对程欣语的愧疚,在分分秒秒的等待中渡过。
这天下午,当她听到花店的推拉门被拉开的时候,兴奋地抬头看去。
门开了,寒风和雪花卷着一个人站在那里。
坐在桌边正在整理一丛花束的许悠然,缓缓地站了起来。